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了十一殿下的府邸,直到上了馬車後,夏傲雪才鬆口氣。其實她今日來找宣承瑋心裡也沒有十足把握,但剛剛他心疾發作,陰差陽錯之下自己救了他,反而有了十成把握。
馬車駕的快而穩,夏傲雪雖是閉着眼睛靠在馬車上,但依然可以感覺的到綠波一直在打量自己的目光。
心裡嘆息一聲,夏傲雪睜開眼睛,恰好看到綠波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她直接開口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綠波,儘管你之前是七殿下的人,但此刻七殿下既然將你安排在我身邊,那你就只有一個主子,你明白嗎?”
綠波心裡猛然一驚,惶然跪了下來,頭磕在馬車車板上,毅然說道:“小姐放心,綠波絕對會對小姐忠心,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綠波明白。”
“那就好。今日我除了來找十一殿下談事,還發生了其他事嗎?”
綠波是個精明的丫頭,哪裡會不明白夏傲雪的意思?當下搖頭道:“奴婢只知道今日小姐不過是來找十一殿下詢問些線索,其他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夏傲雪點點頭,到底是宮裡待的,話點到就明白。
馬車在郡主府門前停下,聶採青早已在門口等着。
聶採青看見馬車,上前掀開車簾,看到夏傲雪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笑道:“你總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要到他那找你去了。”
夏傲雪失笑道:“我又不是去野獸窩,看把你急的。”
“他那就是猛獸窩,打小我就不愛和他一起玩,太能翻臉了。”聶採青和夏傲雪並肩往郡主府裡走去,“怎麼樣,問到什麼了嗎?”
夏傲雪搖搖頭,“你知道他這人的,話沒說幾句就發起了脾氣。後來是再也不願多說幾句,反而和我下了幾盤棋。”說這些話的時候,夏傲雪頭微微低着,沒和聶採青直視。她沒有和聶採青說實話,心裡也有些愧疚。
可不管是按照現在的調查結果,說真兇是魏中書,還是重新調查發現太子也牽扯其中,這樣的案件皇上最後都不過只是稍做懲罰,畢竟爲了皇位之爭而手足相殘,說出去到底是有損皇家顏面。既然結果都是如此,夏傲雪選擇不告訴聶採青真相,也是爲了保護聶採青。萬一和太子徹底結怨,只會對聶採青不利。
聶採青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看來剩下的兩日若是再無其他線索,只怕要先將此結果呈報給皇上了。”
雖然已經過了晚膳時間,但是聶採青一直讓廚房將飯菜放在鍋裡熱着,此刻吩咐廚房將飯菜端過來,兩人一起在小院子裡一起用膳。
夏傲雪胃口不是很大,小半碗飯後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放下碗筷,柔聲說道:“郡主,明日我就要回丞相府了。傷也好了大半,一直住的會引來是非,也給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你回去豈不是要面對北安容她們,更煩?”聶採青笑呵呵地說道。
夏傲雪扶額而笑:“我總是要回去的,不能在你這呆一輩子啊。”
“那倒也是。那我明日着人送你回去。”
夏傲雪臉色
相對前幾日來說已經好了不少,姣好的面容映在燭光下,反倒多了幾分柔和。這樣安靜的夏傲雪,聶採青倒是第一次看見,她也放下筷子,怔怔說道:“惜時,你都不知道你現在有多美。”
被同爲女子的郡主誇獎,饒是夏傲雪再冷漠,也不由臉上一紅,羞澀神情鋪散開來,“郡主謬讚了。”
“平日裡見你,總是冷冷淡淡,還有戾氣,這是第一次見你真正安靜的樣子。”聶採青似乎想起了什麼,神色有些惆悵,“你和我一位故友很像。雖說外貌天差地別,可氣質卻有幾分相似。因而看見你,總彷彿好像她還在。”
既然是故友,顯然是已經去世了,看聶採青那憂傷的神色,兩人交情應該匪淺,不過因爲自己和她故友氣質有幾分相似,她就對自己多有照拂,採青郡主確實是有情有義之人。
不願再惹聶採青難過,夏傲雪隨意找了其他話題,兩人聊的漸漸興起,等意識過來,才發現不知不覺竟聊了近兩個時辰,天色已晚,兩人這才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日一早,夏傲雪就讓綠波和百合收拾東西回丞相府去了,聶採青也一早就去順天府繼續辦案區了。
