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講良心,念舊情。
這句話很對很對。
可是如果一味的示好和包容,只能換來肆無忌憚的踐踏,那麼自己的讓步又算什麼呢?自己的犧牲,就是如此的不值錢,如此的可笑嗎?
甄開心深吸一口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端起桌上的果汁一飲而盡,這纔看着江雨微笑:“不好意思,捐獻腎臟的事情,我反悔了,請你另請高明吧。”
“什麼?”江雨還沉浸在爲洛星棋安排好錦繡前程的美夢中,此刻聽到甄開心的話,如同被兜頭潑了一瓢涼水,立刻條件反射般的站了起來:“開心,是因爲我讓你幫幫你妹妹,你不願意了嗎?孩子,你要想好,跟着明少雖然風光,可是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只有家人才可以成爲你的依靠。”
“你怎麼能因爲一個男人和你的親生媽媽翻臉呢?幫了你的妹妹,對你只有好處啊,男人的愛,靠得住嗎?”江雨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不趁現在撈點好處,等你人老珠黃了,明少還會要你嗎?”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甄開心很難想象,這些話,是出自一個母親之口,是一個衣食無憂的貴婦人對她的女兒說的。
有些人不管外表多麼光鮮,內裡也不過是一堆垃圾。
她站起身來,平靜的看着江雨,剛剛那種氣血翻騰,怒不可遏的感覺漸漸消失,因爲她發現,這個所謂的媽媽,實在不值得她這樣。
不值得她浪費多餘的感情:“他要不要我,是我的事。我只知道跟着他,不會有人強迫我做任何事,這是你沒能給我的,再見了,江女士,祝你女兒早日痊癒。”
“甄開心!我生你養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眼見到手的鴨子飛了,江雨幾乎控制不住情緒,大聲的叫了起來。
只是甄開心這回沒有乖乖回到她身邊,做她言聽計從好用的女兒,而是乾脆利落的轉過身,走出了客廳的門。
關門聲在江雨的耳畔響起,她失魂落魄的癱倒在了沙發上。
完了,全完了。
沒有了甄開心的腎臟,星棋怎麼能痊癒?
她的星棋,她苦命的星棋……
甄開心走出洛家大門,一陣冷風吹來,她緊了緊身上的外套,突然覺得自己孤零零,好像無處可去。
天地這麼大,哪裡纔是她的家啊。
她甚至連傷心難過的時間和資格都沒有,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她拒絕了江雨,江雨怎麼會善擺干休,而憑藉她自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除非……
難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麼……
甄開心茫然的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就這麼茫然的遊蕩着,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突然一輛白色的蘭博基尼開了過來,堪堪停在了她面前,耀眼的車燈照的她睜不開眼睛,甄開心下意識的擡起手臂,擋住了自己的臉。
直到眼睛漸漸適應了,她才微微睜開,就看到一個瀟灑的身影從車上走下來,緩緩走到她面前,臉上帶着禮貌無比,卻又沒有幾分感情的笑意。
是丁西城。
甄開心有些錯愕的開口:“怎麼是你?”
丁西城穿着白色的襯衫,白色西裝長褲,整個人顯得俊逸而溫和,走到她面前,笑容似乎又大了幾分:“這話該我說,怎麼是你?”
甄開心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胡亂走着,其實也沒有走出多遠,還在淺水灘。
淺水灘富豪雲集,丁西城出現在這裡一點也不奇怪。
她頓了頓,平復了一下心情:“你住在這裡?”
丁西城點點頭,饒有興味的繼續和她攀談:“天黑了,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甄開心不願意說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那麼丁西城也就不去過問,紳士風度那一套,他貫徹的很好。
回家……
回到明亦涵身邊麼。
甄開心沒有想好,她茫然的搖了搖頭,擡起頭看着前方,淺水灘的湖泊衆多,岸邊還有仿真的沙灘,夜色下一眼望去,柔軟的綿延不盡的沙灘,清澈的水面,就如同海灘一般。
“我想在這待一會兒,先不想回去。”甄開心說着,就彎下腰,脫了自己的鞋子拎在手裡,赤着一雙白淨的腳丫,向着不遠處的沙灘走去。
丁西城看着少女纖細的背影,眸色深了深,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他心裡蔓延,猶豫了很短的幾秒,他果斷的跟隨者着甄開心的腳步,跟着她一起向岸邊走去。
這個女孩子,像她的名字一樣,很有趣。
她的身上有一種蓬勃的生命力,熱烈,燦爛,讓人移不開眼睛,那麼的似曾相識,又是那麼的吸引人。
丁西城看到她走到湖泊邊,就地坐下,也跟着坐到她旁邊:“甄開心,你今天不開心……這句話像繞口令一樣,但是很應景啊。”
甄開心莞爾,月光下她的面目沉靜柔美,笑容帶着苦澀:“頂着這麼一個可笑的名字,我連不開心也像是笑話,多諷刺啊……我現在又累又難過,可是覺得哪裡都不能療傷,只能坐在這裡。”
她要的從來不多,可是爲什麼這一點點的要求,每次都會被現實無情的打碎。
怎麼努力都不可以,怎麼用力都不行,這種感覺,簡直讓人崩潰。
“你也有不開心的時候。”丁西城垂下眼簾:“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那天的陽光和你相得益彰,感覺你總是笑着的,向日葵一樣的女孩子……”
甄開心撇撇嘴:“不然呢,我應該怎麼樣,被人奚落幾句就崩潰大哭,未語淚先流……如果羅大小姐這樣,是真性情,是嬌貴,而我這樣,就是矯情了。你啊,你和明亦涵一樣,不會懂的,那種孤零零的感覺,不被接納不被理解的感覺……沒有經歷過,你不會懂的。”
“我不懂?”丁西城波瀾不驚的眸中閃過一抹冷光:“沒有人,比我更懂。”
一兩歲的孩子,都以爲他不會有任何的記憶力,可是丁西城記得,他都記得。
記憶裡一個女人洋娃娃般的臉,這些年如同夢魘一般,在他的睡夢中從不間斷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