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麼要緊的,儘管誰便是。”劉寡婦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紗衣,雖是一雙兒女的娘,但劉寡婦因着性子開朗,平日裡也會打扮打扮,和同齡人比起來倒是顯年輕不少,“破竹出去買糕點去了,說是嘴饞街口那家糕點鋪的糕點了。菖蒲一早就和其他兩個姑娘趕集去了,非要叫醒你去,我怕你身子吃不消,硬是不同意。”
夏傲雪很想上前擁抱下劉寡婦,在這住了不過一個月時間,卻能感覺到他們一家人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和發自內心的疼惜,完全把她當作家人,這樣的感覺讓她很眷戀。
“明珠姐姐!”破竹外面一身歡叫,將熱乎乎的糕點遞了過去,“這可是剛出爐的,我就一直在旁邊等着,一出爐馬上就送回來呢。”
劉寡婦點了點破竹的腦門,笑嗔着:“臭小子,怎麼不見你對你阿母這麼上心和孝順啊?”
“阿母沒有明珠姐姐好看。”破竹說得理直氣壯。
“撲哧”一聲,夏傲雪實是忍不住笑出了聲,每天看看破竹也是一大樂趣。
“喲,都在呢。”柵欄外響起一聲音,劉寡婦臉色陡然一變,立馬將破竹緊緊護在身後,又打發夏傲雪進到屋子裡去,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出來。
但還是晚了一步,夏傲雪剛走出兩步,那人就走到了院子裡,瞧着夏傲雪的背影說道:“家裡有客人?怎得不見你介紹介紹啊?”
“不過是遠房親戚,不入里正的眼。”劉寡婦笑着,“里正今日不當值?”
可那人卻不理會劉寡婦,徑直朝夏傲雪走過去,甚至是伸出手要去拽她的胳膊,但被夏傲雪一個側身避開了,看來躲了多不了了。
那裡正不由一愣,眼前的姑娘雖沒有豔麗的打扮,粗衣簡裝,可勝在面容十分清秀,整個人靈氣十足,平日裡看慣了碧門鎮這些粗曠豪邁的女子,這樣嬌弱清新的女子讓他不由怦然心動。
劉寡婦心裡暗叫一聲不好,瞧那裡正賊溜溜的眼神就知道心裡定然是起了什麼齷齪的主意,當下馬上笑着說道:“古里正,不瞞你說,這不是我的遠房親戚,這啊是我那不爭氣的侄子送過來的。你知道我那侄子在都城當差,本想今年成親的,不想被派出去當差了,姑娘孤身一人在都城多有不便,這才送到我這來。”
那古里正眼珠子一轉,且不論劉寡婦這話真假與否,她那侄子確實是在都城當差,若不是礙於這一點,她家那菖蒲小妞早就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我那侄子待這姑娘也是極好的,送來的時候再三吩咐着,若是出了差池,那可絕不放過呢。”劉寡婦示意夏傲雪不要理會古里正,先回房再說。
那裡正賊眉鼠眼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夏傲雪也懶得和他理會
,略一屈膝行禮回房後就將房門緊緊關上。
古里正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緊閉的門,摸着下巴想,自己懼怕劉寡婦那當差的侄子,可自己叔叔不怕啊。這貨色,叔叔定然也是極喜歡的。
“里正,里正!”劉寡婦喚了幾聲,瞧他那樣明明心裡鄙視到了極點,卻又發作不得。古里正在這碧門鎮上橫行霸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仗着自己認來的幹叔叔是碧門鎮的知府,整日裡胡作非爲,而他那叔父阮知府更不是什麼好東西。無奈阮知府的親大哥在都城是大官,曾有村民去都城告他,還沒進城門人就被馬蹄給踐踏死了。而那阮知府還把那屍體掛在碧門鎮鎮頭,殺雞儆猴,就此再也沒人去都城狀告他了。
古里正收回視線,握拳在嘴邊咳嗽一聲,“國師吩咐下來,要擴充軍隊,每村每戶的壯丁都要入軍。”
“國師自然是對的。可我家都是孤兒寡母的,沒有壯丁啊。”
古里正瞧了瞧劉寡婦背後的破竹一眼,漫不經心道:“你家這小子十一二歲總有了吧。去到軍營裡就算上不了戰場,去打打下手還是夠了。”
劉寡婦身子一顫,急聲說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破竹才十二歲,刀都拿不穩,怎麼去軍營,這可不就是送死嗎?”
“去自然好,但不卻也得去!”古里正一揮手,兩名捕快就要上前來拿人,劉寡婦再厲害到底是個婦道人家,如何敵得過人高馬大的捕快?
