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孩子?借用我的孩子?治病需要借用我的孩子?
楊振馗當場愣住了,甚至嚇得後退了半步。
夏喉朝鈞這話讓楊振馗心裡瞬間忐忑了起來,腦海中甚至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很多關於那些什麼用邪術怪招之類,給人醫治疾病的傳聞來。
什麼用人肉作爲藥引子,用親人的人皮包裹病人的額頭,用父母的骨頭給孩子燉湯喝,或者用祖一輩的腦漿子熬成粥還醫治孫子輩的怪病……
現在,面前的丘舉神醫,竟然說出了什麼借用我的孩子給我老婆治病,難道……他也是用的那些邪門歪道的醫術?是需要見血、需要一命償一命的治療方式?
楊振馗驚訝着,擔心着,睜大眼睛看着前面坐在牀邊的神醫丘舉,猶豫了一下,抖着聲音問道:“神醫,您的意思是……”
“楊先生,我需要你孩子身上的一些東西作爲良藥。”夏喉朝鈞看着楊振馗,而楊振馗看到的,卻是死板板的一張白色面具。
“要……要皮還是要肉?要血還是要骨頭?”一聽夏喉朝鈞這麼一說,楊振馗心裡認定這回準了,肯定是邪門歪道的醫術了,於是不由得心裡打鼓,口不擇言起來。
夏喉朝鈞也是頓了一下,好像沒想到楊振馗會這麼反問。被面具遮着雖然看不見表情,但他微微一怔的腦袋也證實了,夏喉朝鈞也是小小的吃了一驚。
楊夜在後面看見自己父親那副嚇得瞠目結舌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忽然覺得有趣,而且這時的楊振馗如此年輕,頭上還沒有白髮,讓楊夜看上去雖然十分親切,卻還是有些彆扭。
“楊先生在說什麼?”瞬間緩過神來,夏喉朝鈞奇怪的把身子轉向了楊振馗,低聲質問道。
“丘神醫不是說……”楊振馗緊張了,緊張的同時又開始否定自己的想法,猶豫着是不是自己太武斷了,所以張着嘴,卻不敢把話明說出來。
夏喉朝鈞看着楊振馗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他想的是什麼,於是低聲輕輕哼了一下,表示說破誤解一般,然後慢慢搖了搖頭,說道:“楊先生。你誤會了,我不是要傷害你的孩子來給楊夫人看病。那種邪惡的醫術是我所不屑的。請放心。”
一句話,讓楊振馗如負重釋,長長鬆了一口氣,臉上也笑了出來。
笑着,楊振馗輕輕點頭,忽然眉頭微皺。又疑惑的問道:“既然不是用我的孩子……那丘神醫的意思是怎麼做呢?”
夏喉朝鈞趁着楊振馗問話的功夫,飛快的看了楊夜一眼,然後又轉回向楊振馗,低聲說道:“楊先生,是這樣的,你夫人的病有些怪異,是沒有緣由的真氣不足,氣血散盡。”說着,夏喉朝鈞輕輕一指牀上的楊夫人,又說道:“楊先生可以看到。夫人現在十分虛弱,要不是您的這幾個孩子,長時間守在夫人身邊,造成了一種循環的氣場,讓夫人可以有血脈相通的真氣呼進呼出的話。恐怕夫人會比現在嚴重得多,甚至可能已經……”
有些話不必說盡,只要讓對方明白含義就行,有時候,一些話語中的留白,更能讓對方聽得仔細。話後思考。甚至更能讓對方緊張,不安。
顯然。夏喉朝鈞就是用的這一招,也顯然,楊振馗在聽完夏喉朝鈞欲言又止的話之後,臉上的笑容飛快的收起,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那依丘神醫的意思,下面應該怎麼辦呢?”楊振馗臉色十分不安,還走近了夏喉朝鈞半步,雙手來回搓了兩下:“到底是怎麼借用我的孩子,來給我夫人治病啊?”
夏喉朝鈞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很威嚴的架勢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楊夜,然後低聲說道:“楊先生,我剛纔已經說了,夫人是體內的氣血散失,目前是在用你的孩子體內散發的血脈相通的氣息在支撐。所以,”夏喉朝鈞扭頭看了一旁的小楊夜、小楊緒和小楊珊一眼,又轉回頭說道:“所以,我們需要採一些你孩子體內的真氣來穩定夫人虛弱的身體,因爲楊夫人現在的五臟六腑都極其虛弱,我怕如果我開始治療,楊夫人這麼虛弱的身體,恐怕是經不起治療的折騰的。”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楊振馗聽着,怔在那裡,不知道是根本沒聽明白,還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這麼做,停頓了片刻,楊振馗慢慢點了點頭,看向夏喉朝鈞問道:“那麼,丘神醫,我有三個孩子,是要每一個都採他們的什麼真氣麼?”
