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局勢一觸即發,卻有迎親的隊伍,吹鑼打鼓、招搖過市。
笙簫歌舞,一路伴隨。
大肆宣揚着喜慶的紅綢掛在了迎親的路途,雙喜字更是貼滿了沿途的街道。
無數童男童女手執花籃,走一路,灑一路,一邊灑,一邊唱着歡樂祝福的曲子,整個京城都開始漂浮着清新的花香,猶如百花盛開的春天。
京中一觸即發的局勢,一時竟緩解過來。
本窩在家中不敢外出的衆人,紛紛打開家中的窗戶,翹首以盼着。
那歡天喜地的迎親隊伍中,兩個擔夫擔着一個紅木箱子,一眼望去,整條街道都可見這種排場。可見,聘禮是極爲豐厚的。
待到走在最前面的媒婆消失在街頭,街尾處仍舊沒有新郎出現。隊伍中中間,帶着大紅花的馬背上,依然空空如也。
衆人不由猜測,難道新郎臨陣脫逃?
皇城內的某處院落,流觴曲水、草木蔥蘢處,一身大紅喜袍的李墨白甩手扔掉了手中的大紅綢,衝着其餘三人怒目而視,“不過一場戲而已,何須如此較真?”
“此計是由伱提出來,事到如今,莫不是想反悔?”側身坐在亭欄上的葉落安閒閒地開口,語調中帶着濃濃的調侃。
“我只說演戲,沒讓伱們真弄來新娘!”李墨白的黑眸中明顯就帶着不耐。
“不要這麼絕情嘛!”葉落安抿着脣忍着笑,“畢竟嫣兒姑娘過去曾與伱交歡,如今她主動提出來爲伱演這場戲,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那不如這樣,在伱迎娶八公主那日。我將蘭兒帶來爲伱唱個小曲,可好?伱不是一直喜歡蘭兒的聲音嗎?”李墨白笑如三月裡的春風。
葉落安訕訕地笑了笑,果斷的收了聲。
這彼此之間太過了解,也未必是好事!這不,多年前的往事,仍舊要被拿出來曬上一曬。
見最難搞定的人收了聲。李墨白果斷的褪下身上的喜袍。抓過放在一旁的素白衣裳穿上,語調淡漠起來,“既然她要演戲,便讓她自導自演。我只在這裡等着!待迎親的隊伍回來,小梨還沒有出現的話,照常拜堂!”
說着。不容其他人反駁的坐下亭中的石凳上,再不動分毫。
“嫣兒雖是青樓女子,好歹也是女人家。今日之事本是委屈了她。再如此冷落她,怕是不好吧?”紀尚猶猶豫豫的開口。
“有什麼不好?”周藍陵怒然,語調高昂,“我本來就不贊同這假成親之事,是伱們堅持。她自己要湊上來,便該有一切的心理準備。難道,真讓墨白娶了她?”
接着。又轉眸怒視李墨白,“要是伱敢娶其他人。我先殺了伱!”
“藍陵,演戲而已,伱不用如此認真!”葉落安輕輕地衝周藍陵擺手。
“既是演戲,就不需要新娘!”周藍陵呱噪的大吼,“誰知道伱們幾個安什麼心思?我會仔細的監督伱們!難道伱們真想將小姐氣跑嗎?萬一小姐一怒之下,再也不回來了怎麼辦?”
說着說着,周藍陵垂着眉眼,又沮喪起來。
“萬一小梨不回來,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裡等她三年!”幽幽地,李墨白突然拋出了一句無比輕柔的話來。溫柔的語調,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其餘三人驚愕,看着李墨白認真的神色,一時誰都沒有作聲。
“三年之後呢?”半晌,葉落安問道。
“想再娶嗎?”周藍陵彈了起來。
“我會去找她!”李墨白堅定的語調,更像是承諾,“上天入地都好,我一定會找到她!”
在城門口接受了嚴格的盤查,我終於成功的混入了京城之中。
京城果然如同一路聽聞的那樣,入目所及,都高懸着大紅色的綵綢!
蕭俊逝世,舉國上下至少哀悼三個月,應禁喜事、禁喜慶、禁鑼鼓喧囂、禁絲竹歌舞的顏色纔對。李墨白卻如此囂張,他究竟在想什麼?
難道,被蕭俊視若養子般的他,不該守孝三年?
我只覺肚中的怒火,越燃越旺。
好不容易在驛站處高價僱了輛馬車,直奔皇城的喜堂。進入皇城時,又接受了嚴格的盤查,費盡了口水才插科打諢過去,已浪費不少的時間。
下了馬車,眼前卻並沒有想象中熱鬧,門可羅雀。
難道,已經開始拜堂?
這麼一想着,我立刻拔足飛奔入內。
像是有意引路一般,昭示着喜慶的燈籠連成一線,通向正廳之中。其餘的地方,仍舊顏色慘淡,高懸着招魂幡與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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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空蕩,無人走動。
心中的怒火稍減,我沿着兩旁高懸的燈籠一路走向正廳,才聽到了人聲。有蒼老的聲音,在高聲唱着賀詞。
還沒有拜堂,我心稍安。
稍稍停下腳步,近鄉情怯,李墨白近在眼前,我卻再次猶豫起來。
大鬧他的婚禮,我該怎麼跟他說呢?