“阿母!”被扭住的破竹大聲說道,“不用擔心,我正想去參軍呢。好男兒志在四方,熱血就該灑在四方……”
“小子,你胡說些什麼!”劉寡婦一口打斷破竹的話,“小小年紀不學好,整日裡做白日夢。”
劉寡婦快步走到裡屋,沒一會兒就走了出來,把一張銀票塞到古里正手裡,這銀票還是劉大腦袋那日把夏傲雪送過來的時候給她的,如今也顧不上其他了,“古里正,我這就這麼多了,還請你高擡貴手,放過小兒吧。”
古里正接過那銀票,舉起了端詳了一會,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示意捕快將破竹鬆開:“既然這樣,那就等破竹長大了再說。走。”
古里正人一走,劉寡婦上前一把將破竹緊緊擁在懷裡,強忍着的淚此刻才流了下來,可破竹卻一下子掙脫了她的懷抱,氣呼呼地說道:“阿母,你爲什麼要給那壞人錢,你明知道我本來就想去軍營的……”
“住嘴!你死了這條心,除非我死了,否則想都別想!”劉寡婦態度十分強硬。
“阿母,我就是要去參軍,就是要去!”破竹跺跺腳,“你爲什麼總是管着我?我不要你管!”
“破竹。”夏傲雪在房間裡聽不下去了,“你先去把剛買來的糕點先吃了。”
破竹依舊紋絲不動。
“怎麼?不聽明珠姐姐的話了?”夏傲雪故意板起臉,破竹這才情不願地走開。
夏傲雪遞上一塊絲帕,“嬸,破竹只是個孩子,你別和他計
較。你的苦心,他總有一日會明白的。”
“他會明白嗎?”劉寡婦哽咽着,“他阿父去的早,他在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他阿父交代?無論如何,總歸要把老劉家的血脈給保住。”
夏傲雪一陣寬慰後才問道:“這裡正一直都這樣橫行霸道嗎?”
說到這,劉寡婦恨恨地說道:“他不過是知府的走狗罷了,那阮知府更是罪惡滔天。他們仗着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到他們,胡作非爲也不是一兩日了。”
“這裡正整日裡沾花惹草,專挑漂亮姑娘下手。上次還欺負到菖蒲頭上來了,我那侄子回來看我得知後,提着刀就殺到了他家,嚇得他屁股尿流,菖蒲這才免遭於難。”
這樣的地方霸主在哪裡都會有,恨只恨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保護劉寡婦一家,反而還給她招惹上了麻煩。
似乎是猜到了夏傲雪心中所想,劉寡婦嘆息道:“本想若是你自己願意,就是在這呆一輩子也無妨,可如今瞧他那樣子,只怕已經惦記上了。等你身子好透了,我就給三兒捎信。”
夏傲雪拉着劉寡婦的手,語氣堅定說道:“不,嬸子。要走我們就一起走,這裡正過幾日就來敲詐一番,再多的家底也經不起這樣折騰。若真是去了都城,破竹可以尋個更好的私塾,菖蒲也可以嫁個好人家不是。”
夏傲雪這話也在理,劉寡婦自然也是有些心動的,可畢竟在這碧門鎮生活了幾十年,背井離鄉的,心裡總是不捨。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破竹還在屋子裡生悶氣,不願意出來。夏傲雪將飯菜端到房間裡,看到氣鼓鼓地破竹坐在凳子上一聲不吭,看到她進來還轉了個身背對她。
真是個小孩子,夏傲雪笑着把飯菜放到桌子上,在破竹旁邊坐下,“破竹,你很想去參軍嗎?”
“自然。”
“爲什麼呢?”
“自然是保家衛國。”
夏傲雪揉了揉破竹的腦袋,“你也說了保家衛國,家都沒有了何來的國?你阿母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若是去參軍有個三長兩短,你還讓她怎麼活下去?她拉扯你和你阿姊長大不容易,又何必偏這樣頂嘴呢?你阿母得多傷心。”
“可是……”破竹的眼眶都有些微微發紅,“如果人人都這樣想,那誰還會去參軍?誰還會來保衛我們的國家?什麼時候才能驅逐韃虜,讓塔木克安定下來?什麼時候纔可以真正的天下歸一?”
夏傲雪挑眉吃驚的看着破竹,這話不像是十一二歲孩子嘴裡說出來的,“這話是你們夫子教的?”
“夫子說了,男兒不展風雲志,空負天生八尺軀!”
“那你現在有八尺軀了嗎?”
破竹一噎,頓時又垂頭喪氣起來,再擡起頭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帶着哭腔了:“明珠姐姐,我阿父就是在戰場上犧牲的,聽說是爲了救主帥。我阿母說阿父是這世上最勇敢和正直的人,我是他的兒子,又怎能做一個膽小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