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被再次拉亮,三人還狂笑的不能自已。少年放眼看去,卻不見女孩身影,陡然失去笑意,他恐慌地扯動另兩個依舊笑着的少年?。
笑聲戛然而止,三人只是面面相覷,都看着對方臉上漸漸露出驚恐神色,他們不知所措。他們互相推搡着,一步步靠近教室另一邊,那裡有還未竣工的電梯口?。
猛然見到地上一攤嫣紅血跡,少年瞄到黑暗地底,是女孩染血面頰?……
少年們慌忙逃竄,他們嚇壞了,臉色鐵青,團縮在寢室裡瑟瑟發抖?。?其中一名少年終究忍不住抱頭哭出聲來,被出主意的少年憤恨地又踢又打,只有少年木木地縮在牆角,臉色是慘白漠然?。
出主意的少年狂躁地走來走去,雙手耙動頭髮,最後,擡起的臉上猛然顯現陰狠?……
第二天,有施工隊清晨即來修建電梯,無數水泥灌進那個深黑的洞口,就這樣永遠地掩埋了一個人的蹤跡。一切又恢復尋常,看着來來往往無數學生,沒有一個人聽見來自地底深處的吶喊與悲嘆?!
她寂然地看眼前景色幻變,重又站在那片承載美好憧憬的綠地,風吹草低。她漠然看着一個人站在綠地中央,低頭不知望着什麼?。
她在這邊望着周緣,周緣終於轉頭看她,那雙靈動雙眼,眼角微微下撇,眼珠很黑。清秀的小臉,並不漂亮卻無比清純。突然,周緣漸漸展開笑靨,有晶瑩在眼底閃爍。一瞬間,春暖花開,那麼簡單,那麼純粹?。
周緣緩緩靠近,輕輕在她耳邊說:?“?……謝謝你?……?再見?……?”
倏忽一陣莫名悲傷淹沒身心,她悲慼地無法言語,只是隱隱覺得,馬上,周緣就會消失,永遠,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裡?。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你回來?!?……不要?!?……”她伸出雙手,卻發現周緣渾身開始變淡,變得透明,無數螢綠光點向天空飛散,周緣的笑靨在微光中逐漸地,消散?。?那雙帶淚笑眼,默默地,訴說出多少釋然與不捨,悲哀與眷戀?。
到最後,徒留她孑然立在那兒,手擺在虛空,卻什麼也抓不住了?……
睜開雙眼,蘇音緩緩起身坐起來。還是那間病房,還是那些人。天已經亮了,外面是晴朗的冬日藍天,陽關很耀眼,打在潔白窗簾上,反光有些刺眼。她怔怔望着窗外,被子從肩上滑下來搭在腰間?。
發現她醒了,齊修立即從沙發上彈跳起來,緊緊盯着她,葛陸輕聲喊:?“?蘇音,你醒了?感覺如何??”?林銘看她神色不對勁兒,便沒出聲,密切觀察她的一舉一動,陳靈清蹙蹙眉,沒說話?。
蘇音蒼白的臉幾乎透明,那雙眼睛黑沉沉的,沒有情緒,閃着無機質般的光芒。這雙眼睛雖然美麗卻沒有生氣,因爲沒有人的眼睛會這樣沒有感情?!
或者說,這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在看到的那一刻,不僅會迷失心智,而且讓人從心底深處涌出絕頂懼意與無邊惶恐?!
那樣靜默的空間裡,蘇音的側臉被陽光照亮,那削瘦的身影,彷彿要就這樣消散在光裡,齊修等人有片刻無法控制的心悸?。
蘇音終於回過神來,隨手將擱在牀櫃上的眼鏡戴上,側頭輕聲說:?“?我要回學校?……?”
一車子裡,葛陸開車,蘇音坐在副駕駛座,林銘陳靈清和齊修擠在後座。此刻,蘇音無力顧及車中詭異靜謐的氣氛,只是歪着頭靠在車窗上。對四人投注在身上的視線,完全視而不見?。
他們沒有任何疑問地幫她辦了出院手續,無言地開車往學校趕?。
站在醫學院植物園裡,她緩緩步向曾經躺倒的地方。齊修幾人只是跟着,卻沒說半句話。他們擔憂,疑惑,也想問,可看見她漠然地神情,突然就選擇了靜觀其變,什麼也問不出來了?。
蘇音蹲下來,開始用手,一點一點地刨開泥土,才動了一下,手腕被林銘輕輕捉住,她擡頭,林銘說:?“?我幫你?!”
葛陸與陳靈清找來泥鏟,她執意接過來,親手將東西剷出來。是一隻鐵盒子,只有一本書大小,半掌來高。盒子圖案被泥土掩蓋,看不清楚?。
掘出盒子來,蘇音一把丟開泥鏟,將盒子緊緊抱進懷裡。她蹲着身子,好半晌才擡頭,她問林銘:?“?譚宇在哪兒??”
