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晌午時分,微風輕拂,天氣晴好。
位於城門口的仙悅酒樓,若照往常本該迎來一天之中最熱鬧的時候,可今日卻緊閉大門,不曾迎客入內。
有好事者覺得奇怪,上前敲響酒樓的大門,無人開門,裡面卻傳來掌櫃應答的聲音,“今日有貴客包下酒樓,歇業一天。快走,她可不是你們惹得起的人!”
好事者心生不服,繼續將酒樓的大門拍得震天響,但掌櫃不再搭理,他也不能破門而入,只好作罷。
午時正,酒樓的大門從裡面打開,店小二拿着一個禁止入內的牌子立在門口,翹首看向城中央的方向。
一穿着白色長衫、臉帶面具的青年男子停在酒樓的門口,看着店小二猶豫了片刻後才走上前去,“掌櫃,我乃鳳凰閣的白衣公子,受邀於長樂公主而來到這裡。”
“公子快快裡面請。”店小二殷勤的看着青年男子笑,引領着他走進裡面。
須臾,一輛顏色絢麗的馬車停在酒樓的門口,馬車四角懸掛着的金色銅鈴‘叮叮’作響,再次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帶上斗笠,我攏了攏身上厚重的披風,掀開眼前的馬車簾,落在酒樓的門口。
“小姐,就我們兩個人行嗎?”多多跟在我的後面,擔憂地問道。
“多多想讓誰陪着?”
見我無恙,慕容盈盈仍舊執意要回去慕容山莊,又帶着安家兩姐妹與初兒一起,安楚自是不放心,已跟着一起去烈城探親。
平時有安楚在,楊少臨是懶散慣了,安楚一走。東沂城的要事都落到楊少臨身上,他如今哪有時間陪着我來這裡?
另一邊,蕭南軒連日召見衆大臣商議欲收回東雲國的事情。葉落安也是沒有空閒。其餘人?還是算了吧!
“放心吧,不會有危險!”見多多欲言又止滿臉擔憂,我還是出言安慰。
“公主萬安。”掌櫃哈着腰從酒樓裡跑出來。屈膝就欲跪下,我忙出聲制止。
“掌櫃。這裡人多,無須多禮,我等的人到了嗎?”
“回公主的話,到了。已經按公主的吩咐帶到了三樓,公主裡面請。”掌櫃彎腰回答。
“我自己上去就好,沒有我的吩咐,不許上來。多多。你在樓梯處守着。”淡然地說完,我擡眸看向酒樓的三樓,心中突然緊張。
穩了穩情緒,我緩步走入酒樓,踏上樓梯。
進入酒樓後,外面的喧囂聲暫歇,耳邊只充斥着自己的腳步聲,靜的嚇人。
腳下的樓梯格外的漫長,每邁出一步,便如同跨越一個世紀般。讓人看不到盡頭。
儘管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我仍舊懷揣着微小的希望。
他,會來嗎?
心跳亂了頻率,好幾次想停下腳步深呼吸。又怕這樣下去會失了去見他的勇氣,便任由自己的心‘嘭嘭’亂跳,反而加快了速度。
拐過最後一級木質樓梯,我的氣息有些不穩,迫不及待的擡頭搜尋,在靠窗的位置,果然停着一個白色的身影。
背對着我所在的方向,我看不到他的容顏,身量中等,不高不低,背脊挺得太直,像是有些緊張。
失望在心中蔓延,我氣得緊咬牙齒,手腳都顫抖起來。
好不容易纔忍下這口氣,我取下頭上的斗笠,走向中間放置着美味佳餚的圓桌,憤然地坐下來。“公子,如今正是午膳時分,何不一起就坐?”
“多謝公主的美意,只是,在下不是爲就餐而來。”略帶渾厚的聲音,中氣十足,充分顯示着此人的內息不弱。
他轉過身來,背向陽光,面上帶着銀質的面具,只餘下一雙淺褐色的眸子與厚實的嘴脣在外。
將手上的斗笠置在一邊,我慵懶的靠着椅背,雙腳搭在另一張椅子上,抿着脣看向他,“有關我的事蹟,公子必然已知曉。但對於公子,我卻一無所知,公子何不先自我介紹一番?”
對上我的眼神,他愣了愣,低了一下頭,才堅定地看向我,“公主的眼神清透,想必已經明白一切。在下若介紹自己,豈不有多此一舉之嫌?”
輕易就將皮球拋了回來?我抿脣,也懶得再與他繞圈子,“于振,古老鳳凰一族的族人,今年二十又七,未娶,目前爲鳳凰閣的右護法。內功深厚,武藝平凡,但在兩年以前,實力突飛猛進,一躍進入江湖前五十的高手行列。可有說錯?”
