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着無聊,崔斌斌刷着手機,她的母親和旁邊一個患者家屬聊家常。
都是天涯淪落人,相逢就是緣分。本來身份地位都不一樣的人坐在醫院門診外,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患者家屬。
她們同病相憐,有無數的共同話題。
那個患者是個男人,大概四十四五歲的樣子,肚子特別大,看起來比要臨盆的孕婦的肚子還大。
他坐着喘不上氣,只能站着。可站着又沒什麼力氣,反覆的折騰,也找不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崔斌斌的母親和患者愛人抽空說兩句話,相互安慰着。
她知道患者診斷的也是結腸癌,發現就是晚期,當地醫院說已經有轉移了,沒辦法進行手術治療。
化療了兩個療程,副作用特別大。
也不知道是藥物的副作用還是病情進展的關係,患者的身體素質下降的特別快,眼看着日漸消瘦,肚子卻一天比一天鼓。
當地醫院的醫生說這是腫瘤導致的大量腹水,要是抽出來,患者的腹脹、呼吸困難的確能緩解。可一旦抽出來,導致腹壓降低,還會有更多腹水滲出。
這種操作屬於飲鴆止渴,但具體做還是不做的選擇權在家屬身上。
他們也沒什麼好辦法,和崔斌斌的父母一樣,想要死馬當活馬醫,來魔都,來全國頂尖的胃腸醫院碰碰運氣。
萬一有新技術,患者還能多活兩年呢?
即便魔都胃腸醫院沒有辦法,那也是命裡該着,家人也盡到了力,問心無愧。
再瞭解更多的信息,崔斌斌的母親驚訝的得知他們已經在魔都住了半個月!!
眼看着患者的腹水一天比一天多,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還排不上隊,掛不上號……
心裡急出了火,但沒任何辦法。
魔都的患者那叫一個多,據說做個胃腸鏡都要排隊等半個月以上。
所幸的是遇到了一個患者家屬,教會她怎麼網絡掛號,這才“搶”到了一個號,號碼比崔斌斌掛的要早一些,估計下午開診後朱長虹主任就能看。
大家相互安慰着,說着自己都不信的話。可這時候又能說什麼呢?總不能實話實說,相互傷害。
這回崔斌斌和她的父母見識到了魔都的情況,也見了很多患者。原本心裡的負面情緒被壓了下去,這世上有着比自己可憐無數倍的人。
想起在省城的時候,施秘書“竟然”一路跟着自己看病,崔斌斌此時此刻才知道其中意味着什麼。
中午糊弄了一口飯,好不容易熬到下午開診,腹水的患者很快被叫了進去。
崔斌斌的母親和患者愛人打氣加油,她也知道沒什麼用,但還是這麼做了。要是什麼都不說,她心裡更不好受。
十分鐘,崔斌斌的母親就看見患者的愛人推着他從診室裡走出來。
不用問,光是看錶情就知道答案是什麼。
患者已經病入膏肓,在魔都治療和在當地治療沒有本質上的區別。至於腹水,朱長虹教授也給做了詳盡的解釋,但具體判斷、該不該放腹水,還是要當地醫院的醫生與患者家屬決定。
住院是不可能的,魔都胃腸病醫院輻射面積相當大,無數患者投奔而來,他們只收可以手術的患者。
臨終關懷?在這裡不存在。
魔都寸土寸金,可魔都頂尖醫院的牀位比外灘的房價還要金貴。
看着短暫相逢的人落寞離去,崔斌斌的母親心中忐忑,坐立不安。
她很怕崔斌斌最後的結果也是這樣。
算上來的飛機,這一路已經耽誤了6天時間,要是直接被攆回去怎麼辦?
慢慢熬着,一直等到下午三點半,終於叫到崔斌斌。
父母陪着進去,看到了朱長虹教授。
無論是崔斌斌還是她的父母都沒有經歷過想見一個人想到快發瘋的感覺,這是一種……初戀的感覺?
可初戀兩個字和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一點都不搭調。
“朱教授,我們是龔長明介紹來的。”崔斌斌的父親先客客氣氣的說道。
但提到龔長明之後,朱長虹似乎並沒有什麼印象,他臉上的笑容有些疲憊,開始翻看在省城的各種檢查報告。
看完後查體,朱長虹說道,“診斷是對的,準備住院手術吧。”
“什麼診斷?”崔斌斌下意識的問道。
朱長虹也很奇怪,他看着崔斌斌,疑惑問道,“還有別的診斷麼?”
對此,朱長虹沒敢多說什麼,相當謹慎。
雖然患者是崔斌斌,是一個年輕女性,病歷也是她拿出來的,按照正常邏輯崔斌斌肯定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除非她是文盲。
可崔斌斌怎麼會問出這麼古怪的話?
難不成是患者家屬一直沒和她說實話?
無數疑問在朱長虹的心裡升起。
但他這輩子見的患者多了去了,什麼古怪的情況都見過,朱長虹比較謹慎的不再多說話。
“……”崔斌斌無語,“朱教授,我最開始診斷的是乙狀結腸癌,需要手術治療。但我們當地另外一家醫院的吳醫生看完後,說……”
“說什麼?”
“說出血是經血,我得的不是乙狀結腸癌。”崔斌斌懷着希望,小聲說道,“我不是很信,所以來咱們這兒看看。”
“切。”朱長虹下意識的用鄙夷的語氣表達自己的情緒,隨後他說道,“你們當地醫院的醫生診斷的是子宮內膜異位症?”
“嗯。”崔斌斌努力回憶,點了點頭。
“這麼說吧。”朱長虹並沒有直接否定,而是解釋道,“子宮內膜異位症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但你知道概率是多少麼?而且腸鏡看到的畫面不是典型的子宮內膜異位症表現,可以這麼考慮,但術後病理要是……咳咳,你應該去買彩票。”
“……”崔斌斌無比失望。
“這樣,你們留個電話先回去。”朱長虹根本不記得崔斌斌的父親給自己打過電話,他繼續說道,“有病牀我手下的住院總會通知你們來住院。”
“朱教授,大概要多久?”
“不好說,快的話下週一,慢的話……你也知道,我這面病牀還不到一百張,排隊的患者有幾百個。”
崔斌斌有些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