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的暗潮洶涌,在一片和樂的表象之中完美落幕。奈何,一度在六美身上魂牽夢縈的衆人還沒從桃色漩渦中掙脫出來,便被大殿之上的一番言論給驚嚇到了。
“百里愛卿一心爲國,勞苦功高,今日趁此封賞之機,不知愛卿有何想要的,朕,皆準奏。”
按禮,祭天大典過後,景麒便是大周的當今天子,朝堂之上,必是要好一番的封賞。景麒也像終是回覆了往日的親和姿態般,該封該賞的一個都沒少,讓不少以爲自己開罪了新帝的臣子大大的鬆了口氣。
只是,對於多數人,景麒大多是擬旨行賞,可在百里莫雲這卻是親自詢問,足見景麒對百里一族還是頗爲的重視的。自從百里莫風被賦閒在家,朝內人人都聞見了百里家族漸漸沒落的朽敗之氣,曾經還一度額手稱慶來着,看來這會兒卻又是難下定論了。
只是,景麒這番封賞的話,聽在衆臣子耳裡那是相當的不是滋味啊。
什麼叫“不知愛卿有何想要的,朕,皆準奏?”這是如何的厚待啊?!若是百里莫風要這帝王之位,景麒也拱手相讓不成?這要多深厚的信賴纔可能出這般的聖意啊?
朝堂之上,默默流淌着嫉妒的暗涌,哪天能忽的翻起大浪,亦是未知之數。
莫風暗自皺了皺,實在不好爲這番突然的聖寵受寵若驚,“陛下對臣已是多有厚待,實不用如此眷顧,臣惶恐。”
景麒朗朗一笑,“愛卿多慮了,有何想要的,直說無妨。”
不好再推脫,莫風思忖片刻,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良久,才終是一嘆,答道:“微臣不要金銀財寶,亦不求加官進爵,若是陛下厚待,可否允許微臣把清霜姑娘帶回府?”
言畢,朝堂之上霎時一片嘈雜,連景麒都不得不微微瞪了瞪眼,有點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堂上其他的臣子提這般要求,他倒是不難理解,畢竟那清霜是難得一見的絕色,一舞傾情絕不是稀奇的事,可百里莫風不一樣啊!景麒雖不是十分會治國的主,但這朝中有誰忠,有誰是虛溜拍馬之輩,還是能看的八九不離十的。百里莫風向來是不怎麼近女色的男人,如今年已二十六仍無妻妾,曾經把百里之母蕭夫人都急白了不少頭髮的,如今會提此等要求,實在是,實在是……果然英雄還是過不了美人關的!景麒只好這般理解了……
一見四下的躁動和景麒的表情,莫風就知所有人都誤解了,不禁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不過是見那清霜在祭天大典上的表現大有蹊蹺,擔心其來歷罷了,安放在自己身邊也安心些,如今,這倒成了百口莫辯了……
“咳……”景麒輕咳了一聲,“無妨,美人配英雄,本就天造地設,朕准奏,宣六美上殿吧。”
旨意剛下,六美便齊齊被宣進了大殿,頭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賞六位美人,堂上的男人們差點沒倒吸一口涼氣。
天下六美,碧洱爲最,一身紫紗煙籠,如雲似霧,一顰一笑無不是媚態極妍。逐月、香湘、知宜、蕭泠分擅丹青、烹飪、詩書、樂藝,亦是各有千秋,唯有這最擅舞袖的清霜姑娘美則美矣,卻連上這金鑾殿都改不了那清瞳倦眼,好似一切都如身外雲煙般看淡,這般倦怠,到底是對天子略微的不敬了些。
見此,景麒倒是沒惱,反笑道:“六美能來使我朝,朕替大周深謝楚朝厚誼,不如,此次便來個親上加親,把清霜姑娘許給百里將軍,不知清霜姑娘意下如何?”
“啊?”莫風愣是一個沒忍住,竟然禁不住呼出了聲,那張被風霜鐫刻的俊朗的臉上都嵌上了一顆突兀的大眼,很是敗壞了向來堅毅果敢的偉岸形象……他不過是想把這清霜帶回府……而已啊!
橙子璇卻是頂着清霜的面容,不自禁的瞥了眼莫風的神色,挽了抹戲謔的笑,依舊懶懶的道:“隨意。那清霜,謝主隆恩了。”
“……”莫風到底是忍住沒再“啊”一聲,不過那眼睛又突兀了一圈,看的橙子璇笑意又深了一分。
這事……也太順理成章了吧?景麒都深感狐疑,很是懷疑了下這倆人私下有什麼私情,哪知這一個是出自誤會,另一個根本是玩笑心性罷了。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陛下不如同許碧洱也得入百里家門?”未等景麒開口,碧洱便先下手爲強的一拜而下,“望陛下成全!”
