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4章

天矇矇亮了, 巫女才從內室裡走出來,雲發現自己又是一夜未眠,難道是因爲人老了所以想得事情多了, 也就開始睡不着了?

“這是什麼?”梳洗之後的暄王看着雲遞上來的書信問着。好吧, 其實他剛剛半夢半醒間甚至還以爲這是雲, 嗯, 那什麼, 遞給自己的情書。

“是搜查擋厄巫女的時候發現的。似乎本來是要呈給主上殿下的。殿下如果不看,微臣就拿開。”

原本高興的心情似乎都煙消雲散了,擋厄巫女, 果然又是擋厄巫女。寡人把你們兩個分隔開來,你們竟然還能有聯繫。一時間懷疑這書信很有可能是巫女遞給雲的, 不願意二人產生什麼聯繫的暄王變得怒氣衝衝, 不願意讓那個女人的東西再留在雲的手中, 暄王板着一張臉厲聲說:“放下。”

雲心裡搖了搖頭,果然是莫名其妙的佔有慾嗎?還有這種小孩子的彆扭。這神態, 明明就是很想知道信裡的內容。

暄王終究還是敵不過好奇心展開了信件:“野草不佳欲爲用,巫女不仁欲爲民……這是在說野草並不華麗但卻物有所用,巫女雖算不上人,卻也是寡人的百姓。呵呵,這是在反駁寡人說巫女非人的事情呢。簡短有力的一擊啊哈, 雲啊, 看來這個巫女確實不凡啊, 嗯?”暄王一邊挑着眉毛說着一邊觀察着雲的神色。

“巫女識字, 已很稀奇, 能寫出這種文句的巫女真是令人驚歎。”一旁的善衡聽到了暄王的話,也讚賞到。

不滿於善衡竟然跑來拆自己的臺, 暄王很是抑鬱,善衡他就沒發現自己實際上面色不善嗎?不過,也對,她也就只是個巫女罷了。

“殿下,昨夜中殿娘娘來過大殿,隨後離開了。娘娘……放下了身爲女人的自尊心,邁出了艱難的步伐又轉身離去。中殿娘娘的心中又會如何呢?還請殿下.體恤中殿娘娘的心意。”看來善衡也體會到小孩兒對巫女的感情了吧,因爲擔心,所以提起了中殿娘娘,雖說是盡職盡責地稟報,但語氣中透露出希望小孩兒能夠多想到中殿娘娘的意思。不過,呵,善衡啊,這個巫女,可不是普通的巫女,而是煙雨小姐啊。雲心想。

不滿於善衡這個時候提起尹家的人,暄王開始繃起一張臉,而這又恰巧證實了“他對巫女的感情不一般”這個事實。

實際上,暄王只是不滿於善衡怎麼又想歪了呢?那個在乎那個巫女的人,不是在旁邊的陰影裡麼?連個表情都沒有啊,喜還是怒,哀或是樂,雲啊,你總是這樣,讓我怎麼走進你的心裡呢?不過,尹寶鏡來大殿到底所爲何事?女人什麼的,真是太麻煩了。不過看來總還是要去見一見她纔好,這段時間的計劃……倒是怕她參上一腳,橫生變數。

“善衡啊,去傳旨,就說午膳寡人要去交泰殿同中殿一同享用。”暄王下令。善衡聽到了之後,又是欣喜又是激動。

前往交泰殿的路上,暄王怒氣衝衝的沒有表情。

“中殿的臉色,不是很好。是有什麼擔心的事嗎?”到了交泰殿,略飲了些茶水,暄王問道。

“對臣妾來說,除了惦記主上殿下的安危,其他又有什麼可擔憂的呢?”寶鏡乖巧地說着。“只是常常睡不着……”

“昨晚,聽說你去過康寧殿。”暄王打斷了寶鏡的話,開門見山。

“殿下恕罪,臣妾知錯。臣妾只是惦念主上殿下的身體。”不願在暄王心中留下妒婦的印象,寶鏡一邊告罪,一邊慌亂地想着理由。

“你,想監視些什麼?”暄王盯着寶鏡的眼睛,不顧寶鏡快要哭出來的姿態,嚴厲地質問。

“監視?殿下怎麼說是監視?”

無論多久,寡人都看不下去中殿這種僞善的樣子啊。暄王心想着,坐直了身體,實在沒有心思跟這個女人在這裡虛與委蛇了,暄王直接嚴肅的開口警告:“不管中殿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寡人的寢室內不曾有過人,如果看到了什麼人,那也不過是星宿廳找來的符咒而已。”看到寶鏡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暄王頓了一下,又接着開口:“中殿和我圓房之日,是在一個月後吧。內醫院和星宿廳再三叮囑,那天之前必須保持距離,靜心除欲……”

“您是想說——因此,不要再來康寧殿了是嗎?是這個意思嗎?”寶鏡氣得渾身顫抖,竟然不管不顧地打斷了暄王的話。

“看來你聽懂了。”既然目的已經達到,這裡也不用多呆了。暄王就這樣,連告別的話都沒有,就拂袖而去。

守在殿外的雲看到小孩兒怒氣衝衝卻心滿意足的樣子,不禁嘆了口氣,這孩子,真是從小到大都改不了這種衝動的脾氣。

暄王離開後,交泰宮中的寶鏡還沒有從剛纔的對話中緩過神來。聽到了那麼絕情的話,寶鏡卻在大笑着哭,癲狂得樣子很是嚇人。殿下啊,這就是您想要說的嗎?臣妾……入宮這麼多年,這麼多年若是頑石也有捂熱的一天,而您對我卻從未有過半分感情嗎?臣妾……究竟是哪裡做得不對,哪裡做得不好?只是因爲我是尹家的女兒,殿下您就如此對我嗎?

