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韋大寶怔了一下,隨即疑惑的說,“是他?”
“你這個歲數,也知道吳冕?”
“老段,咱八井子誰不知道。吳冕麼,我兒子比我熟,估計在心裡已經恨死他了。”
說到這裡,韋大寶臉上浮現出古怪的表情。
段科長沒問,他心裡明鏡一樣。每個孩子小的時候總有繞不過去的一個坎——別人家的孩子。
而在八井子鄉,這個別人家的孩子就是老吳家的小子——吳冕。哪怕時間過去了幾近二十年,當年的傳說卻沒有被風化,而且被人傳的越來越神。
段科長在吳冕小的時候也總拿他說事兒,教育自家的孩子。
你看看人家的孩子,爲什麼老吳家的小子能不斷跳級,不到十歲就去省城讀省重點?你咋就不行?
你看看人家的孩子,爲什麼老吳家的小子在省重點一直都是第一,兩年參加高考,以省理科狀元的身份去了帝都?
至於那之後吳冕如何如何,段科長也不是很清楚。
“這小子怎麼回來了?我聽我媽說,吳家的小子不是去美國了麼?還要在美國定居來着。”韋大寶疑惑的問道。
“誰知道。”段科長淡淡說了句,心裡卻想,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這句話真是能用在吳冕的身上。
混來混去,到後來還不是回到八井子?這孩子也是夠慘的。
想到這裡,段科長沒繼續這個話題,問道,“患者的心電真的有問題?”
韋大寶一臉愁容,“老段,我就會看個心梗的心電圖,其他對我來說都屬於不正常心電。看不懂,看不懂。”
這是實話,段科長也沒在意。看心電圖別說是八井子鄉中醫院的醫生,哪怕是市裡面三甲醫院的非循環科醫生估計都看不好。
可吳冕看也沒看,就滔滔不絕的說了那麼多,段科長覺得很不正常。
他從韋大寶手裡接過心電圖,照了三張照片。
“老段,你這是想找人看看?”
“小吳不是走了麼,咱也沒人問明白,還是要詢證一下。”
正說着,護士站電話響起,過了十幾秒,護士喊道,“韋大寶,檢驗科報危急值!血鉀1.8!問是不是標本誤差,讓咱們再送去一管血。”
根據檢驗科不同的機器,測量出來的數值也有不同。八井子鄉中醫院的標準數值是3.5-4.5mmol/L。1.8mmol/L這個數值無論在什麼機器數值內都低,還不是單純的低,而是太低了。
低血鉀的嚴重性哪怕是不搞臨牀的段科長都知道一些,比如說呼吸肌無力導致窒息;比如說心功能紊亂,導致猝死等等。
段科長已經記不住當時吳冕說的那個拗口的病叫什麼了,但甲亢導致低鉀他還記得。
真的是病,不是鬼壓牀!段科長橫了韋大寶一眼,道,“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去給患者治病!”
韋大寶的眼睛有些不聚焦,他怔了怔,才恍惚說道,“血鉀怎麼這麼低?”
“趕緊去補鉀!”段科長皺眉道。
“然後呢?”
“甲亢你會治?然後,當然是緩解後讓患者家裡帶着患者去市裡的醫院就診治療,這還問。”
段科長覺得韋大寶已經完全傻掉了。
血鉀真的這麼低,他覺得很神奇。老吳家的小子戴着墨鏡,看起來真是讓人覺得太能裝了。隔着墨鏡能看見什麼?他就診斷了?
帶着幾分疑慮,段科長站在一邊默默的看着護士給小患者扎點滴。
叮鈴鈴~~~手機響起,把心裡有事,心不在焉的段科長嚇了一跳。
“劉主任。”
“段科長,你剛纔發過來的心電圖我看了,有問題!抓緊時間用120送到市裡來。”
電話那面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是市人民醫院循環科劉副主任。
“劉主任,患者什麼問題?”
“U波增高,與T波合併,形成雙峰T波,考慮是低血鉀導致的異常心電圖。對了,來之前先查個……”
“劉主任,血鉀查了,1.8mmol/L.”段科長壓抑着心裡的驚訝說道。
“嗯?”
電話那面的劉主任更驚訝,他顯然知道八井子鄉的醫療水平,他們什麼時候能看懂心電圖的?
