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都的雨似乎特別的多,好不容易晴了幾天,又開始綿綿不斷的冬雨了。
三殿下府的書房裡,宣承恩正低眉執筆,奮筆疾書着。潔白的袍子,隨着執筆的力度而飄動着,束起的髮絲襯顯俊逸不凡。
宣承恩提筆沾墨,卻發現硯臺裡的墨已不多,把筆擱於筆架上,手稍加用力的研着墨,硯臺發出“噗噗”的聲響,墨痕一道濃過一道。
“北小姐,您不能進去。”門外,侍衛的聲音響起,宣承恩皺了皺眉。
宣承恩踏出書房,隨手把門一帶,便把北安容堵在了門外:“不知安容姑娘今日找我何事?”
“之前和你說的事,你一直沒回,我只好來這問你了。”北安容一身大都女子時下最流行的款式服裝,映襯的她愈發美麗動人。在幾位殿下中,北安容一直覺得宣承恩風度翩翩,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卻不想在一次軍營演練中幹練英氣十足,溫柔裡參着霸氣,心裡不由生了愛慕之情。
“要問什麼?”宣承恩半倚在迴廊上,有些出神的看着閣外的梅花。
北安容半羞着臉看了看那侍衛,走到宣承恩面前:“我聽說了,你一直未取正妃,我只想問你,我願意做你正妃,可否?”
北安容這可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氣,今日將自己的矜持全都拋諸了腦後,只覺得一定要知道他的心思,讓他知道娶了自己就意味着成功了一半。
“殿下和姑娘先請商討事宜,卑職先行告退。”那侍衛施施然的轉身退去。
“你的侍衛還蠻識趣的/”北安容與宣承恩對視着,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刻着自己的影子。
宣承恩收起俊逸的笑容,正視道:“是你父親讓你來說的?”
“不,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的心,指引着我來。”北安容清澈的眼睛裡,毫無一絲雜質,灼熱的凝視着宣承恩,“你知道的,如果我有一絲的不願意,任何人也勉強不了我,即便是我父親。不知我是否夠格做你的正妃?你知道的,只要我做了你正妃,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幫你。”
她是北丞相的掌上明珠,北丞相的門生遍佈整個朝堂,說不動心,那是假的。可一想到腦海裡曼妙舞姿的可人兒,宣承恩又有些心不甘。
北安容微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覆在細嫩的眼瞼上,語氣裡帶着苦澀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安容姑娘。”宣承恩不知該如何安慰,一聲稱呼之後,又是許久的沉默。雖然他心裡很清楚,若是娶了北安容,自己的勝算絕對大了不少。。
可是,他卻不願意,他不願意讓自己的感情參雜了政治,雖然感情二字對於皇家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是他始終抱了一絲絲希望,希望自己可以是那個幸運兒。直到後來他才知道,這是多可笑的事,身爲皇家的人,根本就沒有感情二字可言。只有握在手裡的權利,才
是真真切切屬於自己的。
“三殿下,能爲我吹首曲子嗎?”
宣承恩從衣袖裡抽出一根短小的玉笛,淡淡的翠綠色,分外的清新。更爲奇特的是,玉笛放與嘴邊,會依據呼出的熱氣,笛身的顏色發生變化,或淺綠,或濃墨,或清白,或暗沉。
笛音乍起,驚的花池裡原本挺立休息的白鷺拍翅而飛。笛聲三弄,湖心驚破,悠悠揚揚的笛聲,落在花瓣上,落在松柏枝上,烙進了北安容的心扉裡。
猶記得,路邊街攤,一串最爲平凡的冰糖葫蘆,卻因爲他爲自己抹去嘴邊的糖粒,而成了瓊漿美食,雜耍買戲,戲中有他爲逗自己一笑的猴子戲,更記得策馬揚鞭,男氣勢義蓋雲天。
曾聽聞大都的三殿下可是不少女子心目中的最佳夫婿,翩翩玉郎,善於樂律,攻於馬術,帶人如春風,沒想到自己對他也是從不屑到此時的淪陷,北安容玉手收了收衣袖,定眼深深凝視着吹笛的宣承恩,心裡十足的不甘心,依照她的容貌和家世,娶了自己只會是錦上添花,哪個男子會拒絕美人和名利?三殿下,等着吧,我遲早是要嫁給你的。
北安容眼眶有些溼潤,轉身而去,卻看見走廊盡頭站着一女子,那女子凝雪香肌,如羽若脂,剪水秋瞳,波瀾不驚,雖是淡妝,亦是掩蓋不住由內之外的氣質。
沒聽說三殿下府裡有這般可人的女子啊,想到這,北安容不由問道:“你是誰?”
