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居窮道不窮,亂時還與靜時同。
盧悅不知機緣巧合下,煉魂宗爭對她的一系列威逼動作,讓四方客館內,大部分築基修士,都在暗地裡磨牙準備進幕阜洞給他們好看。
反正她是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把鐵翅公送的東西熟悉後,一大早的重整心情從房中踏出,準備呆到浮枷身邊,哪怕只是給他倒一杯清水呢,總是她的一份心意。
對這種她只能仰頭看的苦行大能報恩,實在是太操蛋了。
“小二哥,浮枷大師平時都做什麼?”
人人害怕的魔女,居然喊他小二‘哥’?
小二嚇得滿臉堆笑,“浮枷大師,呃,浮枷大師每天早課完,都會從後院打一壺水,然後就一坐一整天。”
就這?
盧悅愣了愣,然後看到小二拼命掩在眼底的鬱悶樣,再看看還算有人氣的飯館,終於明白爲了什麼?
浮枷大師坐在那裡,連一壺最低靈茶都不喝,礙了人家掙錢。
身爲元嬰大能,怪不得還要他自己打水呢?
盧悅微嘆口氣,摸出一顆中品靈石丟給他,轉身走人。
小二捧着這塊靈石,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忙忙塞進懷裡。
眼看這兇人小心提着壺,小二忙過來接着,一百塊靈石呢,這可一定要伺候好了。
“噓!”盧悅搖頭,聲音放得很輕,“你忙你的吧,我自己來。”
老頭就這一點事,若還假手他人,那她還能做什麼?此時盧悅萬分慶幸今天來得早,真的能幫他倒杯清水。
放好清水,坐到浮枷的對面,盧悅輕輕閉上眼,傾聽那和雅悠長的梵音。
一開始她還想分辨他念的是哪部經文,可是聽着聽着,如置身春日暖陽之下,青青的草香在鼻間索繞,身心越來越放鬆,連多日積在心頭的陰霾都在慢慢散去……
身邊多了一個人,浮枷怎麼可能沒感覺,微微睜眼間,看到面前的女孩慢慢舒開的眉目,心中動了那麼一下子。
能在嘈雜的人聲中,只聽到他的梵聲,本身就說明了他們有緣份!
這些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不過片刻間,這丫頭就能通過梵音,置身佛的祥和世界,光這份天份,哪怕磐龍寺十幾萬弟子,也找不出幾個。
唸經的聲音沒一點浮動,可浮枷的眉頭卻又皺了起來,這丫頭是魔修,按理說不太可能有這麼好的佛性纔對……
到底哪出錯了?
楚家奇好容易捱了兩個時辰,才下到一樓,可遠遠見師妹那般入定的樣子,心下不由得一抖。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日帚木大師說的話,更忘不了當初在磐龍寺掃地時,師妹天天跟着那羣和尚偷偷唸經的事實!
自從劍法小成,他覺得從來沒像這一刻,這般害怕過。
楚家奇一步一挪地從樓梯上下來,可是不管他弄的聲音有多響,所有人都回頭看他時,也沒打斷浮枷那張開開合合的嘴巴,更沒讓師妹有一點警醒!
她分明是非常享受聽經的過程,甚至有可能又在心裡跟着唸了。
“叮——!”
盧悅霍然張目,看到自家師兄,用劍指着那個也一直坐在這裡的煉魂宗修士時,都不知有多驚訝。
“滾!”
江思源臉上抽了抽,就是這小子,爲跟方梅比劍,愣是不顧他們煉魂宗,在天下修士面前,說要護着她。
可恨他們還沒找他麻煩,臭小子以爲有一把劍,反而欺到他面前了,真當煉魂宗是軟柿子了?
“……小子說誰呢?”
“沒耳朵?”楚家奇獨目暴發強烈戰意,若不是他們一再相逼,盧悅也不會自覺得浮枷庇護,到他這裡來陪他,“那我就再說一遍,我,楚家奇,要你滾!”
江思源擡手就招了一個大幡鬼出來,“給老子磕三個頭,收回剛剛的話。”
“叮!”
噴勃而出的劍氣,猛然橫掃過去,那個幡鬼尖叫一聲,影子一下子就淡了好些。
“再說一遍,滾!若不想滾,正好擂臺還在,我們上去玩玩。”
楚家奇不知盧悅爲何對這些執幡之人,那般痛恨……
痛恨到以命相搏,痛恨到不顧一切!
