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良月見到了那個畫裡的女人,那個自己傳說中的母親。
那個女人在一個厚厚的冰棺裡躺着,她無疑是美麗的,但卻也是毫無生氣的,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冰雕,漂亮卻沒有人氣。
見到她的那一刻,褚良月只覺得自己的內心裡,好似有什麼東西破裂的粉碎。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強烈的震得她心顫。
母子連心,這句話果然沒錯,她不想承認也由不得她,這種熟悉、親近的感覺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褚良月顫着身子,面色有些蒼白的扭頭看着趙景安,聲音裡不復以往的嬌蠻,只剩下滿滿的顫抖,“她……爲什麼會在這裡?”
趙景安平靜的眸子裡劃過一抹溫柔,聲音裡滿是篤定,“你母親只是睡着了,她馬上就會醒了!”他說這話時的語氣是重之又重,像是說給褚良月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怎麼可能?她明明就已經死了!”褚良月有些不可置信,聲音裡夾雜着一絲複雜與不解。
“啪!”是*相互摩擦發出的碰撞聲,褚良月白嫩的臉蛋上瞬間便多了一個大大的巴掌印。
女子瞪大着眼睛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左臉頰,聲音裡滿是委屈與憤恨,“你打我?你憑什麼打我?!”
“她沒有死!只是睡着了!”趙景安這一聲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裡帶着餘音繞樑的堅定與顫抖。
“真是病的不輕!”這話幾乎是褚良月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出來的。話一說完,便撞開趙景安,捂着臉頰跑了出去。
趙景安被撞得一個趔趄,堪堪在地上站穩,眸色複雜的緊盯着自己剛伸出去的手。過了片刻,拳頭緊握在身側,這才扭頭看向冰棺裡的女子,聲音裡帶着一絲懊惱與無措,“涵兒,我打了她,她會不會徹底的討厭我了……”
“她才與我稍微親近了些,好像又被我搞砸了!”男人像個孩子般低垂着眸子,聲音裡滿是後悔。
安靜的冰室裡只能聽到聲音撞擊在冰面上發出的嫋嫋迴音。
趙景安半跪在地上,一直挺着很直的背脊好似一下子彎了下來,周身縈繞着一絲落寞與滄桑。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已經不再年輕了,細看之下可以看出他的眼角也長了細細的皺紋,眸子裡滿是千帆過盡的滄桑與哀痛。
他已經快四十歲了,他也開始渴望家庭與溫暖,渴望兒女歡繞膝下的幸福與美滿。
他擡眼看着冰棺裡的女人,她還是那樣年輕,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容貌還停留在二八年華里,停留在那個桃花紛飛的日子裡。
他忽然覺得有些惶恐,好像這些年來只有他慢慢的變了,可他喜歡的女子好像卻還停留在他的回憶裡。一瞬間,他忽然覺得,他這麼些年所執着的東西,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模樣兒,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這麼一想,他開始慌亂了,幾乎是有些急促的從懷裡掏出那個四四方方的褐色盒子。盒子裡是魔教的聖物冰火雪蓮,他俯身將冰棺裡的女子小心的抱了出來,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將冰火雪蓮塞在了她的口中。
做完這件事後,他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這麼多年了,他終於再次觸摸到她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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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南郊的灌木林子裡,一羣身穿玄色勁裝的錦衣衛,正在奮力緊追前方的一男一女。白衣男子緊緊的環抱着懷裡的青衣女子,將輕功運到了極致,卻仍是與身後一羣人的距離卻來越近。
長青已經帶着青煙跑了幾十裡的路了,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這羣人卻仍是不依不饒的緊追着他們不放,再這樣下去必定會被追上。
“煙兒,一會兒你先走,師父掩護着你,聽到了嗎?”長青一臉嚴肅的對着青煙說道。
“不……不要!我不要和師父分開!”女子的聲音裡帶着濃濃的哭腔。
“乖,你聽話,等師父擺脫了這些人,就去找你!”長青在林子裡左拐右拐,拉着青煙藏在了一顆大樹後面,雙手託着她的肩膀,一臉嚴肅的交代道。
“我不要,我就要和師父在一起!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小姑娘眼圈紅紅的看着長青,伸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袖子就是不撒手。
她知道長青想幹什麼,他想以自己作爲誘餌拖延時間,給她逃生的機會。可是,這太冒險了,後面那麼多人,若是被追上了,他根本逃不掉,後果會怎樣,他們都心知肚明。
若是今日真的難逃一死,她也要與師父在一起!
“你聽話,師父不會有事兒的!”長青伸手掰開青煙拽着他衣袖的小手。
“不!我就不!”小姑娘固執道,小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子,任憑他將她的手腕掰的通紅也不撒手。
小姑娘堅定的聲音緩緩響起,看着長青的眼裡帶着一絲決然,“如果你現在放開我的手,我就立刻去死!”