婉轉的笛聲,悠揚而止,宣承恩收起笛子,張開眼睛,迴廊盡頭,站着夏傲雪。聽到北安容詢問,夏傲雪往前走,經過北安容身邊的時候略微一行禮,迎上迎面走來的宣承恩,淡淡一笑:“殿下,聽聞你質子府明日便修繕好了,傲雪打算明日一早便搬回去。這段時間叨擾三殿下了,實在是過意不去。”
宣承恩心裡一澀,柔聲說道:“雪兒妹妹,你何時與我這般見外了?這府裡,只要你想住,便是住一輩子也無妨。”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宣承恩只覺得夏傲雪和自己越來越疏遠,自己派人故意將質子府弄了把火,好藉口讓夏傲雪住到自己府上彼此增進感情,卻不曾想兩人竟是沒見過幾次面。夏傲雪不是說身子不適就是每次都說已經歇下了,讓宣承恩抑鬱不已。
宣承恩剛那話一出口,才發現這話不妥當,而那頭的北安容顯然臉色已經很不對了,轉過來走到夏傲雪面前,很不滿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還未定親就隨意住在男子家,即使是民風豪邁的草原,也沒這麼隨便的。”
“安容姑娘。”宣承恩的臉色頓時冷了幾分,“傲雪姑娘是我的座上賓,請你注意用詞。”
看宣承恩對眼前這女子說話的態度,現在自己說夏傲雪隨便,他又如此生氣,顯然這女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絕非一般,又聽到她說的質子府,難道她就是傳聞中冰雪聰明傾國傾城的質子公主夏傲雪?
“你是夏侯國的質子公主?”北安容強調了質子二字,見夏傲雪不否認,又說道,“你怎可隨意住在三殿下府裡?我是丞相府的嫡女北安容。”
夏傲雪上前一步微微一笑:“說的是,是夏傲雪考慮不周。三殿下不過是可憐我,出於朋友關心才收留我。殿下和我,絕無男女之情,姑娘別誤會。”
北安容看夏傲雪說的坦蕩,再看看剛宣承恩對自己有些不滿的神色,當下馬上換成憐憫的表情,握住夏傲雪的手,寬慰道:“既然是這樣,你住在這便是。我不會多想的。若是你住膩了,還可以住到丞相府去,我還有兩個妹妹,比這會更熱鬧。”
夏傲雪抽回雙手,她不太習慣與人這般親近,只是淡淡應着:“多謝姑娘邀請。殿下,明日回府,我想出去纔買些胭脂。”
“我陪你去。”
“不用。”夏傲雪馬上拒絕,“我很快就回來,文竹會陪着我。”
宣承恩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傲雪離去的背影,打發走了北安容後,他心裡一動,便跟了出去。
夏傲雪卻是直接出了城,到了一家霍氏糕點鋪面前,臉色頓時變得十分歡快,就連腳步都變得輕盈起來,她一路上了二樓,似乎是在找廂房,走到最後一間後推門而入。宣承恩在這間廂房對面的房間裡尋了個合適的位置,恰好可以從虛掩的窗戶裡看到裡面的情景。
只見那廂房裡早已坐着一男子,因爲背對着宣承恩,倒看不清面容,在看到夏傲雪後,頓時笑了起來,握着夏傲雪的手坐了下來。
宣承恩瞧着夏傲雪那低垂着紅到了耳根的臉,只覺心裡有股怒火在不斷的燃燒,只恨不得上去就將二人抓個現行,再將那男的惡狠狠毒打一段。可隨即又黯然失色,夏傲雪不是自己的妻子,也未成有過婚約,自己憑什麼上去將他們抓個現行?
宣承恩只是覺得自己滿腹的感情都付給了夏傲雪,甚至爲了她都拒絕了丞相府千金,可換來的卻是她和別的男子在這曖昧嬉戲,她明明說是出來買胭脂的,可卻是來這鬼混的!既是不歡喜自己,當初又何必作出那副討好自己的樣子?如今自己喜歡上她了,她卻和別的男子在一起了!
可惡,可恨!只覺被人欺騙和背叛的宣承恩,將那八仙桌的桌角都快硬生生的掰下來,決不能讓他們就這樣稱心如意!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落在屋檐上,側耳傾聽,竟是每一滴雨滴落下,打在屋檐上,都是不同的聲音。有的婉轉如黃鶯,有的悅耳如百靈,有的沉悶如鐘鼓,有的又叮咚如山間泉水,聽的夏傲雪一時癡癡的坐着。
“在聽什麼呢?這麼入神。”宣承希寵溺地颳了下夏傲雪的鼻子。
“雨啊,這雨叮叮咚咚的,各個音律都有。”夏傲雪俏皮一笑。
“我在你眼前,你不和我說話,卻偏去聽那雨聲,我可要吃味了。”宣承希佯做生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