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沒有向言若初告辭,王風吟就在雙華城兩名弟子的催促之下離開了雙華城。因葉雨喬真實身份乃葉忘仇侄女一事,王風吟感到心灰意冷,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人是信得過,包括他自己。出了雙華城,他不知該往何處去。此前的愛恨情仇,都已被他拋之腦後,他只想找個清靜之地,重新去接受這個世界。或者是,永遠地逃避這個他看不懂的世界。
王風吟騎着馬,漫無目的地走在被春色包圍的山水間,心中卻如仍處在嚴寒。數日後,他來到洛陽城外。通往洛陽城的黃土道上,漫天沙塵,王風吟坐在馬上,眺望向遠方的洛陽的城牆。興許因這黃沙,這洛陽看在他心裡也變得厚重悠久。城牆越來越近,胯下的馬兒則越走越慢。王風吟跳下了馬,輕輕撫了撫馬頭,牽着馬繼續往前走。
這時候,城門口,幾個身披金色袈裟,頭頂佛帽的僧人從城中走出,其中正中間一位手中還拄着少林的方丈禪杖。見此,王風吟不禁自問道:“前些日子法元方丈死在莫鬆手中,那這位新上任的方丈又是哪位?”
從沉吟中醒過來時,幾位少林寺的僧人已走到王風吟身前。王風吟埋下頭,與幾人擦肩走過。隨後,王風吟停下腳步,猶豫了一番,他回頭背對幾位僧人喊道:“幾位大師請留步!”
幾位僧人回頭,其中中間的方丈合掌道:“阿彌陀佛,小施主有何指教?”
少林方丈雖看似十分謙遜客氣,而他左右兩邊其餘六位僧人就有些不高興了,他們冷眼斜看着王風吟,心想着哪裡來的毛頭小子?
王風吟鬆開牽馬的繮繩,上前幾步,躬身合十道:“在下花間派弟子王風吟,曾在蘇州李園與法元大師有過一面之緣,不久前聽到法元大師不幸罹難噩耗,痛心疾首,爲之扼腕。今日幸見得方丈大師,冒昧請教大師法號。”
“哼,你這小子算什麼東西!”這時候,站在法明大師左邊的莫慧喝道。莫慧乃般若堂首座,皮膚黝黑,面目粗狂。
“誒!不得無禮!”方丈大師輕聲道。隨後,他向前一步,對王風吟道:“原來是花間派的王風吟少俠,久仰久仰!老衲法號法明,法元乃老衲師弟。”
聽法明大師說久仰,讓王風吟心中不禁有疑問:“這位法明大師此前真有聽說過我麼,還是真的說句客套罷了。”他笑了笑,對方丈大師再次合掌道:“法明大師,今日有幸相見,實乃晚輩福氣。”
法明大師呵呵樂笑,道:“王施主去年在誅邪大會上橫空出世一鳴驚人;半月前又在貴派遭遇險情時力挽狂瀾,剿滅賊首,保住貴派百年之業。能有如此一位少年才俊,實乃貴派與江湖武林之福。”
聽法明大師說完這席話,王風吟愣住了。法明大師口中的“久仰久仰”,可不是客套之話,而是之前確有聽聞。只不過法明方丈這幾句誇讚的話,讓他覺得有些羞不敢當,並慌道:“不敢當,不敢當,方丈您過獎了。”
法明大師慈悲地笑了笑,隨後問道:“不知尊師奚當歸奚大俠近來如何?早在三十多年前,老衲就與尊師有過幾面之緣,且還曾向他領教過貴派劍法絕學。如今一晃已是三十多載,只願奚大俠一切安好。”
王風吟臉色一黯,對法明道:“方丈大師,在下實有要事相商,不知大師能否行個方便?”
“哦?”法明大師猶豫了一下,“老衲貿然問一句,是爲何要事?”
“莫鬆!”王風吟向前一步,湊到法明耳旁悄悄說道。
聽到莫鬆二字,法明眼中登時射出一道精光。他環望四周,見城門右側邊上有一間毛草鋪蓋的茶鋪,便道:“王施主,你看到那邊茶鋪下坐下一敘如何?”
王風吟“嗯”了一聲,便與法明大師聯袂走向那間茶鋪。而身後跟着的六位面面相覷,俱是滿臉疑惑,猜想王風吟適才究竟是在法明耳邊說了些什麼?
