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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嗎？怎麼還沒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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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羽從沒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又從沒覺得時間如此漫長，明明已經讓蓉兒服用了針對她體質的催生丹，還渡了真氣，推捏着催產大穴，爲何好半天了，孩子還沒生下來？抱扶痛苦生產的長孫蓉，眼看產婆丫鬟們忙碌着端出一盆盆血水，君逸羽不覺咬破了下脣，連後背都汗溼了，她總算明白孃親生了自己之後爹爹爲何再不許她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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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別急，王妃再加把勁兒，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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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長孫蓉緊張，君逸羽也不敢多催，時刻關注着長孫蓉的狀態，看着她大汗淋漓、面色漲紅的費力模樣，君逸羽恨不能以身相替，心也隨着她眉頭的緊皺而揪緊。想着是早產，又加此前夢境中的恐慌，久不見長孫蓉順利生產的君逸羽心中很是忐忑。此刻切脈也是枉然，君逸羽又按耐着等了會兒，終於忍不住對淺予招手道：“淺予你過來，你先替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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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幹什麼去？”淺予也很擔心長孫蓉，問話間依言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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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孩子生得怎麼樣了。”君逸羽把位置讓給淺予，不忘在長孫蓉耳邊溫聲安撫兩句，就要起身去與產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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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羽能爲了長孫蓉不管不顧的衝進產房，已經夠讓淺予驚喜夾雜了……可……生孩子……少爺怎麼能看呢……看看對面產婆丫鬟們的忙碌，聽君逸羽打算過去，淺予臉皮漲得通紅，勸阻的話在舌尖轉了幾圈都沒好意思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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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別去。啊——”長孫蓉傾身抓住了君逸羽的手腕，也不知是不是生產發力的功夫順勢而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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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蓉的痛呼讓君逸羽條件反射的反手回握了她，怕她咬到舌頭，連忙接了個巾帕卷想讓她再度咬住，嘴上哄道：“乖，我不放心，去看看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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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離開我……”長孫蓉搖頭，喘息着斷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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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在長孫蓉眼中見過如此濃稠的依戀，便如……永訣前的不捨。君逸羽看得一怔，心中的不安亦因之加劇，回過神來，想是長孫蓉生孩子害怕，她連忙甩去腦中的胡思亂想，伸手抱住了她，“不怕，不怕，我陪着你，我哪兒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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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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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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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王爺王妃喜得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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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王妃？喜得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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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婆熟稔的道喜聲，“王爺”“王妃”放在一起，說來好似理所當然。這是……以爲“千金”是我和蓉兒的？君逸羽微微愣神。看看懷中虛弱的女人，又望望淺予剛剛接過的襁褓，君逸羽眼神一定，收了收手臂攬緊長孫蓉，她嘴角弧度揚起，眉眼間也蘊出了真切的笑意，只是脣齒開闔間的“賞！”字還沒來得及吐出，已聽長孫蓉腳頭響起了驚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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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夫人血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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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給王妃揉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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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麼多血，只怕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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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試看！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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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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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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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後大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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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婆舉起的雙手全成血色，恰若死神的魔爪，驚鴻一瞥便已讓名作驚惶的情緒在君逸羽全身流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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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羽低頭，卻意外看見蒼白麪容上盛開的笑靨。沒有驚慌害怕，長孫蓉溫柔的眼睛裡全是自己，好像毫不將身下的死亡威脅放在心上。“蓉兒，不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君逸羽吻上長孫蓉額頭，也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在鎮定自己，只是她的手在往後摸索藥箱時卻止不住的有些發抖，產後大出血，便是在現代的死亡率也……她害怕，真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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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不傷心好不好……”長孫蓉費力的伸手，想要撫摸上君逸羽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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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蓉的話讓君逸羽眼神更痛，從藥箱中摸出促進凝血的藥丸喂進長孫蓉嘴裡，君逸羽低頭迎上長孫蓉的手掌，輕輕蹭了蹭，牙關緊咬着卻並不說話。她將長孫蓉小心放倒在牀上，又從藥箱中拿出了鍼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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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蓉再次扯住了君逸羽，阻止她起身，“血崩，我知道的，羽，生死有命，你，陪陪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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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蓉，你別說傻話，你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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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因了產後憔悴，長孫蓉眼中的眷戀，因爲那份柔弱而更加引人，君逸羽的反駁讓她輕輕抿了抿嘴脣，良久開口，卻是轉口說道：“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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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君逸羽眼前一亮，長孫蓉對求生絲毫不抱希望，她感覺得到，也因此更加害怕，她是醫者，知道求生意識的重要，連自己都放棄了自己，生機怎麼可能光臨呢？