師妹不願說,他沒辦法問,可是別的他幫不了,難不成殺人,他也幫不了嗎?
江思道沒想到這人出劍的速度這般快,明明纔看到他的劍動,還沒聽清劍聲,自家的小鬼,居然就吃了一個暗虧。
江思道迅速望向盧悅,眼神閃了那麼一下子,聽說楚家奇要與這姓方的比劍,若是……兩敗俱傷……
盧悅手中突然浮起一隻魂鉢,“道友姓江吧?看到這個魂鉢臉熟嗎?當日路遇一個煉屍宗人,他叫什麼來着?噢,叫江思善,你和他長得很像!”
江思道臉上一變,他和堂兄確實很像,“這魂鉢怎會……怎會到你手上的?”
他和堂兄有約,堂兄收屍之後,幫他用魂鉢收魂,他收魂後,再幫他收屍。他那邊有他送的魂鉢,他這裡有他送的屍袋。
堂兄的魂火在六個月前突然滅了,江家一直在尋找是何人所爲,倒是沒想到……
“自然不會別人送的。”盧悅也是事後聽鐵翅公說了那麼一嗓子,他讓她把江思善的東西收好,免得江家來人找她麻煩。
在那個時候,她就特意打聽了江家的一些事,這個家族屬煉魂煉屍兩宗的中立家族,這邊送一個弟子,那邊也會送一個弟子,這些年來,互助互幫下,江家實力一代更比一代強,已經出了七個結丹修士。
姓江的這時候若跟二師兄打起來,那逍遙可就會明着跟煉魂宗對上了。
天空之城已建,這裡早沒她什麼事,她也準備進幕阜洞後,就讓方梅消失,哪裡還能讓逍遙成煉魂宗的靶子。
“我兄……我兄死在爾手?”
“不錯!”盧悅點頭,“那日我心情不好,他比較倒黴!”
“你……,我……我江家,絕不會放過你。”
盧悅另一隻手蓋上魂鉢,‘啪!’的一聲把它壓碎,扔到一邊的裝垃圾的桶裡,“你說的——我真是好怕呀!煉魂宗也好,江家也好,我方梅都會等着。”
江思道被她眼中的揶揄,氣得臉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動兩下,“哼!你一個魔門修士,受庇於佛門,也好意思說,你會等着?若不是你龜縮在這四方客館,若不是……你以爲你還有命?”
“哈!我當然在等着,”盧悅嘻笑,“我等着你們天天看到我,卻拿四方會館沒辦法,拿浮枷大師沒辦法。……等我進到幕阜洞,你們家的弟子再多,更一樣拿我沒奈何,甚至你們還要在外面擔心,你們家的弟子,千萬不要被我一鍋端了。……一想到,你們在殺我之前,要過得那般煎熬,我怎能不好好的——縮着?”
他們這些老傢伙一直圍在這裡,不就是擔心幕阜洞嗎?江思道的喉嚨響了一下,臉上的赤紅,突然之間變得雪白,不過他緊緊抿着嘴。
“想吐血?”盧悅眨着好像無辜的眼睛,一臉關心,“這樣咽回去,對心脈可不好了。趕快趕快,快把那口血吐出來,吐出來就好受了。正好讓天下人看看,我方梅除了劍厲害,嘴巴功也是一流!嘖嘖!殺人於無形啊!”
“走!!”
從外面迅速進來兩個煉魂宗的修士,使勁看了一眼已經戒備的浮枷,拉住江思道,很快就消失在長街的那一頭。
盧悅聳聳肩,回身就朝浮枷一禮,“多謝大師讓我深切體會一回,狐假虎威的感覺!”
“噢,狐假虎威是什麼感覺?”浮枷老眼在她和楚家奇身上各轉了一下後,好像真對這個問題感起興趣。
“爽!真是太爽了!”
面前女孩嘻笑直白的樣子,不要說其他人了,連浮枷的嘴角,都忍不住跟着抽了一下。
她這會是爽了。可是那江思道及其身後的江家,還有煉魂宗,煉屍宗只怕更不會饒了她。
“阿彌陀佛!”浮枷宣聲佛號,“道友應該修修口德!所謂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盧悅微笑,“咦咦?若此話爲真,那那些混蛋,怎麼還活着?難不成他製成煉屍的,收到煉魂幡的,全是惡人?”
