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季的雨水特別充足,從我發燒那天開始一直綿延的落了十幾天,梨樹上的樹葉被洗成深綠色,果子承受不住雨水的沖刷掉落在地上。有麻雀不畏雨水在樹下嘰嘰喳喳的跳躍着,不多時掉落的梨子就只剩下了一堆殘屑。
新月湖裡的蓮花過了盛期,蓮花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掉落露出裡面的蓮蓬來,青藍色的湖水印襯着越發的蔚藍天空,顯得更加的意境悠長。
此間,我的病一直反反覆覆,一直都不見好,各種各樣的藥吃了大把卻毫無起色。臉色益發的蒼白,如宣紙一般的慘白色,十指的指甲上還可見淡淡的藍色。
不過是着了點涼而已,竟然病弱成這樣,我漸漸的起了疑心。感冒而已,平常的話最多不過四五天就已經好了,東方梨的身體再弱,怎麼可能到現在都還不見好呢?
雖然李墨白啥都不說,可是從他替我把脈時稍微凝重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應該不只是感冒而已。聯想起師訓第八條,我的心猛然一沉,難道那飯裡有問題?應該不至於,這陣子的飯菜都倒在院子裡,那些麻雀吃了絲毫不見有事啊!
聯想起東方梨的離去,難道她不是自殺?
不行,太可怕了,不能再想下去。
起身踱至窗前,費力的推開窗戶,綿長的雨絲幽幽飄了進來,這樣子的天氣除了煙雨濛濛外也沒有其他的形容詞了吧!
擡頭看了看天色,已是傍晚時分,天光昏暗,厚厚的雲層擠壓在一起,壓抑且沉悶。看來,李墨白今天也不會回來了。
今天已經是他離開的第七天,他準備在這裡的食物已經吃完,今天的晚飯沒有着落了。幽幽的嘆氣,回想起李墨白辭行的那個夜晚來,明明不過幾天,卻漫長的仿若幾年,雖然記憶是如此的清晰。
“我要離開幾天,這些食物你留着吃,我會盡快回來,送進來的飯菜千萬不可再碰,知道嗎?”迷離的橘色燭光下,李墨白的臉色微帶凝重,氤氳着紫氣的眼神隨着燭光跳躍着,幽深的看不到任何的情緒。
“要去哪?”我幾乎是立時的蹭到他身邊,伸手緊緊的拽住他的衣角,怎麼都不放他離開。生怕這一鬆手,便是永遠。
“有事,很快就回來。”李墨白揚起他招牌的妖嬈的笑容,修長的手在我髮梢凌亂的頭上輕撫着。
“不要……出事。”一句‘不要離開’已在嘴邊,卻生生的改了口,我不是小孩子,不可以如此的自私任性。黯然的想着,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與事情,不可能時時刻刻的陪伴在我身邊。
“很快就回來。”李墨白輕輕的扯回自己的衣袖,話音未落,人已不在。獨留尚發着燒的我,孤單的立在沉寂如斯的房間裡。
話語猶似在心頭縈繞,人卻已無蹤影,到底是做什麼去了呢?
會不會不再回來呢?心頭一痛,似乎被人緊緊的攢住,用力的揉捏着,痛的呼吸都快要停止。
頃刻間,又有不好的預感傳上心頭,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所以耽誤了行程?心神不寧的在屋裡轉了一天,拿起幾本李墨白帶來的書隨意的翻了翻,覺得無趣便隨手丟擲一旁。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夜色漸沉之時院子依舊是沉寂着,重重的樹影下渺無人影,勉強壓下心頭的不安翻身躺在牀上,依舊拿出一顆藥瓶裡的藥丸丟進嘴裡,雖然對於治病沒有什麼作用,不過作爲安眠藥效果還是不錯的,果然不多時睡意便襲上了心頭。
這一覺睡的極不安穩,仿若被火灼燒着,熱的渾身都被汗溼;又若衣着單薄的站在冰室裡,凍得瑟瑟發抖卻無法取暖;又若身體的一半在火裡,一半在冰裡,及其的難受卻無法醒來。
半夢半醒之際忽然感覺有人在注視着自己,心下一驚猛然驚醒過來,夜色之中看不清來人的模樣,我慌忙拿着被子躲到牀角。帶着怯意與恐懼,還是狠聲開口,“是誰?”