譚宇呆在狹小的戒毒室裡,正靠着鐵柵欄,蒼白瘦削的臉頰更加清瘦,顴骨高高凸出來,就像一個包着皮的骷髏?。
她靜靜呆望,終究還是蹲下來,與他相隔一道柵欄。心底情緒翻涌,她強忍住輕聲喊:?“?譚宇?。”
譚宇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沒有神采的眼睛在看到她的時候,陡然一亮?。
譚宇緊緊盯着她,囁嚅着嘴脣半晌,仍舊是什麼也沒說出來。她仔細看了看他,才慢慢將懷中盒子拿出來。她慢慢將盒子掰開,將裡面的東西舉起來?。
她將東西遞到他面前,他遲遲未接,?“?啪嗒”一聲,一滴熱淚滴在東西上,譚宇顫抖着手接過去,緩緩收進懷裡,他蜷縮成一團,嗚咽着嚎啕?。
她輕輕地說:?“?她想請你好好活着,她還有年老的父母?……?”
蘇音起身,毫不猶豫離去,眼底那些破碎,逐漸地凝聚沉積。她走出戒毒所,齊修等人直直望着她,她擡眼看看天,說:?“?蘇容在哪兒出的車禍???……”
陳靈清打開車門,說:?“?走吧,我帶你去?!”?她點點頭,進了車裡。齊修等人跟上,一片寂靜裡,她聲音有些飄忽:?“?齊修,能給我一張聚靈符嗎??”
她下了車,果然看見了料想中的身影,那是蘇容在徘徊,他一直一直都在等待,他等待着,等待着他今生死也不願放手的最愛?!
她走過去,蘇容茫然着問她:?“?你是誰?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她冷笑,伸手並指,啓脣慢喝:?“?收?!”?蘇容飄忽至半透明的鬼影便被悉數吸進她手中符籙裡?。
她捏緊手中符籙,轉身深吸一口氣,看着四人,說:?“?最後一個地方,去蘇宅,見蘇容!然後我會告訴你們,你們想知道的?!”
陳靈清笑了笑,微微偏頭說:?“?上來吧?!”
再次進蘇宅,原本應該不容易,可有陳靈清在場,蘇義強忍氣吞聲,並沒說什麼,還是將一行人迎了進來?。
蘇家客廳裡,蘇義強肅着臉問幾人來意。才幾天不見,蘇義強已兩鬢華髮頓生,臉色滄桑許多,像老了很多歲。在他身邊跟着迎客的,是一臉尷尬的蘇從。蘇從時不時望向蘇音,只是她看也不看他一眼?!
陳靈清不知與蘇家有什麼關係,蘇義強對他是很給面子,就算是他提出要單獨讓她和蘇容見一面,蘇義強也在沉吟一番後,點頭答應?。
她在傭人帶領下再次去了那間房,依舊是昏暗長長的走廊,她走來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壓抑而沉重?。
傭人將她領進去就回身走了,她單獨進去。還是那間房,還是那個場景,蘇容依舊躺在牀上,身邊一堆精密儀器。那張俊秀的臉龐,比之上次,只是越加瘦削羸弱了?!
而最大的不同,是那個早已離去的身影。她並沒有理由要幫他,可她願意這麼做,給他們一個了結?!
伸手,將符籙拿出來,她並指抵住蘇容眉心,輕輕啓脣:?“?妙法·歸靈?。”?陡然一陣波動,客廳裡四人皆是一震!在蘇義強探詢着望過來時,又都恢復往常?。
藍色符籙在藍光中,漸漸化作飛沫消散在空氣裡。她輕輕湊近蘇容耳邊,嘆息似的說:?“?醒來吧!蘇容!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促成的嗎?小媛死了,可她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長命百歲?!”
最後幾句,她聲音陡然轉冷,怎麼也掩藏不住那話語間冰冷語峰,銳利而冰冷?!
她冷麪如霜,起身緩緩走出去,房門在身後漸漸闔攏,?“?咔噠”一聲,隔絕了內外。她不知,在門扉閉合的瞬間,蘇容眼角滲出眼淚,逐漸滑下來,淚溼枕巾。他微微扇動眼睫,倏忽睜開雙眼,黑眼睛裡沉澱着濃厚的情緒?。
蘇音坐在回程的車上,對周遭的事情,她漠不關心。她需要整理思緒,她需要釋放心中多餘的情感?。
周緣在最美好的年華付出了最純然的憧憬,可面對嫉妒與懦弱,他們卻給了她最殘酷的結局?!?譚宇之於她,成了證明她存在的最終延續。爲了那份年華,即使魂飛魄散,她也心甘情願!多傻?!
