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死書呆子顫巍巍的摸向頭頂,因害怕而溢出的眼淚在臉上肆無忌憚的流淌。
“你到底是何人?”因我突然顯露出來的身手震懾到那些官兵,有人怒喝道。
“你們這羣人,誰的官職最大?”朝死書呆子丟去一個白眼,我幽幽的開口。
“姑娘待如何?”客棧裡走出一個穿着厚重盔甲的中年男子,似乎忌憚着我的身手,不敢太靠前。
“帶着你的人,滾出這裡。”手下有語調穢亂的官兵,這頭頭也必然好不到哪裡去,所以我說話也沒有留一點餘地。
“你找死!”有官兵怒然持着長矛朝我衝過來,我微微錯步,捏住他手中的長矛灌上力道往地上一擲,他頓時跌了個狗吃屎。
其他人還想撲上前來,被那個官職最大的中年男子攔住,眼中更加忌憚的盯着我,“敢問姑娘是何人?”
我拍了拍手中的灰塵,挑了挑眉頭,曲起手指指了指身上的紅裳,又撥了撥身後的長髮,“近日裡,京中關於我的傳言,不是遍及大街小巷麼?你們看這紅衣、以及我身後長及腳踝的黑髮,只憑這兩點,無法辨認出我的身份來?”
被我一點醒,那中年男子當即變了臉色,雙腿顫顫巍巍,就快要站不住腳跟。“您,您……您是左相府的……”
“空口說白話,誰人能信?”中年男子身邊一個模樣白淨的官兵怒喝道,“如果姑娘是左相府的六小姐,還請姑娘拿出證據來!”
呵,吃定我拿不出證據,所以就算我是左相府的六小姐東方梨。他們寧願當我只是路人嗎?
從懷裡掏出蕭俊給的那塊金牌,一邊在手上隨意的晃盪,一邊慢慢地靠近,直至走到那個模樣白淨的官兵面前停下,將金牌遞至他的面前,“這個,認識嗎?”
“聖上……聖上的金牌。”模樣白淨的官兵雙腿顫抖,額頭沁出冷汗的同時也變得口吃起來。
“記得怎麼說來着?見金牌,如同見皇上?”我假裝幡然醒悟的模樣,眼神如刀般殺過去。“怎麼,你們見到皇上,還敢站着不成?”
“吾皇……吾皇萬萬歲。”差點被嚇傻,模樣白淨的官兵徑直跌倒在地上,跪伏在我的面前。
“吾皇萬歲。”他一跪,那個中年男子以及那些官兵,同樣跪了下來。就連那些看熱鬧的百姓,與客棧裡的那些秀才們。通通都跪了下來。
“現在,你們可以滾了吧?”收起金牌,我坦然的走進客棧裡面,身後近百名官兵,瞬間爬起來抓着自己的武器跑遠。
“師父,你好厲害。”那些官兵一走。死書呆子利索的從地上爬起來,抹去眼角的淚花,模樣恭敬的湊到我的面前來。
我憋了口氣在心中,差點就要破口大罵。念在客棧里人多,只得隱忍下來。“我是奉皇上之命。前來查會試抄襲一事。會試時的情形,仔細的說來聽聽。爲什麼會出現同樣的答卷?”
“定是那翰林搞的鬼。”死書呆子篤定,神情中充滿了憤懣。
“翰林?”我蹙起眉頭,“此次會試的監考?”
“正是。”死書呆子用力點頭,“整個會試期間,就只有那翰林靠近過我。假借送茶水之名站在我身側,實則暗中記下我所答的內容,再告知其他人。一定是這樣。”
“所有人都是這樣?”記得,被指控抄襲的,並非一人。
“多數人是這樣,但是也有少數人是在考試途中,有人扔了紙團到他們面前,他們本不知該如何作答,才起了抄襲的念頭。”
“也就是說,有人真正地抄襲?”
“正是。問題是,那些紙團,是誰扔給他們?我懷疑,還是那些翰林。”
“爲何?”我詫異死書呆子居然有如此清晰的思路。
“侍衛巡邏,多有三到五人,除非這些人全部被收買,不然很難私自行動。要同時收買這些人,顯然比較困難。但是那些翰林則不同,他們都是獨自行走在考場間,而且熟悉各考場侍衛的佈置以及巡邏時間,要幫人作弊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況且,堂堂翰林親自爲我們端茶送水,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我點點頭贊同了死書呆子的意見,他分析的確實在理。
那些翰林院的翰林們,雖然學富五車,備受尊崇,但是多數無實職,所拿的俸祿有限,別說養家餬口,連養活自己都要成問題。如果是爲了錢財幫這些考生們作弊,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可還能認出他們?”如果能知道是誰,便可以從現在開始盯死他,就不信他不露馬腳。就算他不露,我也能探探他的底細。
死書呆子卻是囁嚅起來,“我沒有仔細瞧他的臉。”
“路千里呢?”與死書呆子不同,路千里乃戶部尚書路之遙的庶子,平日一定與這些翰林院的翰林們打過交道。就算他沒有刻意留心過那些翰林的模樣,也一定知道是哪些人。
“被尚書大人強行帶回了尚書府。”死書呆子看上去有些後怕的模樣,可見路千里離開的時候,場面必定十分混亂。
挑了挑眉,“強行?”
