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林道士站在老鴰山的寒風中怒斥道。
“師父,我……”林運低着頭,用腳踢着地上的殘雪,“我想和你下山。”
“師父帶師兄們下山是有正事。”林道士牽着林運的手說道,“楚老先生教的文章都背下來了麼?”
“都背會了!”林運擡起頭,得意的說道,“楚老先生說我不背下來你不會帶我下山,所以我背了一夜。”
“……”林道士看了一眼山下的特需病房,感受到滿滿的惡意。
這個楚伯雄,搞什麼搞!
在家看看孩子不行麼?非要林運和自己一起下山。
“師父,你們都不在,我害怕。”林運小聲說道。
林道士聽的心裡一軟,嘆了口氣說道,“下山不能叫苦。”
“不會的!”
“要戴好口罩。”
“嗯!我準備好了。”林運拿出一個口罩,笨拙的給自己戴上。
林道士也沒堅持,他對孩子們近似於溺愛,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都會同意。
算了,就當是下山歷練,林道士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這幾天人手不夠,居委會馮大媽來封山的時候林道士和他們聊了很久,林道士決定下山幫忙。
天寒地凍,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刷短視頻也是幫忙,但林道士總覺得自己不敢點什麼都對不起小師叔。
小師叔第一時間帶着積攢下來的全部家當直接去前線,自己要是窩在山上倒是也行,可是總缺了點什麼。
自從決定下山當志願者,林道士覺得神清氣爽。
山下人手比較緊,有些事情也不好做。
最基層的管理要靠暴躁的村支書和嘮叨的居委會大媽,林道士覺得自己憑着這些年來積累下來的聲望,也能幫上點什麼。
自己是誰?
林仙長!
不管那個村的二流子看見自己不得先哆嗦?!
手下徒弟分成幾組,林道士叮囑,千萬別和人吵架,但也要讓他們遵守規定。
想到那些個規定,林道士也有些迷茫。這是要把所有人按在家裡,一動不動的節奏。
這種事情落在全國範圍,林道士想一想都覺得自己頭皮發麻。
難怪當時小師叔那麼大的反應,在後山石碑前枯坐一夜,大雪染白了頭。
這是遇到國難了,林道士短暫的迷茫之後有自己的判斷。
領着小林運下山,山下彷彿變了一副天地。
路邊拉着一個又一個的橫條幅,上面四個大字——共克時艱。
車很少,完全不是林道士記憶中的模樣。但是路清理的很好,與往年一樣。
在往前走,路過山腳下第一個村子。
村子各個出入口已經用雪和土堵住,外面是鐵絲網,看的林道士有些恍惚。說是戰時狀態,還真就戰時狀態,這簡直比電影裡打喪屍的畫面還要逼真。
可這次面對的是病毒,看不見的敵人。
村子出入口處拉着一個橫條幅——出門記得戴口罩,否則麻將都點炮。
林道士看的目瞪口呆。
這標語還真是深入人心,哪怕再不想戴口罩的人估計也爲了一句好口彩把口罩給戴上。
要說基層的工作啊,相當複雜。一百個共克時艱的標語,都不如打麻將點炮來的實在。
村口出入點擺了一張桌子,有穿着軍大衣、戴着老式狗皮帽子的人坐在寒風中守着村子的門戶。
桌子上有一個大喇叭,那人雙手抄在袖子裡,看的林道士心裡一酸。
東北和南方是兩個世界。
這種時候坐在寒冬裡看大門,西北風硬的跟小刀子一樣。也就是軍大衣裡面不知道絮了多少層棉花,還能扛得住。
對於東北的酷寒林道士的記憶也不是很清晰,畢竟這些年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出門有車、回家有空調,根本感受不到那種冷。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
林道士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是八井子的馮大媽打來的。
“林道長,你什麼時候到?”
“快了,我好幾天沒下山,山下的情況看着這麼嚴峻呢。”
“可別提了,林道長,要不然你一說我怎麼就答應了呢。”馮大媽抱怨道,“我們還要負責兩個路口,出入車輛要測體溫、留姓名、去處,很繁瑣。”
“沒事,見面聊。”林道士也不端着,連忙說道。
老鴰山距離八井子不遠,路過劍協醫院的時候林道士看見高聳的大樓,心裡有些想念小師叔。
也不知道他在天河那面怎麼樣,小師叔現在還好不好。
要是小師叔在,或許家這面的情況會好一些,林道士胡亂的猜想着。其實他也知道,這是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小師叔留在家裡也沒什麼用。
很快來到八井子,馮大媽戴着紅袖箍,一臉嚴肅,急匆匆的跑過來說道,“林道長,謝謝啊。”
“不客氣,誰讓我們這面劃到咱們街道了呢。”林道士習慣性的捻鬚微笑,沒等他擺好仙風道骨的架勢,馮大媽急匆匆的說道,“前面三道口、老虎崗的崗子你幫我看一下,那面剛建好,這裡是記錄來往人員的筆和本。”
說着,馮大媽把東西塞給林道士,腳不沾地的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打電話,說的也是防控的事情。
林道士苦笑,看樣子還真是人手不夠,要不然怎麼會用到自己。
把徒弟分成兩撥,明月帶着一撥人去三道口,林道士帶着另外幾個人去老虎崗。
剛剛感慨完隔壁村子看門的老人家,林道士發現自己也面對同樣的難題。
設崗爲了明確流動人員基本的行動路線,測溫基本都是擺設,死冷寒天的根本沒辦法測量體溫。
體溫槍打出來的都是十幾度、甚至是幾度的體溫,完全沒意義。如果非要說有意義,那就是一種嚴肅的儀式感。
林道士苦惱的拉着林運的手,站在寒風裡看着老虎崗的路障,對來往車輛裡的人進行登記。
據說回去後這份記錄表還要登錄在電腦裡,進行比對。
似乎這是唯一的辦法,要控制一個國家所有流動人口,難度絕對是地獄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