夏喉朝鈞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用這樣,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能採楊先生你大兒子體內的真氣,因爲他是你個夫人的第一個孩子,他體內與楊夫人血脈相通的氣息是最純淨的。不知道楊先生……”
又是話到嘴邊留半分,剩下的讓楊振馗自己去考慮,這招其實挺狠的,話已經說明白了,要是不答應採楊振馗孩子的真氣的話,那麼給楊夫人治病就會有危險,但讓不讓採真氣還得聽楊振馗的意見,他能不同意麼?
楊振馗猶豫着,也看了小楊夜、小楊緒和小楊珊那邊一眼,然後轉向夏喉朝鈞問道:“丘神醫,採真氣的話,對我的孩子會不會有什麼傷害?”
夏喉朝鈞輕輕擡手,擺了兩下,低聲說道:“楊先生,既然我能這麼跟你說,就肯定不會傷害到你的孩子,那種一命救一命的邪門藝術我是不屑的。”
說着話,看到楊振馗臉上還是隱約有些不放心的表情,夏喉朝鈞與身邊的楊夜,隔着面具對視了一眼,又看向楊振馗,語速加快了說道:“楊先生,我丘舉用我的名譽,和我的性命做保證,絕對不會傷害到你的孩子。”
“不不不!”楊振馗一聽夏喉朝鈞的語氣有些不快,急忙擡頭擺手,衝着夏喉朝鈞解釋道:“我不是不相信丘神醫。丘神醫這麼說大嚴重了,”說着,轉向身邊的成伯,低聲說道:“成伯,讓小晚兒準備一下,我想他不會不答應的。”
夏喉朝鈞聽見楊振馗這麼說,也轉頭看向身邊黑袍白臉的楊夜,低聲說道:“馬上準備採真氣!”
楊振馗轉過臉來,看着夏喉朝鈞,笑了一下問道:“丘神醫,這個採真氣。需要有什麼準備麼?需要我的大兒子怎麼做?”
夏喉朝鈞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用。楊先生,你只需要準備一間空房,不要有任何人,讓我的助手在裡面完成採真氣的過程就可以了。”
“明白,明白!”楊振馗點點頭,又轉向成伯。說道:“馬上準備個房間,讓小晚兒和丘神醫的助手在裡面完成採真氣。”
成伯馬上點頭,擡腿走了幾步,走到牀另一邊的小楊夜身旁,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又回身向楊夜和夏喉朝鈞這邊指了一下,小楊夜仰頭看着成伯,眨了眨眼睛,然後輕輕點了一下頭,接着向楊夜這邊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楊夜又覺得自己和這個小楊夜對視上了一般,不由得躲開了目光。
成伯走過小楊夜身邊,一直走到了楊夫人房間門前,打開門之後,伸手輕輕打了一個指響。
馬上。四個一身灰色套裝,面無表情的大漢走了過來,站到門前,齊刷刷的衝着成伯點點頭。
“你們,帶着大少爺和丘神醫的助手,去隔壁小休息室。注意看守。一定保護好大少爺的安全。”
那邊門口的成伯這麼一說,這邊的楊夜飛快地與夏喉朝鈞對視了一眼。這一眼互相交流了很多內容,夏喉朝鈞也迅速明白了楊夜的意思。
於是,那邊的成伯還在叮囑着什麼,這邊夏喉朝鈞已經衝着楊振馗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楊先生,不好意思,請另擇高明吧,丘舉我就先走了。以後楊氏家族有事,麻煩也不要再來打攪丘舉,謝謝。”
說完話,夏喉朝鈞轉身就向門口走了過去,楊夜也隨之轉身,跟在夏喉朝鈞身後,頭也不回,走向門口。
楊振馗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更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了這位脾氣古怪的神醫丘舉,稍微呆愣了一下之後,急忙幾步走上前去,趕到了夏喉朝鈞面前,疑惑的輕聲問道:“丘神醫請等一下。”
夏喉朝鈞站住,後面的楊夜也隨後站住,門口十分配合地南榮幻、烈日和穆陽正也都再次轉回了身子,靜觀事態發展。
楊振馗幾乎是攔着站到了夏喉朝鈞面前,輕輕出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接着說道:“丘神醫,我知道您行事不同於常人,但我好不容易把您請來給我夫人治病,現在您毫無理由的說走就走,能不能給我一個理由,您爲什麼要走?”