“我們這面已經做了相應的檢查、診斷以及治療。不過情況您知道,總是要找您掌一眼,把把關。”聽到人民醫院的劉主任有些驚訝,段科長心中有些爽快,但嘴上說的客氣,“考慮是甲亢引起的,要不去您那面,您幫着看一眼?”
“行。”
電話那面傳來很肯定的回答,段科長笑了。
平時大多都是讓患者自己去市裡的醫院就診,要是碰到認識人或是重症患者,自己出面找人,他們雖然會接,但多少要擠兌自己幾句。
這是醫療鄙視鏈的一部分,誰讓中醫院處於鄙視鏈的底端呢。
不過這次他答應的這麼痛快,應該是好奇甲亢導致低血鉀的診斷吧。吳冕……似乎有點意思。
段科長掛斷電話後腦子裡想着各種事情,將近2個小時後,患者四肢無力的症狀緩解,活蹦亂跳的和正常人一樣。
又浪費了半天口舌,最後段科長把人民醫院劉主任電話留給患者家屬,這纔算是告一段落。
折騰了一早,肚子咕嚕咕嚕響。段科長去醫務科看了眼,見吳冕根本沒來,熬到中午下班回家吃飯。
一路心神不寧,這位老吳家的小子看起來似乎有點意思。人是不錯,技術水平也挺好,就是太能裝了,在屋子裡還要戴墨鏡。
他以爲是小馬哥的時代麼?就不怕一頭撞到牆上?按說他的歲數已經不是港片流行的年代了,難道是在國外帶回來的毛病麼。
回到家,飯菜的香味迎面而來。
“爸,你回來了。”兒子嘴裡含着飯招呼了一聲。
“怎麼吃這麼早?”段科長一邊換鞋一邊問道。
“馬上去城裡。”段科長的兒子段飛說道,“爸,你怎麼好像心裡有事兒?”
“嗯,患者的事兒。”
“我說什麼來着,醫院那是人乾的活?還讓我去醫院,傻子纔去。天天提心吊膽的……”
“不是那事兒,是老吳家的兒子回來了。”段科長心不在焉的說道。
“誰?”段飛瞪大了眼睛,轉身問道。
“吳冕,你同學。”段科長坐到桌邊,“回來到醫務科當副科長。”
沉默了幾秒鐘之後,段飛哈哈大笑,“是那小子!”
“怎麼說話呢。”段科長瞪了段飛一眼說道。
“小時候就看他那副拽拽的樣子不順眼,每天聽我媽磨叨老吳家的孩子怎麼樣怎麼樣,早都噁心了。”段飛幸災樂禍的說着,“有本事留在美國啊,回來幹嘛,在你們醫務科一個月掙3、4000塊錢就那麼香麼?”
段科長嘆了口氣,搖搖頭。
“這麼看他就是個書呆子,只會唸書。這人生吶,長的很咧。”段飛搖頭晃腦的說道。
“你好到哪去?開個成人用品商店,我出門都覺得臊得慌。”
“你那是過時的老思想。”段飛得意的說道,“現在有錢的纔是……”
段科長惡狠狠的看着段飛。
“……”段飛及時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笑嘻嘻的說道,“這就是今天有事兒,要不肯定去看看吳冕。那小子從前牛的很,不願意搭理我們。上課睡覺,下課發呆,考試卻每次都是一百分,真是氣死人。這回經歷了社會的毒打,真想看看他那張撲克臉是會不會有什麼表情。”
撲克臉?段科長想到吳冕戴着墨鏡的臉龐,似乎還有幾分貼切。
“你要幹什麼去?”
“斯杜雷公司中華大區總裁來咱市裡考察,我作爲咱們市的經銷商當然要去捧場。”段飛道。
“別扯,你也算是經銷商?”
“人家根本沒讓,說是來得急,是公司裡我朋友告訴我的。我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拿下來省代。省代不行,市代也行。”
“爸,要是斯杜雷的市代能拿下來,轉過年就能給你在市裡面買房子。”
“早點別啃老就行,找個對象,讓我抱孫子。”段科長嘮叨着。
“我哪有啃老,就是不想在八井子買房。咱們這兒是城鄉結合部,誰家姑娘願意嫁到咱們這兒來,我要去市裡買房!”段飛很肯定的說道。
呼嚕呼嚕吃完飯,他用手背擦了擦嘴,“我走了,得去機場,早點走,慢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