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上,是一個留着絡腮鬍的男人和一隻大狗的合照,雖然畫面上的男人略顯滄桑,可我還是一眼認出,那就是項天琦。
懵,徹底的懵。
許倩怡告訴我說,項天琦的信息不假,開一傢俬人偵探所是真,炒股賺了五百萬也是真,只不過,他買股的秘訣並非因爲技巧,而是做黑客侵入了上遠金融的內部系統,探得一手訊息,比其他人更早下手取得收益而已。
後來他被陸啓琛抓到,陸啓琛覺得可以利用,就以自由和金錢爲條件,跟他達成協議,讓他接近我,再設法把那五百萬以不受人懷疑的理由贈予我。
嗯,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做到了,而且做得相當完美,從頭到尾,我都沒有懷疑過項天琦的死亡和他把遺產全留給我的動機……
“郝易,你知道嗎?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啓琛對你的償還,原來是這個!”許倩怡輕笑,目光漸漸落入悲傷。
“什麼?”我有些茫然,下意識脫口而出。
“郝易,你以爲光靠你的能力,就能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裡把一家小公司經營得那麼大?那是因爲啓琛爲你掃清了所有障礙,替你鋪平了成功的道路!”
許倩怡的話再次讓我震驚,我曾經也想過,爲什麼容安商貿會走得如此順利,我一直以爲是因爲自己公司的產品恰好填補了市場的空白,再加上策略得當,纔有了公司的今天……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你知道嗎郝易,啓琛每做出傷害你的舉動,他自己都會痛苦很久……沒人能幫得了他,全靠他自我調整……我從小也過得很順,沒有經歷過像他那般的絕望,也完全體會不到他的心情,所以,對他的痛苦,我無能爲力……”
說到動情處,許倩怡的眼眶慢慢充盈出淚水,她似乎有些羞澀,又立馬伸手拭去淚花,故作鎮定地擡頭望向我。
說真的,許倩怡剛纔的那番話徹底動搖了我的信心,我一直認爲是自己的堅持和努力纔有了今天的成就,可結果呢,還是被那個男人操控,從頭到尾,我都沒能逃得過他的擺佈……
“郝易,我能問一句嗎?”許倩怡有些小心地說道。
我回過神來,輕輕點點頭。
“你……有愛過啓琛嗎?”
我微微一愣,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不能否認過去曾經對他動過真心,這沒有什麼好迴避的。
“那……現在呢?還愛他嗎?”許倩怡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詢問的語氣帶着一絲急迫。
她的這句問早在我的意料當中,所以,我很絕然地搖了搖頭。
可是,我說謊了。
其實這兩年多以來,我一直沒有正視過自己的內心,當初,我能原諒肖一凡對我的傷害,卻始終無法忘懷陸啓琛對我的欺騙和羞辱,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進步,都是爲了證明給這個男人看,我,郝易,並不是能被他隨意玩弄的人。
終究,我對他還是有那麼些不甘心。
可這些,都被一次次所謂的“真相”挑起的憤怒所掩蓋,然後,自我麻痹在對他的恨意中。
我很清楚,但我不想承認。
其他的污點我可以忽視,可是,他的的確確殺死了我第一個孩子,這一點,無法抹殺。
聽到這話,許倩怡突然吁了口氣,喃喃說道;“看來,啓琛真的做到了……郝易,你恐怕無法想像,啓琛到底有多愛你,否則,他也不會把上遠集團拱手送給你……我不太清楚你跟他相處那段時間發生過的事情,可是我能明顯感覺到,那時候他開心了很多……當初,他安排那起車禍的時候,只想挑起你對孔家的仇恨,以此爲動力,幫助你成長!啓琛最大的失誤,是低估了自己對你的感情……”
說到這兒,許倩怡突然頓了頓,似乎在強忍自己的感情,而後再次擡頭看我,一字一頓道:“這兩年多,他一直沒有間斷過你的關注,你知道嗎?那一年的風雲盛會,是他主動請纓做嘉賓的,目的,就是爲了多看你一眼……”
許倩怡的話就像是投入湖底的巨石,徹底把我的記憶打散得七零八落。
在她的刻畫裡,陸啓琛對我的感情可謂驚天動地,可是在我和他的相處當中,我卻從來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
事到如今,許倩怡根本沒有欺騙我的必要,所以只能說,陸啓琛把自己隱蔽得太好。
許倩怡跟我整整談了一個下午,幾乎把之前所有的疑惑全部講清。
當中,也穿插到陸珍和林少陽的部分。