“煙兒!”長青厲聲喚了句,眉頭緊皺,面色有些焦急。驀地,擡頭看着女子倔強的眸子,忍不住嘆了口氣,“師父再問你一句,你走不走?”
“不走!死都不走!”說着更加拽緊了長青的袖子。
“好!!生死有命,師父會陪着你!”長青也不再堅持,攔了青煙的纖腰,帶着她向前飛奔。身後追趕的影子越來越近了,青煙不敢回頭,只是卯着勁兒的跟着長青往前跑。
冷風在耳邊呼呼地颳着,卻抵不上她心底裡緩緩流淌的溫暖。真好,師父會一直陪着她,就算最後難逃一死也罷!
江陵與洛城隔着一道幽深的峽谷,兩地隔谷相望。洛城的青木涯正對着的便是江陵的思木崖,因爲兩地捱得極近,當初便取了這樣一個相近的名字。
長青和青煙被逼到思木崖上時,兩人早已累的氣喘吁吁。他們已經被追着跑了一天一夜了,就算是體力再好的人,也吃不住這般超負荷的奔跑。
長青面色陰沉的拉着青煙直挺挺的站在崖上,身後便是萬丈懸崖,一旦掉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而身前,站着一羣身穿玄色勁裝的錦衣衛,面無表情的盯着兩人,手裡的弓箭直直的對準了他們。
只要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拉弓射箭,任是武功再高強的人,最後也只會落個萬箭穿心的下場。
“師父……”青煙小聲的喊了聲長青,縮在他懷裡的身子微微的顫抖着,面上一片慘白。
“莫怕,師父在!”長青伸手揉了揉女子發白的臉頰,直到她的臉蛋被揉的有了些紅潤之色,這才緩緩地放開了手。
“煙兒,師父說過,無論生死定會陪着你,你怕不怕?”長青說着帶着青煙往後退了退,這一退離身後的懸崖便僅不到一尺的距離了。崖頂的土塊因爲兩人的動作,鬆了鬆,嘩啦啦的掉落到了懸崖下,寂靜無聲。
青煙扭頭看了眼身後的萬丈懸崖,好像意識到什麼,臉色微白,眸子裡卻滿是堅定與信任,“有師父在,就不怕!”
“好!”長青攔着青煙的手緊了又緊,低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就在錦衣衛放箭的那一刻,長青環抱着青煙,直直的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一時之間,懸崖上的衆錦衣衛只看到一青一白的兩個身影,伴隨着凌冽的寒風,衣袂飄飄,如一雙孤雁般相依相偎的從崖間墜了下去。
繚繞的白霧擋住了兩人墜落的身影,一衆錦衣衛面面相覷,領頭人緊走幾步站在懸崖上往下看了一眼,這才扭頭對着衆人做了個手勢,“撤!”
凌冽的寒風呼呼的掛着,吹在思木崖上的枯樹上,乾枯的枝杈搖搖晃晃的擺動了幾下,終是沒能抵抗住冷冽的寒風,“咔擦”一聲被生生的吹斷,直直的從樹上掉落到了崖底。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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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元年,啓明殿外,一名太監挪着小碎步急急忙忙的從殿外走了過來,在進入殿內的那一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隨即,尖細的嗓音帶着一絲惶恐急切的響起,聲音裡帶着一抹哀痛,“啓奏皇上,洛城傳來消息,晉王……薨了!”
年約五十歲的老皇帝捏着奏摺的手一頓,重重的垂了下去,伴隨着這一動作,“次啦”一聲,摺子自中間被撕扯開來。
嘉慶帝面上閃過一抹痛楚,厲聲責問道,“怎麼回事兒?”
“啓奏皇……皇上,據說晉王的屍體是在一個地下冰室發現的,李大人去時,只看到晉王抱着……”小安子頓了頓,這才顫着聲兒的說道,“晉王懷裡抱着一具已經腐爛了的女屍,渾身僵硬的倒在地上。太醫說晉王是因爲身體吸入了太多的寒氣,體內經脈紊亂,這才……這纔沒了。”
“混賬!這個不孝子!”嘉慶帝氣的將手裡的奏摺扔到了地上,快步朝着殿外走去,“來人,擺駕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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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江湖上津津樂道的一件大事兒便是,魔教的大長老林天歌將大長老的位子傳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自此以後便不知所蹤。
三年後,有人說曾在大漠深處看見過一個紅衣男子,看起來極像魔教大長老,只是他的身後總是跟着一個粉衣的小姑娘。
至於,此人到底是不是魔教曾經的大長老,已經不爲人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