而蘇容之於小媛,卻是最痛徹心扉的傷疤,即使輕輕碰觸,也會不堪容忍。僅僅是一句“我覺得,我們還沒準備好,再等等吧?!”?,他便誤會了她心思已轉,而他衷腸依舊?!?!!
他親手策劃了一場意外,即使同歸於盡,他也不願放手!即使死了化爲魂靈,也要與她糾纏廝守,卻不知,他始終徘徊於起點,她卻已走向了終結?!
她之於他!是愛還是恨!她憎恨的是什麼?怨懟的又是什麼?不是他狠心奪她性命!而是他臨到頭來也不願意交付出一絲信任!所以,她不願與他生死相隨,而是要與他死生不復相見?!?!!
他活着,她卻死了!周緣要他活着,連生存意義也爲他找尋;小媛要他活着,連到死了也不願再給他一個解釋?!?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假!全是出自真心,只道情深爲孽罷了?!!!
蘇音一行人回到齊修在學校裡的公寓,她坐在沙發上,齊修正對他坐着,林銘在左,陳靈清再右,葛陸站在齊修身後。四人直直望着她,等待她說出什麼來?。
蘇音抱着抱枕,手指蹂躪了半晌,一臉沉思。終了,她長長呼出一口濁氣,低頭將眼睛摘下來,嘴裡說:?“?我想說的是,我的眼睛,已經不再害怕見光了?!”
卻不知,她陡然將眼鏡摘下,齊修等人本想阻止,卻已來不及,只好冷抽一氣,在甫一接觸,心魂差點失守時,立刻移開視線,心底默唸清心咒,安穩心神?。
葛陸與齊修早就領教過一次,自然反應最快,葛陸眼角瞄到陳靈清神色空茫,眼底失神,立即一把按住他,對蘇音道:?“?快將眼鏡戴上?!”
蘇音有些莫名,但看幾人反應,也只好將眼鏡帶回去。一斷開與蘇音雙眼對視,陳靈清立即反應過來,只是臉上又顯現出癡迷般的神情?。
葛陸一看,立即扇了陳靈清一耳光,頓時把陳靈清打得頓住,突然清醒過來。這時,葛陸才鬆口氣,轉身對蘇音說:?“?以後,不要輕易將眼鏡摘下來,也別與人對視!知道嗎??”
蘇音不解:?“?爲什麼?上次蘇家宴會時,我五六個小時與人對視都沒事啊??”
齊修冷道:?“?你傻的嗎?那是葛陸在給你的隱形眼睛裡下了特殊咒術,再輔之以藥物,才抵消了你異眼的效力!可就算這樣,時間也不長久,功效也不穩定!上次你能沒出什麼事,只能算你運氣好?!”
說着,齊修冷冷瞟了陳靈清和葛陸一眼。葛陸有些尷尬,摸摸鼻子笑着問她:?“?你說你眼睛已經不怕見光了,是從社麼時候開始的?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她露出沉思神色,不確定道:?“?我也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是從蘇家晚宴之後開始不怕見光的!至於具體原因,我以爲可能跟陸哥給我的隱形眼鏡有關?!”
葛陸等人露出沉思神色,葛陸點頭說:?“?這也不十分確定,一定要驗證了才能知道,我會去調查一下,之後可能需要蘇音配合,可以嗎??”
葛陸問的是蘇音,眼角卻望着齊修,齊修冷哼一聲,算作回答,蘇音蹙眉點點頭。還是交給葛陸比較靠譜,雖然她不知道他是否可以完全信任?!
齊修又冷聲問:?“?上次五方的事情也很奇怪!他跟我說過,當時在船上,周圍並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削弱他的力量,而且他是靠近你後,突然力量被迅速壓制抽離!你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麼東西?或是出了什麼狀況??”
蘇音搖頭,仔細回想着說:?“?除了你給我的藍色驅靈符籙,我什麼也沒帶!而且,我並沒有出現什麼狀況啊!如果說?……?對了,好像有一件事?!”
她陡然肅起面色,齊修等人嚴肅回看她。她頓了頓,才說:?“?好像,剛開始齊修給我符籙的時候,我只能看得到五方一點點影子,如果沒有齊修的護靈符,五方根本不能在我面前完全現身。可是,從不久前,我就突然可以看見那些東西了,而且開始只是很淡,最後也漸漸清晰起來。到現在,也已經能夠完全看清,但是不能離我太近。如果太近,或是接觸的話?……?”
蘇音突然有些怔愣,神色有些痛苦複雜。林銘立即嚴肅着問:?“?會怎樣??”?她擡頭一一看齊修幾人一眼,才輕聲說:?“?會魂飛魄散?!”
葛陸幾人俱是一驚!魂飛魄散?這堪比紫色驅靈符的千年功力,如今,卻只要與她靠的太近,抑或接觸就會出現這樣的效果,這意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