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雪晴從蘇顧言別墅離開的第二天下午,我突然接到警方的電話,何雪晴出車禍去世了。
警方通知我,去幫何雪晴整理遺物,和認領屍體。
何雪晴是我的後媽,不管我和她有什麼私人恩怨,在警方看來,我都有幫何雪晴收屍的義務。
我到警局認領屍體的時候,何雪晴的屍體旁只站着一位老人,我定睛一看,把自己嚇了一跳,竟然是勒父!
從勒文棟死後,我就沒見過勒父。勒父一向保養的不錯,六十多歲的人,看上去才五十左右。可這才幾個月不見,勒父整個人像老了二十歲。身體消瘦,駝着背,臉上手上佈滿了老年斑,頭髮灰白沒有光澤,臉頰深陷,眼窩也深深地陷進去。
聽到我的腳步聲,勒父轉過頭來看我,渾濁的一雙眼,看人時毫無生氣。都說人老以後就是半條腿邁進了棺材裡,可我看勒父的樣子,感覺他整個人都在棺材裡了,他也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
勒文棟是獨子,勒文棟的死對勒父的打擊肯定不小。
“子妍,你來了。”勒父拄着拐,慢慢的挪動腳步,將身體正對我。他擡手指指何雪晴的屍體,“這就是報應!喬總來海城還不到一年吧?死了,都死了,死了這麼多人!”
我本不想理勒父,在認領屍體的單子上籤個字,我就可以走了。可看到勒父現在這幅樣子,我不自覺的在勒父身前停住腳步,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叫了一聲伯父。
“勒伯父,有一句話,您說的很對,這就是報應!自作孽不可活!”
“還能叫我這個老東西一聲伯父,謝謝,謝謝。”勒父擡手抹了抹眼角渾濁的淚,動容的道,“當初,何雪晴和文棟偷偷在一起,我知道後也阻止過,可他是我的兒子啊!打,我捨不得。罵,我也捨不得。我就想,只要你倆結婚,他和何雪晴就會斷的。結果最後被你撞見,他們就一起辦了那個糊塗事。”
我看着勒父,心裡冷笑一聲。這是要懺悔嗎?當初出事的時候,怎麼沒見來伸手來拉我一把!我不是聖母,沒法什麼都原諒!
我不想再聽下去,直言不諱的道,“勒伯父,我叫您一聲伯父,是因爲看在您和我父親這麼多年交情份上。跟勒文棟毫無無關,他不配!”
說完,我轉身就要走。
勒父攔道,“等一下,我還有話說。我來這裡就是在等你,我沒臉去找你,只能在這裡傻等。你去過了拘留所,應該知道,何雪晴在拘留所的時候,我就常去看她。我是去怨她害死我兒子的,可她卻告訴了我一些事。她被放出來之後,委託我,說如果她死了,讓我把這些事一定都轉告給你。她還給了我一大筆錢,我這把老骨頭,兒子沒了,要那麼多錢還有什麼用!”
我心咯噔一下。何雪晴從拘留所出來,她哪還有錢!她給勒父的錢是喬煦白給她的。何雪晴找了喬煦白幫她,可同時她又把一些事告訴了勒父,並且把錢留給了勒父!那是——她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
何雪晴知道自己會死,看出了喬煦白沒有真心幫她,那她給喬煦白的那些銀行賬號能是真的嗎?!如果是假賬號,喬煦白去追查,就等於落入了別人的陷阱裡!
我越想越心慌,掏出手機就給喬煦白打電話。
可喬煦白的手機沒人接!
我慌亂的掛斷電話,改成撥打尹正陽的手機。
可我電話還沒撥出去,就聽勒父道,“是不是着急找喬總?我知道他在哪。”
我一愣,轉身看向勒父。
勒父對着我道,“昨天晚上,何雪晴來找我。她說,她把那件事告訴喬總了,喬總爲了報仇肯定會瞞着你。如果她死了,就是喬總根本沒想保護她。她也不會護着喬總,就讓我把這件事告訴你。”
“到底什麼事?”我腦子裡莫名奇怪的想起何雪晴壓低聲音對喬煦白說的那番話,內容是什麼,我沒聽到,但我有一種感覺,何雪晴托勒父要告訴我的,就是這件事。
勒父走近我,蒼老的一張臉,笑容狡詐陰險。
我看着勒父的笑,心裡覺得瘮得慌,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你到底說不說?”
勒父呵呵一笑,“當然說了,這可是天大的秘密,我剛知道的時候也震驚的不得了。子妍啊,你有沒有想過再見到你父親?”
我一愣,接着臉上浮起一層怒氣,“你要說快說,我沒空和你繞彎子!”
說何雪晴的秘密,扯到我父親身上做什麼!
