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高掛, 賓客滿座。亥時將近,澶州城內一片安寧和樂的氣象。
不得不說,耶律弘雲確實是一個很好的首領, 在他出的計策下, 我與白召略略化了點妝, 成了隊伍中的兩丫鬟。
因爲白召年紀不大, 眉目間還有些稚氣, 因而扮成女裝倒也看不出什麼不妥,加之耶律弘雲對女裝扮相甚有經驗,在白召雙耳後弄了些黏糊的藥膏, 不過須臾,耳環竟能穩穩貼着掉不下來。現下想來, 難怪當初打開耶律弘雲的首飾盒, 在耳環上摸出些粘稠的東西。
出乎意料, 城門的守衛竟是宋人。耶律弘雲說一再表示自己是回孃家省親,那守衛閒閒地打了個哈欠, 接過耶律弘雲部下暗暗遞過去的珠寶,可能是覺得不會有人在這個危險時期自願跑進去送命,他不耐煩地擺擺手就讓我們通行。
我奇道:“怪了,兩軍交戰非常時期怎麼會是宋人在城門口當值?”
耶律弘雲略一沉思:“許是金人故弄玄虛的奸計,否則就真是他們出現什麼意外了。”他一揮手, 從身後走上來一部下, 耶律弘雲對他幾句耳語, 那人點了點頭應聲而去。
我問:“你跟他說了什麼?”
耶律弘雲笑了笑, 漫不經心道:“行了一路, 你與白召都餓了吧?前面有家驛站,不如先做一番休整再做打算。”
我望着他躲閃的眼睛不說話, 揚了一鞭,領着白召當先騎馬到驛站,向小二要了兩碗涼茶,坐下默默地喝着。耶律弘雲與大隊人馬隨後趕到,他躍下仍舊奔騰的馬,腳尖一點,下一瞬英姿勃發,透着一股成熟男性魅力的身子已然站在我旁側,縱然穿着一襲束手縛腳的女裝,但面上神采四溢,眼眸流光盈盈。
“九王爺知人善用。”他推開白召,取代白召的位置坐在我身邊。見我仰頭喝完一碗,他好似做了很多遍一般,從善如流地幫我將涼茶倒上,“岳飛屢立奇功,不久前剛又收復了澶州半座城,叫金人奈何不得,但這其實還要多虧九王爺的賞識和提拔……”
我放下碗,沒甚好氣道:“九爺自幼習兵法,自然是極好的,但這與你有何關?”
“城門的守衛都換成宋人了,自然是因爲這一塊都在九王爺管轄。”耶律弘雲俯身拉近與我的距離,一隻手肆意搭在我肩上,笑道,“我方纔只是讓人去打聽這其中虛實。倘若九王爺剛贏了一場勝戰,心情大好,或許我就不需要深入險境了……”
我冷聲笑了笑:“這不可能。”
“九爺從小就在勾心鬥角的環境裡生活,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別人。”
“嗯?”耶律弘雲略顯訝異,“你好像不僅僅是聽命與九王爺,你喚他九王爺,難道與他很是要好?”
我微微愣了一下,扳手指細數,大概除了嘉國夫人以外,我確實算是與他最親近的姑娘了吧。我想着,從懷裡掏出刻着‘康王府’字樣的金刀。
記得九爺說過,金刀是康王府的信物,
“如果你告訴我從何祺那得了什麼密報。”我想了下道,“不需要什麼討九爺歡心,等會我自能想辦法帶你入軍營。”
耶律弘雲眼中的驚訝之色一閃而逝,轉而換上一種淡淡的欣賞之意:“你竟然能猜到此事跟何祺有關係,果然之前小看了你,早知道你有辦法帶我直接去見九王爺,我也就不會暴露身份,一路跟隨你來澶州便是。”
我注視着他面上的神情,問:“你總說密報密報的,到底是何內容?”
耶律弘雲噤了聲,閃爍着質疑的目光打量我。
我敲了敲桌上的空碗:“信任也是相互的,你若是不信我,何故與我合作?而我也不會冒着那麼大的危險,頂着那樣大的責任帶你去兵營。”
耶律弘雲雖然平時一直都是嬉笑怒罵隨於心,並持着一股女兒嬌態,但這回眯着眼睛,神情凝重地將我望了一望:“你知不知道完顏清?”
我搖頭道:“你說。”
“完顏清是□□完顏阿骨打之子,但自小流落在金國皇室外,不似宗望經常跟從□□征伐,但他自幼聰慧過人,熟兵法善謀略屢建殊功,在金天輔四年助金□□攻陷燕京,頗受女真族人的擁戴,常稱其爲清太子。”耶律弘雲雖然是契丹人,但將金國的事情說得卻那麼清楚。
再瞧他一副凝重的神情,目光深沉而冰冷,想來還在記掛金□□完顏阿骨打打下遼國的不甘不願。
我掩着額頭,咳聲道:“其實,我對什麼清太子的不感興趣。他是名門貴胄之後,生來就註定是被推在衆人前受矚目的……”
“我接到的消息就是關於這個完顏清的。”耶律弘雲臉上的哀傷之色漸淡,“你覺得倘若完顏清現下在金兵營帳裡出現,豈不是讓他們士氣大作,極易扳倒康王澶州之戰的勝機?”
我想了想,覺得分外在理,完顏清在女真即是神一般的神話,若是有他在,九爺原本唾手可得的勝利至少也要大下功夫,我於是肅然道:“那你說,有什麼辦法?”
耶律弘雲將掌心握成拳,堅定道:“斡離不已經連連敗卻三場,退兵百丈,讓出半個澶州城池,此時金太宗一定會遣派完顏清前來澶州,屆時我們等着看便好,讓九爺派人半路截下完顏清,或許就能一舉滅了斡離不!”
我極爲欣賞地點頭:“這確實不失爲一種妙法。如今金人退兵,我想我們也不必去冒險他們的營帳了,誠如你所言,若是能截下完顏清此人,解我大宋困境,九爺一定會助你契丹一臂之力。”
出發之前,接到我樓處飛鴿傳書送來的書信。
從裹好的竹筒中掏出一張紙條,上面書着一行清秀的小楷:“任君抉擇。許先生被何祺帶走未有歸期。”署名是嘉國夫人。
我仔細看了看紙條,確實沒有看花眼,只不知什麼時候九爺讓嘉國夫人也參與其中來了。
想來嘉國夫人與康王兩人鶼鰈情深,九爺當真是與之分享全部,什麼都不瞞她。
爲了趕路,耶律弘雲買了數匹好馬,我們一行一人一騎,行至半途,我感覺胸口有些悶,從懷裡掏出紙條復又看了一遍,驚覺我一直渾渾噩噩地被署名給纏住,將前半句給忽略了,許先生有難,我得趕快找到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