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餘暉順着窗邊的縫隙鑽進來,我透過窗櫺,漫想皇宮的情況。
這事應該被皇后壓下來,不然不會一直沒動靜。可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提醒我,似乎沒有那麼簡單。皇后有這麼大的權力麼?可以暫壓下三堂會審的時間,難道,還有別的陰謀?
感覺一股涼意向我襲來……
我的腦子實在不夠用,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暗恨自己平日少讀書,關鍵時刻沒有主意。
“牡丹。”是翠兒的聲音。
“翠兒姑娘,我在呢。”我趕緊恭敬站在門邊,乍聽人喊我牡丹,有些不適,但現實由不得我習慣,只得道,“是皇后娘娘有何安排?”
她“哧哧”笑道:“牡丹,不用緊張,皇后娘娘讓我送些點心給你吃。皇后娘娘可疼你了!”接着,她打開門外的鎖,娉婷走進來,舉起手中的食盒,對我道,“你看,剛纔王德妃送去給娘娘的點心,還剩下一些,娘娘讓我送來給你。”
我看着眼前黃燦燦的綠豆糕,暗自嚥下口水,心道:不會是毒藥吧?
“你快吃啊!”翠兒拉着我走到桌邊,道,“涼了就不香了!”
我拿起一塊綠豆糕,不知怎麼嚥下去,猶豫道:“翠兒姑娘,你不吃麼?”
她搖搖頭,頗有遺憾道:“我也想吃啊,可這是娘娘賞給你的,我怎能逆旨。快別說了,你吃啊。”
戲演得真足!我在心底暗笑。
翠兒望着我,我不得不吃下去!倘若我有絲毫的偏差,將會引起皇后的懷疑,到時,事情就難辦許多。
我拿起一塊,不敢左右端詳,心裡安慰自己道:就算是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吃吧,吃吧。
於此這般,便置生死與度外。孜孜有味品嚐起來。對翠兒笑言:“呵呵,翠兒姑娘,這味道真不錯。德妃娘娘的手藝很棒!”
她目不轉睛看着我道:“那是自然。看你吃得那麼香,我都有些口饞了。”
我“嗤嗤”笑了幾聲。
還剩幾個的時候,我道:“翠兒姑娘,我實在吃我下了!”
她笑吟吟道:“那我來嚐嚐鮮!”說完不等我反映,迅速吃下一個,又道,“味道真不錯,德妃娘娘的手藝很棒。”
她這唱的是哪齣戲?剛纔死活不願意吃,現在又狼吞虎嚥般吃下三塊!
她衝我眨眨眼,道:“你不會告訴皇后娘娘吧。”
我道:“豈敢?翠兒姑娘。我還感謝你和我分享娘娘的賞賜!”
她起身捋直自己的裙襬,從袖口中拿出一枚白玉簪子,曼聲道:“牡丹,這是皇后娘娘賞賜給你的,你吃下了點心,該賞!”說罷,推心置腹道,“皇后娘娘待你真的很好,你不會再想淑妃那是賤人的吧?”
“是。”我答道。心底微微顫抖,姐姐如今也虎落平陽被犬欺,連翠兒一個丫鬟也不顧忌,竟在我面前大呼姐姐爲“賤人”,而這兩個字,我是如何也不會形容姐姐的。姐姐曾經那麼善良,那麼疼我。
“牡丹,你還有什麼顧忌嗎?回答得如此不乾脆!你安心,我們娘娘其實知道那小刀是淑妃給你的。你想啊,她連姐妹情都不顧,你又何必一味袒護她。放心在娘娘手下幹,今後一定前程似錦!”
我強顏歡笑道:“翠兒姑娘,你多慮了。我只是在想,今日你來,會不會帶好吃的給我。”
她呵呵笑道:“沒想到牡丹這麼貪吃,行,一句話,包在我身上。”她拍拍我的肩膀道,“以後都是在娘娘手下幹事,不必總是客氣,你就叫我一聲翠兒姐姐吧。”
“翠兒姐姐。”我朝她福了福身子。
她拿起食盒。看着屋外的天空道:“不早了,我得回去向娘娘交差。你好生在這裡呆着,明日我帶好吃的給你。”我將她送至門邊,識相站進來,道:“翠兒姐姐慢走。”
她道:“過了後天的三堂會審,你就自由了,到時去留,隨你的想法。不過,做姐姐的說句私心話,我還真希望你能留下這裡,我很喜歡你。”
我望了望她真摯的雙眼,狐疑地想,這翠兒非敵非友?
“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她關上門扉,屋外又響起關鎖的聲音。窸窸窣窣一陣,不再有聲響。她怕是走遠了吧。
說實話,我明知翠兒是來做說客的,可還掩不住對她產生好感。我真摯的眼神不會欺騙我。可她是皇后的人,我沒有理由相信她。
爲皇后效力,那真是天大的笑話!皇后現在用我,還是帶有疑心的。不然她不會叫翠兒帶點心來試探我,倘若方纔我沒吃下那些點心,她可能要換計劃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無事可做,吟詩自娛。忽想到鮑照的那首《擬行路難(其四)》,多少和我現在的情景有些相似。他在門閥制度和司馬氏集團的重壓下,夾縫中求生存,何等鬱悶和無奈。
站立在窗前,深情唸誦: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
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唸到“心非木石豈無感”時,險些哭出。爲自己多日的遭遇,憤懣不平。
記得爹曾經和姐姐討論過這首詩,當時姐姐笑言道:“這個鮑照還真可憐,只能借詩喻情,我們不會有這樣的一天啦!”
爹笑着拍姐姐的頭,道:“你們好運,生在宰相家,當然無憂無慮!”聲音大氣磅礴,無所顧忌。而現在,姐姐不是不在變相地陷害我們一家呢?她究竟在想什麼!
無可奈何,在屋內來回踱步,盼望這天快點過去。我已在心裡決定,不管明天怎樣,先打昏翠兒,再逃出去,問問姐姐何至於如此!
“你怎能幹這等愚蠢之事!”心底那個聲音出現,“總有機會問她,但不是明天!”
我垂足頓胸,大喊:“誰在我的心裡?!還是我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