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不是雲小姐嗎?”還是羅言反應夠快,指着少女的臉,竟然微微發抖。
羅言見自家主子還在發愣,當即大喝一聲,“大人,她就是您一直在找的人呀?是雲小姐呀!是雲小姐呀!您怎麼忽然糊塗了?”
看着箭矢齊齊向着她而去,羅言急得跳腳。
雲小姐?雲小姐……雲姨?
楊少臨的腦海裡電光火石的一閃,猛然大震,看着那些箭矢朝着她疾射而去,再也顧不得城主的威嚴,慌亂的呼喊,“住手、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
聽見城主這樣子的反應,衆弓箭手自然聽了下來,可是已經射出去的箭,哪裡還能收回?
楊少臨反應過來,當即跳入那亂箭之中,擋在她的面前,背後傳來噬心的痛楚,他生生地替她捱了幾箭。
他也不管身後的傷勢,只是笑看着她,伸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臉,看是否是自己的幻覺。卻沒有擡手的力氣,只好笑了起來,“雲姨,少臨終於找到你了。”
少女也是微微的錯愕,片刻後才幽幽開口,“你認識我娘?”
你娘?楊少臨想要接着開口詢問,眼前卻忽然變得一片黑暗,陷入了昏迷。
據羅言說,就在他昏過去後不久,她也跟着陷入了昏迷。
醒來之後,記起昏迷之前的事情,楊少臨也不管自己的傷口,隨着羅言來到她的房間。
她的房間裡,那些隨着她一起從‘罪獄’裡出來的人都在,皆是用憂心的目光,看着牀上的人。
“怎麼沒見郎中?”見她臉色異常的蒼白,楊少臨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羅言。
羅言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指着一旁的一個綠意女子,“這位是醫藥世家慕容山莊的小姐,醫術高明。”
“那她怎麼樣?”楊少臨焦急的問那個蹙着眉梢的綠意女子。
“中了毒。”
“什麼毒?”她的話音剛落,他已迫不及待的追問。
“藍華。”
藍華?那個幾乎快要無解的慢性毒藥?
楊少臨心神一震,卻忽然想起什麼來,惡狠狠地看着羅言,“去把‘龍涎’拿來,要快。”
羅言似乎就是在等着自己這一句話一般,興奮地答了一聲‘是’,已經沒有身影。
楊少臨微微放下心來,卻見一屋子的人都帶着感激看着自己,當即搖搖頭,“我救她,是因爲她是我的表妹。”
滿屋子錯愕的呼喊,以及驚訝的眼神。
吃了‘龍涎’之後,毒藥果然抑制下來,只等着她甦醒過來就好。
哪知她根本就不給人省心的機會,在醒來之後,居然直接跑去了山後的斷崖。
聽到羅言的話,楊少臨氣得幾乎吐血,甩下手裡的案宗,掉頭就往斷崖跑。
他趕到時,斷崖邊已經圍了一大圈人,皆是手忙腳亂的再勸說着那個站在崖邊的長髮少女。映着她身後的絢爛夕陽,她的眼裡特別的明亮,甚至直將那夕陽都比了下去。
她背對着懸崖站在崖邊,臉上滿是淚痕,一個勁的搖着頭,“師父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你們要我怎麼活?怎麼活?”
楊少臨震怒,同時有恨害怕,推開旁邊的人擠上去,大聲地迴應,“你還有我,你有我。你娘楊昕雲與我爹楊意是親生兄妹,我們是表兄妹的關係。所以,即使你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有我!從此以後,你可以靠着我活下去?”
“表哥?”哪知她卻像聽到了一個笑話一般狂笑起來,聲音無比冷酷,“我親哥尚不管我的死活,你一個表哥如何會願意接納我?”
“我願意。”未料到她的話語如此尖銳,楊少臨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願意?”她依舊冷笑,“那我兩歲的時候,被我爹關在院子裡,無人問津的時候,你在哪裡?我掉入水裡,差點被淹死的時候,你在哪裡?我生病發高燒的時候,你在哪裡?我跌倒摔跤的時候,你在哪裡?我痛苦難受的時候,你在哪裡?我害怕空虛的時候,你在哪裡?我心裡恐懼,無法入睡的時候,你在哪裡?”
聽着一個個的問句,楊少臨忽然答不上話來。
她卻依然聲淚俱下的控訴着,“你們都要我活着,可是沒有李墨白,我要怎麼去活?我掉入水裡,是他救了我;我生病發高燒,是他冒着雨去給我抓藥;小時候毒發,爲了救我,他差點丟了自己的性命;我跌倒的時候,是他告訴我要站起來;我難受的時候,是他安慰我;我難受痛苦的時候,也是他陪着我;我恐懼難以入睡的時候,也是他哄着我睡覺……一直以來,整整十年的時間,我的生命裡,都只有他一個人,是他給了我生命給了我靈魂給了我一切。你們告訴我,如今他不在,我要如何活下去?如何才能活下去?”