于振的身體僵了僵,厚實的嘴脣勾起,露出一抹欽佩的笑容,“公主果然聰慧過人。即便在下有心想要欺瞞,卻也逃不過公主的法眼。”
說着,他擡手至耳後,將臉上的面具取下收入懷中。健康的膚色,濃眉大眼,堅毅的表情,說不上多帥氣,卻神采飛揚。
正是前日,在客棧門口遇到的三人之一。
“你們的閣主呢?”我刻意沉下臉,看向他的目光冷冽,“我邀請的是白衣公子,他卻未來赴約,你們可是不在乎區區一個分壇?”
“公主誤會了。”于振走過來,模樣恭敬地衝我彎了彎腰,“閣主並未有心爽約,實是身體有礙,無法起身。他本想強撐着身體前來,在下擔心閣主的身體,才自告奮勇代替閣主前來應約。還請公主體諒在下的一番苦心,原諒閣主。”
我仔細地瞅着于振的神色,他卻低着頭,我無法看清他的全部神色。雙手緊握成拳,我蹙起眉頭,“你們的閣主患了什麼病?”
“舊傷而已,勞公主費心。”許是聽出我的話語中沒有責怪之意,于振直起身來,面帶感激的看着我。
舊傷?我低下眼簾看着面前漸漸失去溫度的菜餚,心中如同針扎,李墨白身上的舊傷,有幾個不是爲我而留?
喉嚨發癢。我難受的擡起左手捂住嘴,右手顫抖的摸向桌上的茶壺,一時沒有握住把兒柄。茶壺砰然跌回茶托中。
喉嚨中的難受蔓延,我忍不住咳嗽起來,像是身體中的水份逐漸消失的感覺。讓我哽噎到幾乎快說不出話來。
于振先是詫異地看着我,直到我的面色泛白。他才警醒般幫着倒了被熱茶遞到我的手邊。
我立刻擡手接過,又想起什麼,有意的抖了抖手,茶杯摔在桌上,與那些碗碟砸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姐!”多多聽到動靜,立刻就衝了上來。見我捂着嘴彎着腰快要趴到桌面上。面前的茶漬灑了一桌子,上前來將於振推到一邊,麻利地重新倒了杯茶遞到我的嘴邊。
我壓抑着喉嚨,眼淚都流出了眼眶,就着多多的手大口的喝了兩口水,終於緩了口氣。
“小姐,還好嗎?”多多一邊端着茶杯讓我繼續喝了幾口,一邊擡手輕輕地在我的後背撫摸着。
“沒事,就是老毛病犯了,不要擔心。”我捂住胸口。感覺呼吸逐漸地平穩,才故意淺笑着回答。
眼角的餘光瞥見於振一臉擔憂地看着我,刻意換了輕描淡寫的語氣,“反正。沒有意外的話,這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小姐。”多多紅了眼眶,滿臉心疼的看着故作虛弱的我。
“好了,多多繼續去外面看着,有事我會叫你的。”輕輕地握了握多多的手心,將她推開。
多多猶猶疑疑地看着我,又滿是憤慨地瞪了于振一眼,才轉身離去。
“公主……身體不好?”頓了頓,于振小聲地問道。
緩了緩,我勾起嘴角輕笑,“前日的事情,讓你見笑了。不過,想必你也因此明白,我在找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這兩年多的時間來,我一直在找他,吃不下睡不好的,身體就跟着出了些問題。如今,也不知道哪天就會從此睡過去。”刻意的停了停,我微微地拔高語調,“那日裡的白衣公子,可是你們的閣主?”
“是。”于振的神色複雜,點了點頭。
“不怕告訴你,他跟我要尋找的人,實在是非常之像。我必須要見到他,當面跟他確認一番,不然我不會死心的。”頓了頓,我認真的看着于振,“只要讓我見他一面,我會無條件的放了所有鳳凰閣的人。不然,我會想盡辦法逼你們的閣主現身!”
“關於這件事情,閣主說,公主真的是認錯了人。”于振面露難色。“公主,不若這樣,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我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您放了鳳凰閣的人,我們會無條件幫助幽明國的軍隊度過巨峰山!”于振信心滿滿地看着我,“對您來說,如今取得鳳凰閣的幫助,纔是最首要的,對嗎?要是我們反之去幫助東雲國,想必你們會很困擾吧?”
軟硬皆施?在心中冷哼一聲,想必這也是他們那位閣主的授意吧?如果他真是李墨白,他如何會去幫助東雲國?
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冰涼的弧度,“看來,你們這幾日在東沂城中調查了不少的事情?你可知道,就憑你方纔的那幾句話,我便不能讓你安然離開這東沂城。”
除非他已經察覺到幽明國欲對東雲國動手,不然如何能把話說得如此肯定?兩國開戰,能否搶得先機是格外重要的事情,如果幽明國欲與東雲國開戰的消息傳了出去,讓東方雲奇察覺,必然會有所準備,對我們來說,可是大大的不利。
我明明抓了大半鳳凰閣的人,他們究竟從哪兒得到了這個根本就不曾外泄的消息?莫不是,皇宮中也有他們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