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一懶洋洋地起了身,看着銅鏡裡模糊的人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這也叫鏡子……看得朦朦朧朧的,再醜的女人也能照出三分美感來。”
“嗤”隨着一聲輕笑,佩蘿已經如一朵雲般飄進了門簾。
“都說了不用起身,我昨兒睡得早,才起早了,自己漱洗就行了。”蘇一一回過身來,看到佩蘿穿着上襖下裳,顏色配得十分素淡。一色的淺青色,只腰帶洇了一點鵝黃,泛出些微的亮色。
“平日小姐不來,奴婢無事可幹,總覺得惴惴不安。”佩蘿含着笑走上前來,伸手拿起了妝臺上的梳子。她的動作很輕柔,彷彿怕蘇一一的髮絲也懂得疼痛似的。
“有什麼不安?又爲什麼無事可幹?”蘇一一奇道。
“樑少爺說,買下了奴婢是爲了照顧小姐的,平時的事兒一概不用奴婢動手,所以盼着小姐能多來住兩次。”佩蘿紅着臉道。
“我不在,你可以照顧樑少爺嘛”蘇一一眨了眨眼睛,“他只有一個小廝跟着,平時的起居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畢竟,咱們女孩子的心要細一些。我瞧你手腳也頗是伶俐,照顧樑少爺的衣食起居應該不是問題的。莫不是你不願意?”
佩蘿急忙搖頭:“不是的,小姐,奴婢怎麼會不願?”
“哦,那又爲什麼呢?”
“樑少爺說……不用奴婢的。”佩蘿有點受挫的樣子。
“我今天就要回國子監,你就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罷。”蘇一一看着鏡子裡照出來的苗條身影,有些懷疑樑炳乾的那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不是有着君子好逑的味道。若是如此,她倒不介意成就這樁良緣。
“樑少爺說,不習慣讓侍女照料,還是習慣了用小廝。”佩蘿赧然道。
“不習慣?”蘇一一似笑非笑,“那還不簡單?咱們的一一銷金樓是吃素的嗎?管叫他去了一次就習慣唔,他要是想去,我給他免單”
佩蘿張大了嘴,嚅嚅了兩下又抿了起來,讓蘇一一看得心情大好。看來,某位救美的英雄,已經獲得了美人的芳心啊只不過,某人太不解風情了點兒。
唉,要不是被許子敏壓得這麼緊,她倒真有意客串一回紅娘的角色了。
佩蘿的手也不笨,不一會兒就替蘇一一挽了一對雙丫髻,很適合如今她的年齡,俏皮裡也不失端莊,又不過於老成。
蘇一一邪惡地想,如果弄去銷金樓,趕明兒又是一個當家花旦啊……就怕樑炳乾捨不得
她走出院子,昨天到得太晚,還沒顧得上看新弄出來的假山。據說花了不少銀子,把申波亭心疼的改叫樑炳乾是“敗家子”。
若是他知道自己成千上萬兩地把銀子遞給姬流夜,還不知道心肝兒會疼成什麼樣呢想着申波亭的樣子,蘇一一的心情又愉快了起來。
假山的石頭也格外好看,顏色是帶黃的淺綠色,在另一側,還有各種色調的綠色、白色和花斑色。朝陽這麼照下來,竟有點半透明的樣子。湊近了細看,還可見分佈得並不均勻的纖維蛇紋石絲,和一些雲朵狀的斑點。
這石頭,比她前世見過的太湖石還要好看,難怪樑炳乾費了這麼多的銀子。用這個建假山,可真是有點浪費了。
魏爾瞻起得也早,這時候正緩步走出房間,一眼就看到了歪着頭研究假山的蘇一一。從這個角度看,只能瞧見她的側臉。
長髮還不及挽起,被輕風吹送着,飄撫在朝陽之下,彷彿鍍上了一層金邊。她又長高了一些,穿着精緻的月白羅衫和湖藍色的鳳尾絲裙,同色的宮絛,垂着一排流蘇。
這一刻,彷彿所有的風景,都漸漸地淡成了虛無,眼中只留下她娉婷的身影。往事如煙,六歲孩童巧笑嫣然的面容彷彿還在眼前,只一眨眼,卻已經成了美麗的少女。
“果然是敗家子……”蘇一一咕噥了一句,彷彿有些不滿,可是臉上卻仍然是盈盈的笑意。
“誰是敗家子呢?”魏爾瞻回過神來,朝她舉步。
“還有誰啊,自然是炳乾哥哥”蘇一一嘟了嘴,“看看,做假山,哪裡用得着這麼好的石頭呢我瞧着,這石頭打磨得光滑了,完全可以做成擺件兒。呶,雕個壽桃、生肖什麼的,一定很受富人家的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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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爾瞻哭笑不得:“你的銀子還嫌賺得少啊”
“哪有人嫌錢賺多了?當然不夠,遠遠的不夠呢先生,你瞧瞧,我現在是左右支拙,開拓了南陳這條線路,就沒有能力同時開拓北劉。”
“真要做個女商人……”魏爾瞻不同意地搖了搖頭。
“放心吧,等我成了獨一無二的那一個,以後商人的地位肯定不會這麼低。所有的商品流通,靠的是誰?還不是商人麼哪一個國家,也不能少了商人。如今商人的地位低,那是因爲商人們自身還沒有領會到自身的優勢。若是哪一天來個商人罷市,國家也要癱瘓了的。”蘇一一翹了翹脣。
“商人性狡,從來齊不了心。”魏爾瞻沉聲道。
“是啊,又因逐利過重,是以總是喜歡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放。所以,我纔要作這商界第一人。”蘇一一自得地笑。
魏爾瞻只得悵然而笑,她這個主意,在幼年前就十分堅定。到了今天,一步步地朝着她自擬的目標走去,怎麼還能半途而廢?