浮枷微梗。
“都說善惡到頭終有報,我一直沒看到天道報到他們身上,實在是等不及了,所以幫天道一把。”
盧悅仰頭時,眼睛微眯,“大師,我幫天道做事呢,這也算積福的一種吧?”
浮枷好像聽到她惡狠狠地朝天道問候的樣,揉揉眉心後,突然覺得,這丫頭應該交給帚木師兄來管。
帚木師兄就老是說,他所殺之人,皆是順應天道,他是天道手中的一把刀。
“……阿彌陀佛!道友看樣子,是真的不在乎你的這具皮囊了?”
盧悅摸了一下臉,回覆正經樣,“前輩說錯了,我很在乎,在乎的不得了。也正因爲在乎,我才更不能讓它在那些混蛋面前彎下腰!”
“阿彌陀佛!是緣!是劫!”
這一刻,他居然因爲她的話,產生了點同感!浮枷無奈深深宣了聲佛號,也許在他接手這丫頭不要錢的魂幡時,就變成她的緣,他的劫。
看到老和尚坐回原地,念起心經的時候,盧悅憆目,她發現,她真不懂這些高人的心思。
什麼是緣什麼是劫?
是說連上上輩子,浮枷於她都是緣,而她於他便是劫嗎?
“……道友果然厲害,不枉我……等你一場!”
楚家奇深怕盧悅要再去聽經,“道友身體未復,我們口頭論劍一戰如何?”
“咳!咳咳!”盧悅驚得被自己的口水嗆住,“抱歉!咳,我嗓子不太好。”
落荒而逃的師妹,讓楚家奇的眉頭深深擰起,他絕不能再讓她來靠近磐龍寺的和尚了。
……
“什麼?”時雨驚得面容失色,在自家房內連打結界,“你再說一遍,方梅是誰?”
“是盧師妹!”
時雨瞪着楚家奇,然後迅速在室內轉起了圈,好一會後,終於站定,還是一幅不可思議的樣,“……她怎麼敢?怎麼敢?”
“師伯,您別說她怎麼敢了,她已經做過了。”楚家奇無奈,他現在說的不是這好吧,“浮枷老和尚看師妹的眼光都不對了,您再不管管,萬一……,今天我下去的時候,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一個唸經,一個聽經,根本就是把四方客館,當成了禪室!”
時雨瞪着楚家奇,她還沒消化完盧悅是方梅的事,現在這臭小子,又來一個更狠的。
“什麼叫禪室?別胡說八道。”
“師伯!”
“行了,我已經知道了,”時雨伸手止住難得多話的師侄,“從現在開始,她到哪,你給我跟到哪,我去跟你棄疾師伯他們商量商量。”
這件事,她一個人肯定搞不定。
哪怕早就知道盧悅那丫頭到魔門來玩,可怎能想到,她居然又玩這麼大的禍,煉魂宗的虎鬚,哪怕逍遙門呢,也是輕易不敢碰的。
“師伯,她剛剛回二樓,現在輕易不會再出去。”楚家奇生怕師伯他們不管盧悅,“師妹把煉魂幡暴出來,本意是爲了天下人好……”
“讓你下去就下去,哪來那麼多廢話?”時雨強烈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她要好好想想,如何把盧悅這件事的危機,降到最低點。
楚家奇無奈從三樓上退下去,站在二樓的走廊半天,終於擡腿走向東邊。
“咚咚咚!”
感受到禁制的響動,洛夕兒幫谷令則拉開房門,看到獨眼的楚家奇時,嚇了一大跳。
這祖宗怎麼來了?要找令則比劍嗎?
“洛道友,我有事要單獨跟穀道友說,你可以走了。”
洛夕兒臉上抽了一下,“我也是盧悅的朋友,不能也跟我說說她在哪嗎?”
如果不是比劍,那楚家奇到這裡來,只能是爲了盧悅,他們倆個可是同在殘劍峰。
“夕兒,別過份!”谷令則蹙眉,她知道盧悅的劍就是跟楚家奇煉的,她能感受到方梅是盧悅,楚家奇又怎麼會認不出她的劍?
“楚道友請進!”
“好好好,那你們慢談!”主人都趕了,洛夕兒也只能投降,身爲元晨宗修士,楚家奇這個人,她惹不起。
“坐!”
“你知道盧悅在哪嗎?”看到谷令則在室內加了幾層禁制,其實楚家奇已經有所感。
“知道!谷令則多謝楚道友相護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