原來陸珍一直很恨這個弟弟,認爲如果沒有他的出世,陸淮安不會對她不管不顧,當初她是自己示弱,夾着尾巴回陸家的,之後便帶着恨意,守着林少陽成長,直到他羽翼漸豐,才終於行動。
陸珍很聰明,她知道如果殺死陸啓琛,陸淮安絕對會追查到底,甚至會懷疑到自己頭上,於是便指使在泰國勾搭上的肖清出手,讓陸啓琛染上du癮,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再把他放回來,她想親眼看到陸淮安痛苦難受的樣子,眼睜睜看着自己愛子被du品折騰,她很想看看,陸淮安會不會放棄陸啓琛。
這,也算是對陸淮安當初放棄自己的報復。
可,人算不如天算,陸淮安竟然受不住愛子失蹤的打擊,沒幾天便一命嗚呼,而更讓她想不到的是,肖清間竟然也同樣出的狀況,而她爲了避嫌,根本就沒有插手此事,當肖清病倒之後,所有的線索就都中斷了。
所以,我的出現,對他們而言,是絕對的危險,因爲我是此事的見證人,他們不清楚我到底掌握了多少訊息,而這,也是林少旭當初接近我的目的。
陸啓琛也正是看出他們的緊張,所以纔將計就計,不斷地給他們挖坑,而陸珍母子和陸啓琛暗地裡的博弈,也從來沒有停止過。
劉慧策劃的那件事,對雙方來說都是個意外,所以纔打得陸珍和林少陽措手不及,敗下陣來。
之後,陸啓琛便故意讓人給林少陽放消息,說那棟商業廣場的承包商裡有孔春的故人,引誘他把消息透露給我,讓我深信不疑。
其實林少陽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讓我捲進來,讓陸啓琛難堪,沒想到這正中了陸啓琛的下懷,簽了那樣的協議。
而徐廣,早就跟陸啓琛串通好了,否則以他的能耐,借他十個膽也不敢炸一棟樓。
如此這些,我居然全都沒有懷疑過……
在大樓垮了之後,陸啓琛知道陸珍會對我下手,所以早早就做好部署,策反了陸珍的手下,瞭解了林少陽和陸珍的行蹤,之後,便有了營救我的那一幕……
末了,許倩怡說:“剛開始,啓琛的確是爲了還恩,可後來,他是真心的,真心想讓你幸福,可能在他的視角里,給你創造最大的財富,讓你有資本立足,這就是他所想的幸福……我不想對他的這種做法做任何評價,只想問你一句……郝易,跟他有這輩子都解不開的牽絆,還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我無言以對,喪子之痛是常人無法想像的,至少現在,我還過不去這道坎。
可是,我也應該感謝他,感謝他替我父母和郝容找回公道,儘管他曾對我做出不恥的事情,儘管他也曾經逃避。
正義永遠不會遲到,可我不知道,“償還”是不是同樣可以……
最終,我還是寫下了諒解書,申請法院對他輕判。
出庭的那天,我沒有去,在法院判決之後,收到許倩怡的一條短信。
“一年半”。
我有些釋然地笑了笑,隨即投入到工作中。
今天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基於一次“償還”,不管是恩情也好,感情也罷,我唯有努力做好,才能不辜負所有。
十八個月過後……
炙熱的陽光烤透了大地,成片的綠蔭根本阻擋光線的入侵,熱得知了一聲又一聲不間斷地嘶叫。
我穿着清涼的碎花裙,打着粉色的太陽傘,靜靜觀望着前方的灰色高牆。
“哎,佐佐,佑佑,別亂跑!”肖一凡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轉頭向後看了看,那倆渾小子根本不聽肖一凡的命令,繞着兩棵大樹不停地跑圈。
沒錯,當初我並沒有流產,手術前,戴媚告訴我,我宮頸口很鬆,按道理來說這倆孩子早就該自己掉下來,可沒有,他們很頑強地存活在我體內。
所以,我動搖了,咬牙把他們留了下來。
如今,兩個小子都已經三歲半,長得幾乎跟陸啓琛一個模子裡倒出來似的,皮實得很,幸虧有肖一凡幫襯,否則我真不知道拿他們怎麼辦。
白荷去了美國養老,我也曾帶着孩子去拜訪過她。
我一直很佩服她,能以如此的胸懷把上遠集團送給我,對於子女犯下的錯,沒有絲毫的包容。
可,一夜間失去所有還是徹底擊垮這個老人,儘管面容如舊,可精神上卻萎靡了許多,在看到自己倆個孫子時,哭得一塌糊塗。
那時候,我在想,所有仇和怨,也許都會隨着時間而消散。
可原不原諒,其實只在自己一念之間。
我,還是沒想好……
“吱呀”一聲門響,我驚覺地擡起頭來,看到鐵門隙開條縫,然後,那個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我眼前。
時光交錯迴旋,嘴角輕揚起一絲淺笑,靜靜地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來……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