縱然是清華名聲,對於她來說,也從不曾瞧在眼中。
看着眼前眼如秋水的少女,他自我安慰地想,幸好她也不曾疏忽了功課。
“不過,你倒是冤枉了炳乾。”他重提話題。
“哦?”蘇一一迷惑。魏爾瞻一向是站在她這邊的,雖然有時候頑皮得讓他頭疼,但是不管是說和做,她都感覺得出,他是護着她的。這一點,讓她覺得心暖。
“這座假山並沒有費多少銀子,是別人那裡連鍋端過來的。若真論起來,還是他撿了一個大大的便宜。誠如你所說,用這個石頭建假山,那是暴殄天物了些。”
蘇一一吐了吐舌頭:“其實我也知道,論起敗家,沒人及得上我。”
魏爾瞻啞然失笑:“你倒有自知之明。”
“這是我爲數不多的優點之一。”蘇一一洋洋得意,“還有一個優點,就是認準了目標就會永往直前,不撞南牆不回頭。其實,就算是撞了南牆,我也只會拿着鐵錘錘出一個門洞來,還是不會回頭的。”
魏爾瞻無奈地搖頭:“明明看着是最柔順的樣子,卻偏偏倔強得誰也勸不聽。”
晨曦裡,蘇一一的五官細緻而優雅,臉龐線條柔美,怎麼看都應該是恭順溫柔的性子。可偏偏認準了的事,誰勸都沒有用。若是施壓,那陽奉陰違的一套,也玩得溜兒轉。在你不經意的時候,她早已經把該辦的都給辦了。
到如今,以一一製藥的規模,也早已是尾大不掉。
蘇一一幽幽嘆息:“若是沒有了理想,我不知道自己活着還能爲什麼……其實,不管是什麼目標,只要有了它,就會覺得生命的意義。”
魏爾瞻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勸不動你,當年你那麼小,就已經堅持己見。到如今,我還能勸你什麼呢?”
“不勸我就好,我現在都成地下工作者了,根本不敢讓伯父知道。要不然的話,別說是我,連我爹爹和娘,都逃不了他的一頓數落。”
“哦?”魏爾瞻似笑非笑,“一一製藥這麼大的陣仗,以蘇尚書的人脈還能不知道?不過是因爲你只是他侄女,無論如何,該管教的還是你那對父母。”
“那可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了,我那老孃原本就是商人之女,看到我的經商天份,只有高興的,哪有不樂意?就算是我父親,雖是讀書出身,但最落魄之時,蘇家人沒一個伸出援手,卻還是我那商人舅舅赤誠相待,他對商人也沒有什麼惡感的。”
“那倒也是。若你是個男子,倒還介意官聲。你既僅是個女兒,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蘇一一“撲嗤”一笑:“所以啊,我父親和母親便不曾上京來,就知道一到京城,便沒了我這逍遙日子可過。說來,我這爹孃,還是真心疼我的。”
“哪個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子女?到你自己當了爹孃,恐怕才真的明白了。”魏爾瞻嘆息了一聲。
“難道你已經作了爹爹?”蘇一一故意裝作吃驚的模樣。
“伶牙利齒……”魏爾瞻屈起指,想必是要給她一個毛栗子的。可是剛伸出手,又收了回去。如今,她也不再是個小女孩子了。聽說京城兩個世家公子,還同一日上門提了親呢雖說後來蘇慶正堪堪要上京時,因偶感了風寒便藉機推掉,可未必人家就死了心。
“在先生的教導下,想不伶俐些也不成啊”蘇一一俏皮地做了一個鬼臉。
“走吧,去用早餐。”魏爾瞻失笑,伸出手來,又緊接着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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