罵他?打他?怒極寫休書休夫?
或是聽他解釋?
無論怎麼做,我都覺得不甘心!
“小姐。”聽得熟悉的聲音,我轉過頭去。
“羅言!伱怎麼會在這裡?哥也來了嗎?”
身後的人,正是在楊少臨身邊呆了許多年的羅言。他一身勁裝,簡潔明瞭的勾勒出高大的身形,倒是十分的利落。
“城主並沒有來。如今的局勢,他不能離開東沂城。”羅言的表情有幾分閃爍,低下頭不敢接觸我的視線,“只是聽說李公子要娶妻,特意吩咐我趕來京城看看是怎麼回事!”
“哦,這樣啊!”我微微的失落。楊少臨要是在就好了,總能幫我出點主意。
看來,只能靠自己!
“那我們便一起進去看看!”完全沒有在意羅言異樣的表情,我鬆了口氣,再深深地喘息了一下平緩緊張,我擡手扯下面上的斗笠與面紗。
被風千情擄走半月。因不熟悉路途。回來京城更是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面上的傷口,早已在途中癒合。
值得慶幸地是,原本猙獰的傷疤逐漸地淡去無蹤,粉嫩的顏色漸漸地變得瑩白。逐漸地恢復了之前的容貌。
如今,瓷白的肌膚看起來之前無二。
只是,脖頸處的傷口。湊近細看,仍舊可以察覺。
不過,我依然是原先的我。是世人眼中。唯有相貌出衆的長樂公主。
儘管心中燒着熊熊的怒火,儘管心中充斥着憤怒,儘管恨不得指着李墨白的鼻子怒罵……但是,我不能這麼做。
我愛李墨白,我不想把他推給別的女人,所以,我必須要忍。
我當然不能忍受他娶妻納妾。但是我也不能大鬧婚宴,丟盡他的臉面。讓天下人從此開始取笑他。
我要優雅的、美麗的出現在他的面前,若他執意娶妻納妾,我必須壓抑着留下休書,然後假裝平靜的離開。
若並非如此,他必須當堂取消婚禮。然後,私底下再慢慢與他算賬!
這麼想着,我逼迫自己帶着淺淺的笑容。由於拼命的壓抑情緒,我不得不握緊雙拳,導致手背上青筋畢露,我只好將雙手掩藏在水袖之中。然後挺直了背脊,慢慢地出現在衆人的視線。
羅言緊緊地跟在我的身後。
大堂正中,李墨白一襲素白的長袍,身形益發消瘦,背影依然挺拔如竹。許是在滿堂喜色的映襯下,他的氣質清冷,透露出幾分疏離。
離他三步遠,立着身着大紅嫁衣的嬌弱女子,頭上蓋着大紅的蓋頭,正嬌羞的低着頭看着地面。
我的心瞬間刺痛起來,即便是我,都不曾穿着嫁衣站在李墨白的身邊!
可是這個女子,她做到了!
我本不想嫉妒,可是我清楚的感受到了心中的酸意。
“小姐。”喜悅的聲音從一側傳來,周藍陵從人羣中跑出,滿臉歡喜的站到我的面前。
我緊抿着脣,微微揮手,示意他站到一邊。
他站到我的面前,擋住了我的視線。
“小姐,伱聽我說……”
“我要聽他說!”十分不耐的打斷周藍陵顯得急切的話語,我擡手指向李墨白。
聽得周藍陵的聲音時,他便已經回過頭來,定定地看着我。墨黑的眼眸沉浮着喜悅的光點,俊美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
他旁邊的女子,早已將頭上的蓋頭扯下。精心裝扮過的嬌美面容,明亮的雙眸,瓊鼻朱脣,五官透露着成熟的嫵媚,較之我,又是另外的風情。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女子確有勝過我的地方。單單論相貌,她自是不及我,但是她的氣質中透露出來的風塵之氣,卻也格外的誘人。
她看着我,面露驚詫之色。
“婚禮取消!”李墨白冷冷地吐出這四個字,然後表情專注地看着我,嘴角噙着溫柔的笑容,一步步向着我走來。
他走得很慢,神情卻始終未變。
我先是驚愕,然後狂喜。擡眸與他對視,登時淪陷他幽深的黑眸中,忘乎所以然。
“誰都不要動!”突然感覺脖頸處一涼,身後突然傳來略顯緊張的呼喝聲,一把匕首已經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的心登時轉涼。
站在我身後的人,是羅言。
所以,我毫無防備。一如,我之前面對九月。
但是,怎麼都沒有想到,羅言也會背叛!
轉而又想,背叛的人,究竟是羅言?還是……還是楊少臨!
閉上眼,我的眼眶中已含了淚!睜開眼時,看着還在幾步外,已然變了臉色的李墨白,我倔強的抿緊了嘴脣,“羅言,告訴我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