黃昏將至。小樓前的街道更爲冷清寂靜,窗外的夜景更顯淒涼,完全沒有了那種奢華的霓虹和往日喧囂繁華
。一夜之間,這個東南亞首屈一指的國際大都市便倒退了三十年不止,潮溼的空氣中散發着垃圾味道。災難第二日,中海似乎陷入了休克狀態!
沈青揚頭疼欲裂。睜開眼感覺一下身體方位,渾身痠疼,儘管睡了一整天,也沒有把所有的疲憊驅散,反而渾身無力,散架了一般。
“你醒了?”
模糊的人影在沈青揚的眼中晃動,猩紅的眼珠子幾乎不會轉動,想盡力去看清黑影的樣貌卻徒勞無功,只是呆滯地望着那黑影,沒有任何反應。
這種反應非常正常。無數次在崩潰邊緣掙扎的人對自身的存在會產生幻覺。四天五夜沒有睡過覺,而且在中海碼頭進行的生死搏殺解決掉了拉索爾,爲兄弟們報了仇,能活着已屬不易!
“任務完成了?”
“呃……”沈青揚的喉嚨猶如被掐了一把,手擡起來放在胸前,發現傷口處重新換了紗布,隱隱作痛。
“我在樓下等你,熱水已經衝好,晚飯是你最愛吃的川菜!”龍嘯冷酷的臉上露出一絲愧疚,他的這種狀態實在是不多見,自己年輕的時候都沒有過這種經歷,看來任務執行得並不順利!
沈青揚的意識恢復得很快,在龍嘯離開的那刻便完全恢復過來,翻身起身走到窗前望了一眼黑透了的夜色,活動着四肢關節,扭動着脖子,發出一陣噼裡啪啦的骨頭錯位的聲音
。散架了的身體得到了很好的舒展,疲累卻還留存在心裡,一陣冷風吹來,才真正感覺到活着的確是一件不易的事情!
已經過去了一天?中海碼頭的事情彷彿就在剛纔一樣,但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龍大校爲何在此時出現在中海?不在京畿跟那幫老傢伙們較勁跑到這裡要親自督戰嗎?沈青揚躺在衝浪浴缸裡,熱氣蒸騰,身體內最後一點疲憊逐漸蒸騰而去,大腦也空明瞭很多。洗澡水已經被染紅,傷口處猶如被撒了鹽一般疼痛,不過都是皮肉外傷,沒有損傷到體內臟器。
沈青揚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深藍色的中山裝十分得體,不過任是誰都看得出沈青揚瘦了不下二十幾斤,曾經肥胖的臉蛋子已經沒有了贅肉,古銅色的皮膚更顯健康色澤,只是眼神裡不時流出一股逼人的殺氣讓人感到莫大的危險,彪悍外露,依然是一幅硬漢形象。
身上的東西全部都在,在自己沉睡的時間裡沒有人動過。這些是歷經生死纔得到的戰利品:魚鱗刀、秋風刃、血影戒指、骷髏吊墜、龍紋金卡和銀色十字架,這些組成了一卷令人窒息的故事!不過沈青揚的腦際閃過另一串名字:馨兒、芙蓉、凌菲、玉姐、白露、瑪麗……每一個女人都在故事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她們是那麼虛幻,卻又如此真實
!
如果再重來一次會有不同的結果。至少爲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不會命喪這段難以承受的大災難中!沈青揚冷峻地思考着,狼島行動中的零碎片段都被整合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任務鏈。只有從這些細節中才能找出價值所在:石原太郎死於內訌,內訌的始作俑者是英田介,而他使用分兵之計誘殺申君慈,巧奪寶圖。
想得到故事的開頭卻猜不出故事的結局!英田一郎雖然得到了那半幅地圖卻被拉索爾幹掉。如此強勁的對手竟然不用自己費力便被消滅,這點多少有點出乎意料。拉索爾本可以不會出現在海藍,但他出現了,以狙擊者的身份出現,三爺爲此送命!
沈青揚抓緊英田一郎的臉皮面具,心卻猝然一抖:最關鍵的人物並沒有出現!所有人都在此次行動中喪命,唯一逃脫的便是娼君。
她要比英田正還要神秘,比英田介還要狡猾,比拉索爾還要殘忍!雖然她是一個女人。
“身體恢復得怎麼樣?”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龍武閃身走進來帶着詭秘的笑意看着沈青揚。他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特種任務執行着,威風不減,骨子裡帶着一種難以征服的勁。難怪老首長相中了他執行龍計劃,的確眼光獨到!龍武謹慎地笑了笑:“老闆在樓下餐廳等您!”
沈青揚收起人皮面具盯着龍武:“你說你是研究歷史的?”
這話問得有些突兀
!龍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表情有些尷尬地搖搖頭:“我只是老闆的保鏢而已!”
“完成計劃是我們的任務,也是你的工作!”沈青揚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龍武:“他有沒有告訴你我是誰?”
“沒有!”
“你爲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沈青揚的聲音很冷,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冷氣逼人,似乎要逼迫龍武說出事實真相。
龍武平靜的目光避開沈青揚,走到窗子近前望着悽清的街道:“至少有三個人知道你的名字,我不過是其一,因爲我們是在執行同一個任務!不同的是你在海外,而我是在京畿而已。”
“那個半瓶子不滿的傢伙也在樓下?”沈青揚定了定神,那傢伙叫龍飛,功夫不足,魯莽有餘,只會壞事的角色。雖然他自以爲很精明!