“吵醒你了嗎?”片刻間燭光有些朦朧的暈染了整個房間,一雙熟悉的黑中帶紫的眼睛在夜色之中熠熠生輝。
我猶疑的開口,不敢置信的壓下心裡蠢蠢欲動的喜悅,“師父?”
“恩,是我,我回來了。”李墨白揚起微笑,臉色蒼白如紙。
“師父。”我淚盈於眶,掀被而起撲到他的腳邊,毫不猶豫的抱住他,感覺到他暖暖的體溫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來。
“你受傷了嗎?”感覺到李墨白猛然僵硬起來的身體,以及緊緊蹙起來的眉峰,依舊猶疑的問道。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世上能傷害他的人不多,到底是做了什麼事纔會受傷?
“不妨事,只是皮外傷。”李墨白無謂的笑着,伸手從懷裡摸出一個瓷瓶遞給我,“這個以後一天一顆,直到吃完爲止不要間斷。”
我鬆開他坐在牀沿,拿起那個小巧精緻的瓷瓶在手裡看了看,拔開瓶塞後一股的幽香撲鼻而來,清新而淡雅。“這是什麼?”
“藥。”簡短而有力的回答,顯然不想讓我在這個事情上多做糾纏。
我垂下眼眸掩去心裡的驚濤駭浪,看着瓶裡一顆一顆晶瑩的淺粉色藥丸,“師父是因爲我受傷的嗎?”
“不要多想。”上前幾步,李墨白也坐到了牀沿,伸出手摸上我頭頂的髮梢,“小梨今年才5歲,不要管那麼多,乖乖的做個5歲小孩就可以了。”
停了停後又說道,語氣裡有着難以隱忍的懊惱,“師父能爲你做的,也只有這麼多而已。”
“即使這樣,小梨也很感激。”我擡起頭來,堅定的看着李墨白深不見底的黑眸,“而且以後我們也會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嗎?”
“恩。”李墨白的嘴角明媚的揚起來,在這頗爲寒冷的夜晚有如破曉的光芒,如此的動人心魄,“睡吧,夜已深了。”
“一起睡嗎?”我側身躺在牀的裡邊,示意李墨白睡在邊上。
李墨白的笑容倏忽變得曖昧,黑眸炯炯有神的看着我,帶着高貴的色澤,“小梨不怕……?”
“你到底睡不睡。”真是大煞風景!我趕緊的打斷他接下來的話,這人可真是,明知道我才5歲竟然跟我開這種玩笑。看上去是個謙謙君子,實際上卻是個奸詐邪惡的小人,哼,僞君子!
李墨白默了一陣,揮手熄滅燭臺後和衣躺了下來,伸手將我的被子拈好。“小梨,你從2歲起就一直被關押在這裡,從來未與任何人接觸過。你從哪裡知道男女之事的?”
聲音裡有着罕見的嚴肅,如清風一般柔柔的拂過心田,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我心下一驚,沉默了半響,心裡一直在人力交戰着。到底是實話告訴他,還是扯謊來騙他呢?半響才終於開口,“等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行嗎?”
不想騙你,可是說實話又怕你罵我是妖孽,直接一把火把我燒死,只好能拖則拖。
“恩。”心慌意亂的好一陣等待,李墨白才漫不經心的回答。
我卻大大的鬆了口氣,輕輕的湊到他身邊,感受他溫暖暖的體溫,在他身側尋了個舒服的位置,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毫無防備的閉上雙眸。
以後的日子,有他陪伴,是不會寂寞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