此時宮裡威嚴的盤龍殿,大殿裡透着肅靜與霸氣。惠帝鎖着眉看着手中的奏摺。殿外,一隻歡快的百靈,從麒麟殿屋檐飛起,落在了盤龍殿閃着金光的瓦片上,沒一會,又飛走了,卻不再做任何停留,直往更廣闊的天空飛去。
“皇上,喝杯參茶。”徐公公遞過彩瓷釉茶杯,“皇上龍體稍稍好些,還往皇上珍重龍體,別勞累過度了。”
站在惠帝身邊的女子笑着接過徐公公手裡的參茶,放在惠帝批閱奏摺的案几上,“前幾日十一殿下送來的方子果然有效呢,微臣瞧着皇上的氣色是越來越好了。”
惠帝身邊的女子,一身粉紅女官裝,腰束素色緞帶,盈盈一握,襯出婀娜身段,頭挽飛星逐月髻,未施過多粉黛,輕盈間帶着天舞頤雪走進,茉莉花香隨風飄揚。她正是殿前侍奉,已故兵部尚書向南俊的小女兒向芷晴。
自先帝開始,會選一位女官,擔任殿前侍奉,除在殿前服侍外,更是會參與一些較小的政事商討。女官的選舉,都從皇宮貴族和朝中大臣之女中選出外貌、品性和學識最爲出色的擔任女官。
“芷晴,北邊的雪災,你可曾聽聞?”惠帝並不理會桌上冒煙的參茶。向芷晴垂首靜靜的站在邊上,聽到惠帝發問,秀眉略一蹙:“早有耳聞,今年天氣異常,北方早早就下雪,自上月起雪更是越下越大,如今雪已成災,百姓流離失所,朝廷雖有撥款,只是……”
“只是什麼?”惠帝放下奏摺,偏着頭看向芷晴。
芷晴略一思索,便開口道:“只怕朝廷的撥款,真正用到救災之上的,能有一半,已是大幸。”
“啪”的一聲,惠帝狠狠的拍着桌子,怒氣衝冠:“這幫貪官,賑災的銀子他們也敢動,你看看這摺子,銀子從朝廷下放到南邊,就連一半都沒有。”
芷晴蓮步前移,彎腰撿起被惠帝拍落在地的奏摺,雋秀的字眼映入眼簾,
但見上面寫着:
“……皇恩浩蕩,撥十萬兩白銀前往北方救災,然一路貪官搜刮,到北方官吏手上,僅餘三千兩。災民鬧饑荒,打砸縣衙,縣衙書信一封到吏部,才知災銀已被挪用。臣斗膽,救災固然重要,但懲治貪官污吏,更是刻不容緩……”
由於大宣的家族勢力錯綜複雜,家族之間的關係更是盤根交錯,涉及工、商、利、農等多方面,而其中所需的資本,自是從朝廷中千方百計的扣除而來。想要根治貪污,又豈是一蹴而就,頒佈幾道法令即可。
“你認爲朕該怎麼做?”惠帝怒氣未消。
向芷晴把奏摺放回桌子上,頷首着:“說的不無道理,雖只是這治貪,卻是件浩瀚的工程,一時之間連根拔起必做不到,但可先給以敲山震虎之威,再輔以聲色俱厲的旁敲側推。”
惠帝饒有意味的看着眼前的向芷晴:“何爲敲山震虎?何又爲聲色俱厲的旁敲側推?”
“對於這次貪了災銀的官吏,嚴懲不貸,必要時可在鬧市處以極刑,在百姓知道皇上對貪官嚴懲不貸,可鼓勵百姓匿名舉報貪官,並由督御史及時上報朝廷,但不可涉及過多,以免引起舉國譁然和朝廷的波動,有了幾次的嚴懲,想必貪心之人必會有所顧忌,這時再推行幾條懲治貪官的法令,如各同等州縣官吏之間的相互監督,設立監察史,監管銀子的動向,設立符官,每一批銀子的調動都需要符官手裡的幣符,再加上當地的地方官,三者之間互相牽制,讓他們有心卻又沒膽量去拿那不該拿的銀子。”
“你覺得誰合適幫朕去做這敲山震虎之人呢?”
“皇上心中已有合適人選,芷晴不敢胡亂猜。”向芷晴坦然面對着惠帝,不爲大事驚慌,也不爲小事怠慢。
“芷晴,你做這女官,可真是爲朕省了不少心啊。”惠帝的心情顯然好了許多,拿起參茶要喝,卻發現已經冷了,徐公公欲上前調一杯,被惠帝一揮手拒絕了,“芷晴,你可怨過朕?”
向芷晴聽聞,渾身似微微一震,隱於湖綠色袖口下的玉手,已是隱隱有些發抖,卻竭盡全力控制住自己波動的情緒,眼睛低垂望着地面,生怕對面這精明的人從自己眼神裡發現了什麼。
“皇上嚴重了。那時芷晴年幼,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芷晴年長後母親將當年真相告知於我,是父親一時矇蔽,跟了隱太子,纔會釀成大錯,做出那通敵賣國的事。”
那時她還年幼,她只知道當時自己的父親是兵部尚書,一直是已故明成太子的親信。在明成太子通敵罪落實後,向尚書也被判了剜刑。所謂剜刑,便是將人身上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膝蓋骨,腳踝等剜去,等着血流乾而死。
芷晴這邊已經停止思緒了,她怕自己再想下去會控制不住自己的顫抖和憤怒,轉而輕鬆的問道:“今日天氣不錯,皇上是否要到外面走走?”
話剛說完,只聽有個小太監進了盤龍殿,低頭道:“啓稟皇上,禮部尚書和兵部尚書有要事求見,此刻已候在殿外。”
“宣。”
“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