勒父沒理我發脾氣,依舊笑呵呵的道,“我可不是和你繞彎子,我在和你說正事!何雪晴託我告訴你的事,就是你父親還活着!”
我腦袋轟隆一聲,一下子僵在了原地。除了何雪晴,沒有任何人見過我爸的屍體,醫院的醫生和火葬場的員工都不見了,這些人的消失一定是在隱瞞着什麼。難道……我爸真的還活着?
見我愣住,勒父繼續道,“至少在何雪晴把這個消息告訴喬總之前,你父親還是活着的。至於現在,喬總有沒有去找你父親報仇,他有沒有殺你父親,就要看咱倆能不能趕得及阻止了。”
我心裡有百分之九十的懷疑和百分之十的相信,但這種事,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試一下。
我抓起勒父的胳膊,“你知道我爸在哪,對不對?帶我去!”
路上,我給張銘打了電話,把我要去的地方告訴了張銘,讓張銘帶些人來保護我。自從張琳的事情之後,張銘一直覺得虧欠我,現在我找他幫忙,張銘二話不說,立馬答應下來。
我這麼做是有備無患。勒文棟的死我也有責任,誰知道老東西心裡有沒有打算要我的命!
勒父轉頭看我一眼,“子妍,你真是變了很多。以前你要是有現在一半的能力,我們大家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我看着車前面,冷哼一聲,“這麼說,這一切都怪我以前太無能了?!”
勒父的三觀,我也是醉了!害人的沒錯,怪被害的那個人無能!勒文棟有一個這樣的爹,他三觀碎成餃子餡,我都覺得情有可原了!
勒父似是也覺得自己那麼說,有些沒有道理。尷尬的輕咳了兩聲,主動的跟我說起了,何雪晴告訴他的所有事情的經過。
“假死的計劃其實是你父親想出來的,他不想拉你下水,想把公司交到你手上之前,公司是乾淨的。於是他向洗黑錢的幕後主使提出了退出的想法。”
但這種事情,一旦接觸就沒那麼容易退出來。而且這時候,我爸知道了喬煦白要來海城的消息。我爸年輕時綁架過喬煦和喬白,他擔心喬煦白是來查當年的事的,一旦查慕氏財團這麼多年的賬本,洗黑錢的事就會暴露。
不管是喬煦白還是洗黑錢的幕後主使,我爸都得罪不起。想活命又不想坐牢,於是就想出了假死逃跑的計劃。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中間卻出事了。
聽到這些話,我握着方向盤的手都在抖,我從小到大最敬愛的父親,知道的越多,他的形象在我心裡崩壞的越厲害。
我用顫抖的聲音問勒父,出什麼事了?
勒父告訴我,這件事就是我撞破何雪晴和勒文棟偷情。
我被鍾靈下藥之後,按照何雪晴的計劃,是要把我送到提前訂好的牛郎房間的,可這件事不知怎麼被我爸知道了,我爸派人把失去意識的我擡了出來,然後敲開了喬煦白房間的門。
聽到這,我整個人都傻了!我爸知道我被下藥,他都派人把我從房間擡出來了,他爲什麼不救我!爲什麼不把我放到一個沒人的房間!爲什麼要把我送到喬煦白的房間!
“紅燈!紅燈!停車!”勒父突然大叫。
我回神過來,猛踩剎車,車在斑馬線上停住。
從左側駛來的車,快速的從我車頭前面駛過。
勒父拍拍胸脯,長出一口氣,“開車走神,很容易出人命的!”
我臉頰涼涼的,伸手一摸,才發現,在不知不覺中,我竟已是淚流滿面。
勒父看向我,“我也是當爹的,當爹都是爲了子女好。你父親把你送到了喬總的牀上,你得了喬總的歡心,也許喬總一高興,就不找你父親報仇了。而且你還找到了一個好歸宿……”
“閉嘴!我爸不會爲了利益出賣我,他不是那種人!”我眼底閃爍寒光,瞪向勒父。
勒父看我情緒激動,沒再說話。
他不跟我吵,我卻也知道這只是我的口舌之快。回想當時的情景,我爸根本就是認識喬煦白的!親爹看到自己的女兒被一個牛郎破了處,除了罵女兒不檢點之外,不是更應該痛恨牛郎嗎?!別說罵了,就是把牛郎從房間打出去都不爲過。可是我爸呢,全程沒有罵喬煦白一句話,而且在喬煦白說他要穿衣服的時候,我爸竟然帶着何雪晴出去了!
我擦了擦眼淚,就算我不想承認,這也是事實。我爸在知道喬煦白身份的情況下,把我送上了他的牀。
路燈剛變成綠色。
我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嗡的一聲竄了出去!
我一定要問問我爸,他這麼做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