“千里不願意回去。”死書呆子更加憤懣,“他那些所謂的家人,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也沒有把他當作家人。聽到千里落榜,不僅沒有安慰,反而冷言冷語的奚落他。”
眼眸微眯,我笑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我們先去戶部尚書府上找人。”
強行拽着死書呆子坐上馬車,徑直來到戶部尚書路之遙的府上。
沒有拜帖,立刻被守門的家丁攔在門外,我亮出早就捏在懷中的金牌,氣勢十足的衝那家丁嚷嚷,“去告訴你們家老爺,我要借路千里一用。”
“是是,姑娘請進。”金牌的威力果然很大,其中一個家丁飛速的跑進內院去通報,另外的家丁則將我迎進府裡。
與死書呆子剛在正廳坐下,就見一個衣裳凌亂的小老頭邁着他的小短腿哼哧哼哧的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跑了進來。
“老爺,正是這位姑娘拿着金牌。”家丁誠惶誠恐的向那小老頭說着。
“路大人。”路之遙官職比我大,初次相見本應行大禮,不過我身上好歹有金牌,不能太折了蕭俊的面子,故彎腰行了常禮。
“東方姑娘。”路之遙算是見過我數次,衝我咧嘴笑了起來。“姑娘親自前來,可是有要緊事?”
“要緊事也算不上,不過我是來找令公子路千里,有事相詢。”微笑着看着路之遙,我半眯起眼睛看向廳外,“怎麼,他沒有過來這邊嗎?”
“老夫馬上派人去傳。”路之遙的神情有些閃爍,揮手示意一旁的家丁去叫人。
死書呆子卻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師父,我們跟過去看看。”
雖然疑惑,我還是點點頭,微笑着看向路之遙,“這樣太浪費時間,我們還是親自過去找他,大人您看可以嗎?”
“這……”,路之遙有些猶豫,神色更是閃爍起來。
“大人,後院莫不是有什麼無法見人的事情?小女此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來查會試抄襲一事,您寧願抗旨,也不願意協助小女?”他越是猶豫,我越覺得有鬼。拿出金牌在手中晃盪,邊眼含警告盯着路之遙。
“臣不敢。”路之遙一慌,說話都口吃起來,“臣帶路。”
跟在路之遙的身後,一路上有許多人盯着我瞧,我依然坦然的微笑。
不過路之遙帶的路卻是越來越偏,周圍的房子也越來越破,我不禁蹙起眉頭。這路千里好歹也是路家的少爺,難道讓他住在這種破敗的偏僻地方?
然而,待我見到路千里,才發現,自己把路家想象的太好。
路千里穿着這尚書府普通下人的服侍,肩頭擔着扁擔,扁擔的兩端裝着滿滿的兩桶水,水搖搖晃晃的,一邊走一邊撒了不少出來。
他的步伐蹣跚着,卻一步步走得相當堅定,壓在扁擔上的雙手看起來又紅又腫,也不知道是做了怎樣的粗活。
“千里。”死書呆子紅了眼,邁開步子跑上前去,想要將那扁擔從路千里的肩膀上推開,卻被路千里制止。
他倔強的推開死書呆子,依然擔着水向前行,直到走到角落處的水缸,將兩個木桶中殘存不多的水倒進水缸之中,才鬆了口氣,向死書呆子走了過去。
死書呆子紅着臉,不知道與路千里說了些什麼,才轉身走了過來。
“路大人,怎麼,府上缺少下人嗎?竟然要讓堂堂公子親自去做粗活。”偏頭看向路之遙,我的話語中不無諷刺。
“這個……”,路之遙面露尷尬,求助似的看向路千里。
“東方小姐,找我有事嗎?”比起上次的輕佻,路千里看上去沉默了不少,膚色黑了一些,神色中也帶着幾絲陰沉。
“我奉皇上之命來查會試抄襲之事,想讓路公子幫個忙,路大人您看行嗎?”邊說,我邊看向路之遙。
“自然可以,能幫姑娘的忙是千里的榮幸。”路之遙忙不迭的答應着。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去那翰林院看看。”見路之遙答應,我也不過問路千里的意思,轉身便走。
“我不會感激你。”走出尚書府,路千里突然不冷不熱的來了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