楊振馗心頭也有些不快了,好歹他也是五大家族之一楊氏家族的掌舵者,平常也都是萬人之上,威嚴無比,眼角從來不向下瞥的大人物,今天在夏喉朝鈞面前,已經是最大極限的低三下四了,爲的就是能治好自己的老婆,但此刻看到夏喉朝鈞這麼莫名其妙的要走,楊振馗的火也有些壓不住了。
但夏喉朝鈞的一番話,讓楊振馗馬上變得理虧起來,臉上也掛不住了。
夏喉朝鈞直面對着楊振馗,面具遮擋了一切,由於距離十分近,楊振馗清晰地看到了夏喉朝鈞面具裡透出來的兩束銳利的目光,那絕對是讓對方沒有脾氣,催垮對方心裡防線的犀利目光。
夏喉朝鈞說:“楊先生,如果您不信任我,就根本不必請我來了。”
“丘神醫這是什麼意思?”此時的楊振馗還有底氣反駁一句。
“楊先生,我要用你楊家大少爺,採他體內的真氣是要給楊夫人治病,現在我助手陪同這個楊家少爺去其它房間採真氣,卻要派這麼多人保護這位大少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怕我丘舉的助手會害了楊家的這位少爺麼?不信任我助手,不就是等於不信任我丘舉麼?”
楊振馗一愣,腦子飛快的轉着,急忙解釋起來:“不是的。丘神醫,我們、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而且,楊先生,如果你派人去保護這位大少爺的話,那纔是害了他!”夏喉朝鈞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楊振馗的話,繼續說道:“因爲採集真氣需要絕對安靜和隱蔽的空間,只有採者和被採者,但凡有第三個人在場,都會破壞這處空間的氣場,可能會擾亂這位大少爺體內的真氣。氣血運行不暢的話,甚至可能損害這位楊家少爺的健康!”
楊振馗再次愣神了一下。也是又急忙擺手:“丘神醫,丘神醫息怒,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是這樣的……”
夏喉朝鈞再次打斷了楊振馗的話:“我說了,採真氣是我讓助手去做的,現在竟然是要派人保護被採真氣的楊家少爺,那就是不信任我這個助手嘍?那也就是不信任我丘舉!而我丘舉人在這裡。就等於用我的性命作爲抵押了!既然楊先生不信任我,那又何必請我來呢?”
一席話,說的楊振馗瞠目結舌,無語反駁,呆愣了片刻,只得把憤怒的目光轉投向了門口的成伯,兇狠的盯着成伯本來已經嚇得有些慘白的臉,把成伯嚇得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還不讓他們出去!”楊振馗擡手一指門口站着的四個穿着灰色套裝的大漢,惡狠狠的朝着成伯低聲吼了一句。
那四個穿灰色包裝的保鏢還沒有見過他們的楊老爺在誰面前這麼理屈詞窮的轉怒他人過,雖然明知道責任不在他們。一個個也還是有些害怕,不等成伯張嘴,已經開始向後面退了出去。
成伯被楊振馗這麼一吼,嚇得全身一哆嗦,急忙轉身向着門口的四個保鏢揮揮手。急急的說道:“快走快走!”
四個保鏢紛紛點頭,然後轉身,逃跑一樣離開了這是非之地,他們心裡清楚,楊振馗老爺能轉怒到大管家成伯身上,那大管家成伯自然也能把怒氣和委屈撒到他們四個身上。這種情況之下。絕對是七十二變,走爲上計啊!