“我在找你。”見她不再說話,楊少臨高聲開口,嬌嫩的聲音裡,如同有幼苗瘋狂的生長着。“那一年,爹帶着我們與雲姨去逛街,雲姨去突然失蹤了。那之後,我們一家人,一直都在找你們。我們陪着爹走遍了整個天下,娘懷了孕,卻累死在了路上。弟弟也在路上得了瘟疫,死掉了。”
楊少臨知道自己身爲男兒,不該輕易就哭,可是眼淚卻止不住,“爹他死的時候,一直在念叨着雲姨的名字。爹他叫着‘雲兒、雲兒、雲兒’,最後不甘心的斷了氣。他死的時候,眼睛都是睜着的。直到我告訴他,我一定會找到雲姨,他才終於閉上了眼睛。”
在衆多不敢置信的目光裡,楊少臨的眼淚還是滑落了眼眶,“月回,爲了找你們,我們一家人只剩下了我一個,只有我一個了。可是如今我終於找到了你,爹他終於可以瞑目了。月回,我們,是一家人,是一家人呀!!”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們是一家人?”見他一個男兒落淚,她終於也有些動容。
楊少臨沉默,從脖子裡掏出一塊玉佩來,那是一塊淺紫色的玉佩,呈現出方正的形狀,裡面有細細的光華流連着,晶瑩璀璨。“爹說過,雲姨身上有一塊與我這塊材質一模一樣的玉佩,因爲雲姨喜歡梨花,所以雕成了梨花的形狀。這玉佩乃是採用特殊的紫晶所造,稀有無比,絕不可能會有仿造品。”
她終於動容,伸手在脖子處掏了掏,掏出一塊同樣顏色的玉佩出來,果然是梨花的形狀。
楊少臨大喜,就欲上前擁抱她。
哪知她卻忽然退後一步,腳下已經踩空了一半。“你不要過來。”
“月回。”楊少臨只得停下腳步,焦急的喚她。
“你的表妹是東方梨,我卻是林月回。”她神色哀慼,悲痛欲絕,聲音裡的語氣,仿若已經被全世界拋棄。
“我不管你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的表妹。”見她的身體搖搖欲墜,楊少臨急切的大喊。
“那你跟我一起去死啊!”她的臉上忽然掛起了殘忍的笑容,往後一倒,便跌入了那懸崖中。
楊少臨大驚,沒有猶豫,當即跟着跳了下去。
懸崖之上,頓時一片混亂。
楊少臨運氣使身體沉了沉,下墜便快了一些,慌忙將她摟在了懷裡,緊緊地摟在了懷裡。然後猛然翻轉身體,使她在上,他在下。“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她全身一抖,眼裡晶瑩璀璨。她說,“哥,你想死嗎?”
楊少臨愣了愣,卻忽然笑了起來,“不想。”
她抿嘴一笑,袖中忽然飛出無數的白綢,系在了那崖壁上的樹幹上。
兩人下墜的趨勢,這才一緩。
“上去吧!這個考驗,你過關了。”她從自己懷裡掙脫出去,接着白綢的力量,足尖輕點,飛上了崖邊。
楊少臨無奈,忽然感覺自己竟然已經死了一遭,心情異常感慨的跟着飛了上去。
她已經在那裡等着他,見他上來,轉身便走了。
他以爲她已經打消了輕生的念頭,哪知這個姑奶奶的招數層出不窮,一次次都把自己整的要死,心驚膽跳。
到最後,他都不得不懷疑,她是上天派來懲罰自己的。
不然,爲什麼自她來了之後,自己就沒有過上一天安生的日子呢?
唯一慶幸的,便是她還活着,還好好地呆在自己的身邊。
如此,便好。
楊少臨從回憶裡醒過來,看着手中的玉佩,將它隨後塞到了案頭的抽屜裡。她不要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
這塊玉佩,同樣如此。
“大人。”羅言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敲門聲也響了起來。
“進來。”楊少臨收拾好自己臉上的表情,語氣無甚起伏的開口。
像是那般狼狽的樣子,有一次就已經夠了。
羅言依言推門而入,“玉梔園遣人來傳話,說是小姐找您。”
“那個姑奶奶又怎麼啦?”儘管話是這麼說,楊少臨的聲音裡卻沒有一絲不耐煩,反而站起身來,丟下這許多的事務,走出門去。
羅言輕笑出聲,“據說是因爲小姐的眼睛紅腫起來了,想要向您討教一下,即使晚上休息不好,眼睛也不會浮腫的對策。”
楊少臨頓住身子,不敢置信,“就這麼點破事?”
“是。”羅言恭敬的回答,眼角眉梢卻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果真是自己的姑奶奶,需要小心伺候啊!
楊少臨輕嘆,卻仍舊向那玉梔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