殿下,您到底想隱藏什麼?如此警戒臣妾的到來?寶鏡心裡閃過自己昨夜偷窺到的畫面——那個巫女,是那個巫女。聽到自己心裡的聲音,寶鏡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殿下,您對那個巫女是戀慕之心嗎?對亡故的煙雨念念不忘也就罷了,如今卻又戀上一介卑賤的巫女?!寶鏡緊緊地用手抓走自己的衣襬,止住了身體的顫抖和眼中要滴落的淚水。“趙尚宮,看看康寧殿的緻密宮女之中有沒有可用之人……要是找到,就讓她密切監視每晚守護在殿下身邊的擋厄巫女,再將她的一舉一動都密報給我。”寶鏡心知自己現在一定是面目可憎,可是那些陰暗的想法不斷的在心中滋長着,停也停不下來。

與此同時,在星宿廳的煙雨又一次從夢中驚醒。自從那位雲劍大人告訴了自己自己並不是沒人要的孩子,那些原本以爲是他人記憶的畫面,都在逐漸的清晰……她看到了那個帶着面具的孩子拿下了面具,他的五官活生生就是當今的主上殿下,她聽到他叫她,煙雨;她還看到另一個說着只要自己願意跟他走,他寧願放棄所有一切的人,而這個人,就跟自己心底裡的那個人一樣的熟悉;她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看到了神母說着“這是神病”,看着父親端着藥流着淚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之後,就是一切的盡頭……黑暗,漫長的黑暗……再然後的光明,則全都是自己心底的那個人。

醒來的煙雨捂着頭,這些一下子涌上心頭的記憶,讓自己有些承受不起。雖然細節還不算清晰,但是自己已經憶起自己的“前世”。對,前世,恍如隔世。自己身邊那些熟悉的人卻開始變得陌生,明明知道那些都是值得信賴對自己很好的人,但是疑問還是涌上了心頭:他們如此隱瞞……到底是爲了什麼?

從交泰殿回到康寧殿的暄王,正在看有關巫女記載的民間書籍。在看書的間隙,望着身邊發呆走神的雲,十分惱怒。雖然自己也知道,護衛的生活原本就十分無趣,當自己看書閱讀或者處理政務的時候,雲也只能跪坐在一旁發呆。可是,這種明顯神遊天外的表情,現在看來,還真是讓人無端地氣惱啊。唉,這麼多年了,他怎麼會突然開始對女人感興趣?自己一代帝王到底是哪裡比不上一個卑賤的巫女?好吧,雖然那是一個有才學的聰慧的巫女。不過,想起剛剛看到書上寫的,巫女本就是以人身御供神的,嚴格追究起來也不能夠通婚……想到了這裡,暄王的心情突然又開朗了起來,就算你喜歡了又怎樣,寡人不信寡人的魅力還沒有巫女大,而且就算喜歡你們也不能成婚啊,所以啊,雲啊,你還是安安心心的呆在我身邊的好……

瞅着小孩兒一會兒氣惱一會兒微笑,雲心裡覺得好笑,這就是戀愛中的小孩兒?其實,看起來也挺可愛的。不過……抑不住心中的情愫慢慢跑出,雲搖搖頭,壓下了心裡的遐思。其實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此時突然闖來笑嘻嘻通報的善衡打斷了大殿裡兩人的心思。“稟告主上殿下,公主和儀賓大人來到都城了。”聽到這個消息,暄王和雲都是一震。當年還是小世子的暄王與寶鏡舉行嘉禮的同時,許炎也和公主奉王命成婚,成婚之後卻被宣祖大王下密令遠離都城。不過如今想來,遠離都城這個混亂的政治中心,對許炎也是一種善意的保護。

“善衡可知老師此次前來都城所爲何事?”

“據說是儀賓大人因母親身體好轉思念亡夫,前來都城拜祭許大提學。”

“雲啊,”瞅了瞅陰影裡似乎聽到許炎回來就坐不住了、迫不及待想要出宮去一聚的雲,暄王在心裡搖了搖頭,看來整日裡陪着自己,也確實太過於無趣。“你今晚去傳旨,請老師明日進宮來敘吧。”明明暄王自己也是很想立即見到老師的,明明若是此時傳旨不多會兒就會見到,那麼爲什麼要定在晚上去傳旨,暄王表示——寡人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