這邊的楊振馗馬上對夏喉朝鈞綻放了笑臉。點了一下頭說道:“丘神醫,這件事情是誤會,希望您不要生氣,只不過是我的老管家擔心我家的大少爺而已,絕對沒有不信任您的意思。”
夏喉朝鈞沉默着,沒有開口說話。
“那……那就請您的助手,帶我的大兒子去附近那間休息室去採真氣吧。”楊振馗還是笑着,心裡卻極其地不舒服,實話說,他還沒對誰這麼低三下四過,只不過爲了自己的老婆,強迫自己忍氣吞聲罷了。
夏喉朝鈞這時才慢慢轉了一下腦袋,看向楊夜那邊,低聲說道:“去吧,去帶楊家大少爺採真氣,注意一點都不要傷到楊家大少爺,我留在這裡作爲人質。
楊夜點點頭,向着房間門口走了過去。
夏喉朝鈞的話讓楊振馗臉色十分難看,又不好說什麼,只得陪着笑臉,然後眼睛狠狠斜了門口的成伯一下。
楊夜走到門口,那邊的女傭也已經在楊振馗的示意下,帶着小楊夜走了過來,小楊夜看着戴着面具的楊夜,並沒有感到恐懼,反而是好奇和安靜地站在楊夜身邊。
這種熟悉是不可避免的,呵呵,因爲他們是同一個人啊。
楊夜看了那邊躲在漂亮女傭身後,向着這邊張望的小楊緒,又看了看同樣好奇看過來,也有點躍躍欲試要跟過來的小楊珊,然後挺了一下身子,扭頭向夏喉朝鈞點頭示意了一下。
夏喉朝鈞看着楊夜,低聲說道:“不要耽誤時間。”
楊夜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帶着小楊夜,一起走出了楊夫人的房間,小楊夜也是十分的聽話,一點沒有拒絕或是不情願的意思,順從的跟着楊夜,一起走了出去,走向房間外不遠處的休息室。
在楊夜和小楊夜走過門口的時候,成伯也是陪着笑臉,頻頻點頭,然後又轉頭看向那邊的夏喉朝鈞的方向,繼續點頭陪笑,作出一臉歉意的表情。
成伯被楊振馗這段時間的幾眼瞪得心裡發毛,心中更是在暗想:這神醫丘舉的脾氣真是太怪了。一言不合就要擡腿走人啊,神醫就是神醫,大牌就是大牌啊!
沒錯了,什麼血脈相通,什麼氣血散盡,什麼採集真氣,什麼氣場救人……這些完全都是夏喉朝鈞編造出來的說辭。
因爲事先楊夜偷偷湊到了夏喉朝鈞旁邊,對他說起了這個事情,就是楊夜想找個機會和十年前的自己小小的談一次的事情。
夏喉朝鈞先是不解,他反問楊夜清楚不清楚域界關於修仕的規定,就是第一,不會去執行相關於自己自屬空間歷史的任務,第二是不許擅自改變自己時差空間的任何事物。
夏喉朝鈞對楊夜說,萬一楊夜真的改變時差空間的一些事情,這麼做恐怕會對現任紅域主不利,更是違反了修仕規定的作法。
但夏喉朝鈞說了這麼多,楊夜的一句話,就徹底打消了夏喉朝鈞的顧慮,甚至讓夏喉朝鈞覺得,楊夜這麼做毫無問題。
楊夜對夏喉朝鈞說:“連領主都是我們復仇的對象了,那域界的狗屁規定,還幹我們什麼事?”
於是夏喉朝鈞二話不說,同意的楊夜的請求,幫助楊夜創造機會去和這個時差空間的小楊夜見面,單獨談話。
於是纔有了上面的這一幕,這完全是夏喉朝鈞在幫助楊夜,也在逼迫着楊振馗不要派任何人妨礙和阻攔楊夜與十年前的自己談話的事情。
此時的楊夜,已經帶着小楊夜來到了距離親生母親楊夫人房間不遠的休息室裡面。
關上了門,楊夜讓小楊夜去坐到休息室裡的沙發上。並且聲音故作低、神秘,希望能讓這個小楊夜對他有點恐懼和敬畏感。
沒想到小楊夜大大咧咧的走到了沙發旁邊,一屁股坐了下去,仰頭看着楊夜,大聲說道:“哎,你把面具拿下來,別裝神弄鬼的,還有,告訴我,你們所說的真氣,到底是什麼東西?”
楊夜第一次和十年前的自己單獨相處在一起,正好有機會好好端詳打量小楊夜一番。
近距離的看着這個十年前的自己,楊夜腦袋中有些恍惚,他當然看過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只不過在他記憶裡,那些照片都是跟着楊老太太一起照的;後來輾轉來到了楊氏家族,在父親楊振馗,還有錢伯和妹妹楊珊那裡,楊夜也不止一次的看過了,另一個身爲楊氏家族大少爺的自己小時候在無數奢華之地所拍攝的照片。
毫無疑問的,那就是自己,只不過是在看自己以前的照片的時候,總會覺得自己很傻,很白癡,當然,也很可愛,很招人喜歡。
自己看自己麼,當然不會討厭。
但是此時,楊夜真的如此近距離的面對着活生生的小時候的自己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怪異,甚至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那種感覺很陌生,很新奇,而且很有趣。
只不過,面前的十年前的自己,因爲出生就是大少爺,所以語氣十分囂張,十分的不可一世,這點上,讓楊夜竟然對小時候的自己有了些許的反感。
走近了兩步,楊夜看着坐在沙發上的小楊夜,低聲問道:“你真的希望我把面具拿下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