“他是老闆最得意的關門弟子,地位僅次於你!”龍威轉身平靜地看着沈青揚:“不過他現在不在這裡。”
這個回答沈青揚很滿意。從名字上便能判斷出他是龍大校所器重的人
。能夠冠以“龍飛”之名的人,在龍大校的班底裡的地位是與自己一樣的,包括龍武。但這些人不過是計劃的支持者,不是執行者,執行者只有兩個人!
“記住明天這個時候準備一架直升機,我要離開這裡。”沈青揚推開門徑直下樓。
龍嘯若有所思地看着沈青揚坐在大餐桌的椅子上,從他的精神狀態看恢復得不錯。乾癟的老臉溢出了一點笑容,目光敏銳地看着沈青揚:“該餓了吧?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川菜精品,小心撐破肚皮,哈哈!”
沈青揚掃了一眼桌面,空氣中飄着辛辣的氣息,的確是正宗的川菜!不過沒有任何胃口,滿腦子思緒混亂不堪。中海行動陷入了完全的不可控狀態,所有任務目標都死了,所有線索幾乎都中斷了,任務已經沒有了持續性!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沈青揚喝了一口水潤嗓子,火燒火燎的疼。
“咱們爺們有半年沒有見面了吧?沒想到你小子還活着,而且活得這麼滋潤!有絕色女人陪伴,有跟班的逐臭,我就知道這任務只有你小子才能勝任,果不其然!”龍嘯端起酒盅向沈青揚示意一下:“敬你一杯,算是慰問!”
沈青揚仰頭喝光杯裡的酒,一股難言的辛辣直衝腦門,是最正宗的二鍋頭,比伏特加柔和一些
。在千里之外的異國他鄉能喝一口這酒也算是一種幸運,更幸運的是還是活着喝的!中海執行的任務幾度生死,險些丟了吃飯的傢伙!
“都說川菜很辣,沒有什麼味道,那是不瞭解川菜的精髓,辣只是其表面,有酸甜蘊含其中,也有苦辣爲之增色,京畿川菜人才雲集,卻沒有一道像樣的川菜可供品嚐,你說怪不?”龍嘯夾了一口水煮魚放到沈青揚的碗中:“這是你最愛吃的一道,嚐嚐如何!”
“我的時間不多!”沙啞的聲音從沈青揚的喉嚨中擠出來,痛苦難忍,盯着龍嘯的老臉,沈青揚百感交集。這種任務一輩子只有一次機會執行,而執行的人也只有一次機會活着面對。任務還沒有完成,現在活着並不意味一勞永逸,更大的危險就要到來。
龍嘯收斂了笑容,銳利的目光變得柔和了一些:“我很想知道這裡所有的情況,在京畿憋悶了三年,我一直在關注任務的進展,你曾經讓我很失望!”
沈青揚靠在餐椅裡,點燃一根“中華”煙狠勁允吸一口。龍大校說得沒錯,他有失望的理由,因爲在三年的時間裡,任務始終停頓在一個點上,沒有任何進展
。
“不過我很欣賞你的就是永不放棄的精神,到今天爲止,任務有了很大的突破!”龍嘯的老臉變得生動起來:“是突飛猛進式的突破,遠遠超過我的想象!”
“你對這裡的情況都瞭解過了?”沈青揚吐出煙霧,隔着煙看了一眼龍大校身後的龍武:“你們二位恐怕不是近幾日纔到的中海吧?”
龍武面無表情。
龍嘯嘿嘿一笑擺擺手:“他什麼也不知道!老子的關注點從來都不是官方的正規渠道,自然有人送上門來。”
龍大校還是那副驕橫不羈的做派,跟年輕時候沒有兩樣。沈青揚冷笑:“我想不出你是通過什麼手段瞭解任務執行情況的,半年來我沒有給你彙報過任何進展情況!”
是龍大校的行動策劃周到組織嚴密嗎?這種任務是高風險的,不可能捲入太多的人!不過他自有一套辦法,比如通過中海總領館外交渠道獲知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或者是通過中海的秘密間諜網。這裡是國際反華中心,各國的間諜網密如蛛網,任何有價值的信息都會被過篩子一般被暗中傳遞或是共享,如果不出所料,暗流涌動之中必然有龍大校派出的潛伏間諜
。
“官方渠道只能找見幾次莫名其妙的車禍,凱賓斯基酒店爆炸案和國際刑警監獄爆炸案,這些沒有太多的價值,我怎麼會通過這種渠道跟蹤任務執行情況呢?”龍大校放下酒杯:“據我所知,你這次中海之行又造成了不小的死傷,不下五十人,不過處理得還不錯,沒有惹火燒身,否則老子又得在暗處給你擦屁股了!”
沈青揚長出了一口氣,龍大校是那種神秘的老怪物,在這個問題上跟他糾纏沒有一點價值!
“既然如此我想你已經知道了任務結果,不用我彙報了吧?!”
龍嘯的老眼帶着一絲詭秘的笑容搖搖頭:“還是要彙報的,京畿的研究任務也取得了突破,你也要知道纔好!”
“所有人都死了,包括英田介、石原太郎、英田一郎、拉索爾,黑龍會的殘渣餘孽都死了!”沈青揚靠在椅子上,還有英田介手下的四大殺手組和狼勇士傭兵團,該死的都死了,所有線索都嘎然中斷。
龍大校點點頭:“申君慈呢?”“死了!”沈青揚一點也不避諱龍大校的表情,雖然眼角的餘光看見那張堅毅的老臉似乎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知道申君慈在臨死前定然還有許多沒有說出的信息,與龍大校的“龍計劃”相關的信息。沉默片刻,龍嘯發出沉沉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