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華被任海濤噎的說不出話。
他雖然也知道任海濤嘴裡說的涼薄二字並不是在譏諷自己,而是一個普遍現象,可就是覺得不好聽。
心裡來氣,老任咬着個屎橛子說什麼都不鬆口的這股子勁兒也真是夠受。這人吶,各有各命,沒得勸。
李慶華乾脆也沉默下去,不搭理任海濤這個倔貨。
任海濤技術好,可天生的窮命。逆大勢而行,最後肯定是在兩個磨盤中間被磨的沒個人樣。
好話說盡,就這樣吧。
車越開越偏,越開越遠。在省城人的眼睛裡,八井子根本不是省城,那是林州,還特麼不是林州市區,而是城鄉結合部!
從省城醫大二院被徐主任給踢走,任海濤還不知道自己錯了麼!李慶華沉默了一會,心頭一軟,決定繼續勸一勸任海濤。
“老任,你知道我上個月掙了多少麼?”李慶華決定從收入開始說起,這樣的話比較直觀。
“肯定不少,我聽人說過,你們醫院的收費不低。”任海濤打了一個哈氣,說道,“看你們醫院的裝修就知道。”
“我一個月收入12萬!”李慶華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說道,“老任,你在公立醫院,多長時間能掙12萬?”
“……”任海濤想了想自己上個月的工資卡短信,他沉默了。這時候說出數字,會不會給李慶華一種自己顯擺的錯覺?
“老任啊,你技術好,過來跟我一起幹吧。”李慶華苦口婆心的說道,“給我當副主任,一個月保底八萬!我輕鬆,你也輕鬆,對大家都好。”
“……”任海濤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繼續保持沉默。
“現在的大趨勢還沒看出來麼。”李慶華說道,“和美國看齊,公立醫院只治療基病,還特麼治不好。年輕的醫生在公立醫院打磨到主治級別、積累到了經驗後就辭職去私立醫院掙錢,這就是以後的趨勢。”
“嗯,我也這麼想。”任海濤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你也這麼想?”李慶華心裡生氣,恨恨的說道,“你就準備在公立醫院的舒適區混一輩子?老任,你的技術這麼好,隨便找個地兒都能掙錢,何必在公立醫院混日子呢。”
“呃……劍協醫院挺好的,慶華。”
“好,好個屁!”李慶華說道,“八井子,那是郊區,還特麼是林州的郊區。開發新區根本建不起來,過幾年人口流失再嚴重一點,別說八井子的醫院,就連醫大幾家醫院都得縮減病牀。去年,整個東三省,就一個城市人口淨流入,其他都是流出!流出!!你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麼!”
“……”
“老任,你人老實,但怎麼也不能被人可勁兒的欺負不是。徐主任平時看你都什麼眼神,你不知道麼。”
“去年一起吃飯,我第一個感覺就是徐主任一直防着你。他解決不了的事情你能解決,你讓大主任還要不要臉了?”
“你被踢到八井子,我早就想到了。徐主任容不下你,他離退休還早,那能怎麼辦?只能把你踢走。”
“慶華,我是主動申請去劍協醫院的。當時不知道,還以爲是醫大五院。不過無所謂了,只要吳老師在,叫什麼都一樣。”任海濤說道。
“你……”李慶華被氣的語塞,“你傻不傻,自己申請去八井子上班?”
“我覺得還好。”
“你……”李慶華側頭瞪了任海濤一眼,轉過頭繼續開車,嘴裡嘮叨着,“老任啊,你年紀可不小了,別像孩子一樣任性,你沒多少時間任性。過幾年孩子大學畢業,留在北上廣深,你至少得給個首付吧。”
“幹了一輩子麻醉師,連百十來萬都拿不出來,你好意思麼!”
“說治病救人,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這輩子救了多少人?北上廣深的房子有多少?憑什麼別人住得起你住不起?”
“慶華,我……應該能買。”任海濤弱弱的說道。
“你能買?”李慶華微嘲道,“你在八井子,天天吃財政補貼,只能開基本工資,省城的房子都買不起,還北上廣深呢。”
“我們上個月開了不少。”
“開多少?”
“我是麻醉科負責人,開了……開了……”
任海濤結結巴巴的說着,他不習慣跟人談錢。或許有人會顯擺,但老任這種人會覺得自己乾的太少,吳老師給的太多,心生愧疚。
“幾千塊錢唄,了不起上萬,還是別說了,跟特麼要飯的似的。”李慶華嘆了口氣,“老任啊,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倔呢。未來的浪潮我也和你說了,你自己也知道。在公立醫院混日子,我也不說什麼,最起碼自己能開心,沒那麼大的壓力。可你看看你,天天研究技術,卻不給自己找個舞臺。”
“慶華,跟着吳老師做手術、做麻醉,真的是一個大舞臺。”任海濤很認真的說道。
“吳老師……嘿。他要是能混好,怎麼可能回國。回國也算了,怎麼能回八井子。老任啊,你是不是鬼迷心竅。”
說自己,任海濤也就忍了,可說到吳冕,任海濤忍不了。
“慶華,吳老師是有大本事的。”任海濤很認真的說道,“你知道昨天我們做什麼手術了麼?”
“植物人喚醒,你昨天跟我說了。”李慶華怒道,“吳老師估計是在國外帶回來一兩樣技術……”
“而且吳老師不小氣,上個月我開了26萬。”
“……”李慶華的手死死的握着方向盤,心中一愣。
公立醫院,一個月開26萬?老任這貨……不對,他肯定是在吹牛逼。自己覺得沒面子,在這兒胡說八道。
小POLO裡沉默,氣氛有些尷尬。
來到劍協醫院,李慶華找地兒停車,驀然看見一臺黑色的奧迪,一排零,加上一個尾號,無聲的彰顯着身份與地位。
“省裡的車?怎麼來這兒了?”李慶華心中詫異,喃喃的說道。
“今天給一個患者做手術,昨天部裡來人,估計省裡是陪着看看。”任海濤看了一眼時間,說道,“慶華,我不送你了,手術要開始了,我抓緊時間去準備一下。”
“……”
李慶華看着那臺車,三觀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