茶鋪裡入了座,法明大師命其餘六位大師另作一處,他與王風吟單獨一桌。六位大師雖心有不甘,可還是隻能聽從。滿了茶杯,法明大師小聲問道:“王施主,近來可見過我這不肖師侄?”
王風吟點點頭,道:“幾日前纔剛在揚州見過。”
“哦?”法明一驚,“那他可是又在揚州惹禍了?”
王風吟登時怒火填胸,眼露殺氣!頓了頓,他愣愣地點點頭,道:“他又玷污了一個姑娘家的清白。”
“阿彌陀佛!”法明心神陡然慌亂,不停地捻着手中的佛珠。王風吟也不想再繞圈子,直接說道:“不過,後來他死了。”
法明大師怔住了!許久之後,他才睜開眼,眼中淚光閃爍,問道:“王施主可是親眼所見?”
“當然!”見法明對莫鬆這一罪大惡極的淫賊還有憐憫之心,王風吟怫然不悅,他鄙夷地看着法明,譏諷道:“法明大師對此惡賊之死如此嘆息,莫非你還想他繼續禍害其他姑娘家不成?”
“唉!”法明嘆了嘆,“莫鬆乃老衲師侄,老衲看着他從小長大。數十年師侄情誼,聽聞到他死去之訊,老衲爲之痛心也是人之常情罷。對於他犯下種種的過錯,作爲師伯,老衲也有一份不可推脫的責任。”
王風吟長長舒了一口氣後,對法明道:“適才是在下失言,還望方丈大師見諒!”
“莫鬆他罪大惡極,遭此下場也算是死有餘辜!”法明臉上的皺紋陡然間多了幾道,“還請王施主告知老衲,他是怎麼死的?”
沉吟半晌,王風吟才道:“是在下先用**將他迷倒,再一劍奪去他性命!”
“唉!”法明一直在嘆氣,“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只能這一切都算作是他的報應吶!”
“方丈大師,我殺了你師侄兒,將來會不會得到惡報?”王風吟問道。
“當然不算!”法明又開始捻手中的佛珠,“阿彌陀佛!王施主是替天行盜爲民除害,非但不是遭受惡報,而且將來必有善報?”
冷笑兩聲後,王風吟無奈搖頭道:“在下曾經爲了救人......”
沉寂半晌,王風吟才接着道:“後來就遭到了報應。在下一直在問自己,是不是太愛多管閒事了?”
法明大師笑了笑,道:“那也只是時候未到罷了,並非是不會有善報!多管閒事未必是對的,但是見死不救決計不是善人所爲。”
“但願會等來善報吧!”王風吟眼眸有些暗淡。
此時,法明大師突然想到一事,便問道:“王施主,你可知莫鬆將我師弟法元的屍首葬在何處?”
王風吟搖了搖頭,驚道:“在下不知!莫鬆當時爲何要奪走法元大師的屍身?”
“唉!”法明大師的嘆聲愈加沉重,他擡頭看向天邊,一片黃沙飛揚、昏天暗地落入他眸子中,“雖說是莫鬆殺了法元師弟,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與法元的感情深厚,甚於常人,就如親生父子般。”
王風吟有些難以置信,問道:“那既然如此,他當初爲何還要忤逆師門,擅自下山?”
“此事說來話長,”法明的眸子中如若看到一陣陰雨,“三十多年前,法元師弟下山辦事,回來的路上,在山腳下撿到一出生不久的棄嬰,那棄嬰就是莫鬆... ...”
隨後半柱香的功夫,法明大師從莫鬆四歲時就被發現武學天賦秉然,直說到莫鬆十四歲被法元大師廢掉武功。聽到這,王風吟心中不禁憐憫起莫鬆來,感嘆道:“莫鬆孤僻古怪,原來都是小時候受盡欺凌才導致而成。真是可惜了!若是當時能得到正視或關愛,興許就不會走到如此地步!”
“沒錯!”法明大師附和道,語氣裡盡是些無奈和遺憾,“若是老衲當初沒有云遊,好好教導他一番,今日他可能已是少林乃至江湖武林的中流砥柱之一。”
“不過......”王風吟疑惑,“既然他十四歲被廢了武功,那他後來又怎會成爲武林絕世高手?”
“莫鬆被廢去武功之後,先是派到大雄寶殿打掃.......”法明大師又接着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