母親的天性，爲了孩子，一定會想活下去的！君逸羽連忙回頭，“淺予，把孩子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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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大喜大驚，淺予早被突然的變故嚇呆了，聽了君逸羽的吩咐，抱着孩子哭腔着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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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羽小心接過襁褓，送到長孫蓉面前，“蓉兒，你看看寶寶多乖，我們要一起看她長大，爲了她，你也一定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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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是啊，羽之前也是這麼叫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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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看她長大？羽，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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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蓉對孩子的感情依然複雜，見淺予送來襁褓，她本想搖頭的，卻又在看到君逸羽對孩子小心翼翼的動作，聽聞那如視珍寶的稱謂時，心絃一觸，忘了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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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能使的招奴婢們都試了，血一直在流，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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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胡說！怎麼可能止不住！”君逸羽厲聲打斷了產婆們的期期艾艾，轉向長孫蓉時又是溫柔，“蓉兒，我爲你施針控血，你一定會沒事的，想想寶寶取什麼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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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君逸羽，讓長孫蓉心疼又心甜，虛弱的感覺越來越重，自己的性命自己知道，她卻不忍再阻止君逸羽。雖然血液的丟失讓她越來越冷，最後的時間，她真的很想在她懷裡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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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讓羽試試，她不會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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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針需靜，也不想外人窺見長孫蓉的身體，確定產婆們幫不上忙了，君逸羽將她們連帶着房中的丫鬟都趕到了外間，只留下淺予照顧孩子。爲了行鍼，長孫蓉的衣衫解開，肌膚暴露在了君逸羽眼下，她依舊害羞，但並未閉目。心存死意，讓她不願錯過最後看到君逸羽的機會。凝視着君逸羽專注施針的身影，長孫蓉恍惚看到了絕人谷中的日子，雖身在未知，但有她在，她絲毫不怕，還別有一番悠遊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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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悠……叫樂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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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針控血，君逸羽用過，但用於血崩，是第一次。不說君逸羽，便說此間大夫多是男子，男女之別，大夫連產房都進不得，更別說施針了。如此，只怕施針控血用於血崩，在這世間都是頭一遭。步步爲營，這場治療裡，君逸羽的心根本承擔不起差錯，她落針很小心。又是一針落定，擦擦額頭滲出的汗水，君逸羽聽到了長孫蓉的話，也知道她在問什麼，擡頭對長孫蓉笑了笑，“樂哉悠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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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逸羽一說就中，讓長孫蓉微微一愣，隨即笑開。她含笑的眼睛專注的粘滯在君逸羽身上，虛弱的聲音，卻不難聽出歡悅，“嗯，既樂且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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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樂悠，很好聽，我想寶寶會喜歡的。”溫和的笑看牀上的母女一眼，君逸羽又拎起一根毫針，迴歸了緊張的施針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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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沒流血了！沒流血了！”淺予驚喜的聲音從尾端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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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真……厲……害……”稱讚柔弱得幾乎沒了聲息，長孫蓉感覺自己的眼皮好重，還努力的撐開，想多看君逸羽一眼。羽的醫術很厲害，是我沒用，所以，別爲我傷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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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淺予的話，君逸羽的歡喜來不及生成，便看到了長孫蓉眼皮將閉未閉的沉重模樣，她臉色大變的奔到長孫蓉身前，按上長孫蓉輕微得幾可忽略的脈搏時，只覺老天對自己有成見，所以三番兩次的讓她以爲救回了她，卻又在她剛要高興時搶走她！恐慌的心臟，在極度的大起大落中，支離破碎！血止住得太晚，已經流失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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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蓉兒，你不要睡！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別離開我！”君逸羽拼命的把真氣往長孫蓉身體裡灌，淚珠不要錢的往外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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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似是母女間的感應，襁褓中的小樂悠也開始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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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兒，悠兒在哭，悠兒不能沒有孃親，別離開我們！別離開我們！”君逸羽一手抵在長孫蓉背上，真氣輸送不斷，分出一隻手來拿過了君樂悠，又翻撿藥箱，把能吃的藥散都往長孫蓉嘴邊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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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君逸羽在，長孫蓉並不爲孩子擔心，背後的溫熱似乎填補了些力氣，感覺到撲打在臉頰的灼熱眼淚，長孫蓉避過嘴上的藥丸，只拼盡最後的力氣撫摸上君逸羽的眼眶，“羽……此生愛上你……我很知足……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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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來生！長孫蓉，我就要這輩子和你一起！你若是拋下我，下輩子我一定不認你！一定！蓉兒，嘴張開，吃藥，求求你，別離開我，別離……”不同於確定君康舒死訊和送走君承康時尚可鎮靜的悲傷，懷中漸漸冷卻的溫軟，讓君逸羽痛徹心扉，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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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長孫蓉的指尖劃過君逸羽的臉頰，拂亂她的如泉淚流，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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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我知道你在嚇我，你不會那麼狠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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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眼淚不該出現在你臉上，好想再看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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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既樂且悠是你，誰都不該變了你的模樣，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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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