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五月,風光獨好。陽光明媚和藹,輕輕穿透薄薄的雲層,親吻着腳下萬物復甦的大地。蔚藍的天空,沒有塵埃,除了雲,只有柔和的風。柳絲已是悠長,在輕柔的暖風裡搖搖晃晃,似是翩翩起舞的少年。翠綠的枝頭散發着一縷淺夏的芬芳,誘惑着世間萬物步入盛夏。夏天已悄然來臨,如同每年一樣準時赴約,並沒有遲了季。
老疤的紋身店定於今天開張。
這老疤想一出是一出,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腦回路,開始玩起了僞藝術來。
之前,老疤打電話告訴我的時候,我一算班,雖是週末,卻正好趕上我值急診班,我就說不過去了,老疤也沒多說,只說了一句:“哦,沒事,那我改到哪天你休息的時候再開張也行,反正你不來,這張是開不了的……只可惜了我去‘淨覺寺’算的這個黃道吉日。”
我便只得乖乖的請了假。
這老疤跟哥哥沒學別的好,說話倒是貌似了幾分。你要不隨了他的意,一句話砸過來,說得你自己都覺得如果不按照他說的去做,就是幹了傷天害理的事,就會成爲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一大早,我就給蘇童打過去電話,告訴她我去接她一起過去,她說九點半直接到她公寓附近那個花店接她。
當我的車靠近那個花店時,遠遠的就看見了蘇童,還有她身邊一個大大的花籃。
“你沒給老疤準備什麼禮物啊!就這樣空手過去?”當蘇童費盡氣力把那個大花籃裝進後排座位上時,順便掃了一眼車裡,發現車裡除了我空無一物。
“你這不準備了嘛!還要我準備什麼?”我下車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對着蘇童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你是你,我是我,就算我帶了禮物,你也得帶不是?”車內的蘇童開始埋怨起我不會做事來。
“一家人還送兩份禮物啊!那多虧啊!咱結婚時,他還能隨兩份禮咋地?”
“說說就不着調。”蘇童白了我一眼,嘴角卻是帶着迷人的弧度的。
“不是我說你啊童童!這新店開張都送花籃啥的,你就不能有點新意,送點新鮮的?你等着瞧,今天送花籃的肯定多了去了!”我埋怨似的對蘇童說。
“嘁!說得好像你多會送禮物似的,至少我還準備了禮物,總比你什麼都不拿的強,小氣鬼!”蘇童又白了我一眼。
事實證明我說的沒錯,當車駛近老疤的紋身店時,遠遠的就看見了一排排的花籃,在店的周圍密密麻麻的圍了個水泄不通。
高的矮的,大的小的,錯落有致,鱗次櫛比,這個初夏彷彿就盛開在了老疤的紋身店。
相比之下,蘇童那個花籃就顯得有些不入眼,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我輕聲咳嗽了一聲,提眉看向蘇童,手指在方向盤上不停地敲擊着,對她吹起了象徵着勝利的口哨。
蘇童再一次向我拋來了白眼。
我就喜歡看蘇童小生氣的樣子,峨眉倒蹙,鳳眼圓睜,可愛的不要不要的。
車子停在了附近,蘇童把花籃從車上搬下來,放到了衆多花籃的旁邊,看着老疤,一臉尬然。
“嘖嘖!嫂子送的就是不一樣,瞅瞅那些花籃,跟嫂子送的比起來簡直不堪入目。”老疤一臉不自然的假笑,“呃……強子,快把嫂子送的花籃拿進屋裡,擺在最醒目的地方,一定要擺在最醒目的地方!”老疤朝屋裡喊去。
我看着蘇童鐵青色的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換來的是蘇童的手在我的右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下,疼得我趕緊躲開,用左手不停地揉了揉,嘴裡還“哎呀,哎呀”的叫個不停。
“老疤啊,你看你這新店開張,當小哥的也沒什麼送給你的,我就把我隨身佩戴的觀音翡翠送給你吧!”說着,我便把帶在脖子上的玉石觀音摘了下來放進了老疤的手裡,輕柔且沉重,猶如託付的是一件曠世珍寶一般。
“這可是連洗澡我都不曾摘下來的玉石觀音啊,它陪伴了我多少時日,我已記不清了!今天我就送給你,希望你能汲取觀音慈悲柔和的性情,消弭暴戾,以後心懷天下,普度衆生,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切莫辱了這觀音的聖明!”我一本正經地對老疤說,說得老疤是頻頻點頭,淚眼汪汪。
“多謝小北哥教誨,小弟定當牢記於心,以後這觀音翡翠我一定時時帶在身上,絕不辜負了哥哥的一片良苦用心,玉在,人在,玉亡,人亡!”老疤用顫抖的雙手恭敬的把觀音翡翠帶在了脖子上,放進了襯衫裡,還不忘用力的握了握。
蘇童在一旁看着我,眼睛瞪的比燈泡還要圓,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我輕輕的拍了拍老疤的肩膀,語氣哽咽道:“萬事萬物皆因緣起,皆因緣滅,它即與你有緣,早晚都會與你相遇,哎!在它遇到你之前,我不過是替你臨時保管了它一些時日罷了……哎,罷了,罷了,隨緣去吧,隨緣去吧!”我轉身背向老疤,身體一抽一抽的,不是哭抽的,是笑抽的。
強子趕出來拿花籃的時候,老疤已感動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強子看着老疤,在我耳邊輕聲地問我:“哥,咋了這是?疤哥咋還哭上了呢?”
我又拍了拍強子的肩膀,笑出了幾滴眼淚來,假裝難過道:“哎,你不懂……你不懂啊!”說完,迅速牽起蘇童的手向屋裡走去。
留下一個雙手抹眼淚的哭泣的老疤,還有一個單手撓頭髮的懵B的強子,杵在原地,任由清風拂面。
我心想,再不走,我肯定會笑出豬聲來。
“你咋那麼損呢?那明明是你上週在夜市花十五塊錢買的破石頭嘛,還觀音翡翠!你咋不說是金子做的呢?”蘇童沒好氣的惱向我,一臉生氣的樣子,超可愛。
“噓,小點聲!”我趕緊用手捂住了蘇童紅若丹霞的櫻桃小嘴,環向四周,發現周圍空無一人。
我趴在她耳邊蚊嚶般地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啊,小心被菩薩聽見!”我一根手指朝天上指了指。
“騙子!”蘇童“噗嗤”一聲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真作假時真亦假,假作真時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哪裡分得清楚呢!
菩薩就是菩薩,管它翡翠的也好,石頭的也罷,我們要的,是心中對它無限的虔誠與信仰,與它的那副皮囊又有何干呢?
蘇童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遲早有一天老疤也會明白,我給他的不是什麼翡翠玉石,也不是什麼觀音菩薩,我給他的只是一種執着的信仰,這種信仰不是帶在身上的,而是要記在心裡的。
老疤,既然你已選擇了一條嶄新的道路,就勇敢地走下去吧!告別往日那個戾氣的自己,不是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