一個兩個都搶着進百里的家門,如此狀況朝堂之上都難免起了紛紛的議論。橙子璇倒是像沒聽見似的,脣角依舊是玩味的笑,莫風卻是肅穆了眉眼,景麒也微微皺了皺眉。
“碧洱姑娘莫非也和百里將軍……有過露水姻緣?”
碧洱擡眼望了眼景麒,眼底是好一片崇敬之意,“碧洱一介女流,哪得如此良緣能邂逅百里將軍,只是碧洱雖是遠在大楚,百里將軍的赫赫威名卻早是如雷貫耳。開疆擴土,平夷定亂,將軍的一世作爲,傾世風華莫說是碧洱,就連我朝陛下都是青睞有加。”
“哦?”景麒挑挑眉,依舊是和朗的笑,“朕倒是好奇,貴國陛下如何評的百里將軍。”
莫風眉頭蹙的越發的深,卻聽碧洱恭敬道:“陛下曾言:百里將軍可論不世之才,其才華武藝無人能及,一人得抵百萬之師,乃國家之脊樑。若他日楚朝有幸能得一良將,有將軍半分才能,必半解龍袍,奉半壁江山,共論天下!”
景麒神色一凝,笑意終是漸涼,“楚帝倒是愛才若渴,看來……朕將百里將軍賦閒,到是待之涼薄了?”
碧洱一驚,自知失言,對着景麒拜了又拜,竟是惶恐之至,“碧洱並無它意,陛下寬宏大量,還望不要怪罪百里將軍!”
景麒神色更冷,“我道姑娘此般惶恐,是怕一己之言惹禍上身,未料竟是爲了百里將軍啊?若是這般,碧洱姑娘倒是說笑了,是朕自己對百里將軍有失,開罪將軍卻是何故?碧洱姑娘可是放心了?”
景麒這般說法,碧洱到像越聽越惶恐般,微顫的雙肩都是一派我見猶憐的模樣,“碧洱……我……”
“好了!碧洱姑娘要是沒事,便退下吧,入百里家門之事只要將軍不反對,朕便遂了姑娘的意思……如何?”最後兩字,已是生冷如冰。
“謝……謝陛下!”
待碧洱惶恐的離了金鑾殿,六美也都噤若寒蟬的跟着退下了。退出金鑾殿的時候,橙子璇還有意瞥了眼被人推到風口浪尖的百里莫風,卻僅一眼,便淡然的退了出去。
朝堂之上,一時靜若無聲,誰也不敢在景麒擺明了盛怒的時候擅自出言,只是多數人惶恐之下,無不是在暗笑莫風的桃花。最難消受美人恩,怕便是今日這齣好戲了。
“陛下……”
百里莫風考慮了良久,終是開了口,奈何纔開口,景麒卻似沒聽到般截了他的話,“將軍無需多言,一介女流的癡言,朕還不至於放在心上,至於楚帝那番言論……”景麒有意的望了眼莫風,終是一笑,“只怕亦是空穴來風,將軍不用多心。”
莫風垂首,“陛下聖明。”
“不過,碧洱說的這番話,到也不無道理,將軍確是國之棟樑,如今被朕賦閒在家,朕也深感不安,不如……”景麒特意頓了頓,分明是等着莫風的後文。
莫風黯然一嘆,拱手道:“大周人才輩出,並不是非莫風不可,陛下賦閒微臣必有考量,不必爲了一番言論而改了初衷。何況,微臣回鄉不久,也想多在家陪陪老母,還望陛下恩准。”
“將軍拳拳孝心,朕甚欣慰。”景麒終是滿意一笑,待掃了眼寂靜的朝堂後,竟又下了一道旨,“我朝左相一職一直空缺,於國無利,朕正有如將軍之輔國能才,今日想拜其爲左相,不知衆卿家意下如何?”
衆人又是一番震驚莫名。這分權之事,晾是誰都能同意,這右相陸逍只怕也會內心不痛快吧?
“不知陛下,所指何人?”替陸逍問了他不好問的問題,自然是爲討陸逍歡心的。有這重好處,這試探口風的,自是大有人在了。
“孫澤。”
“孫先生?”有人找準了機會,當即搶言道:“孫先生雖是才略無雙,卻到底僅是陛下先日的幕僚之賓,既不是官宦之子,又不是科考三甲,於朝堂並無功績,一躍居丞相之位,只怕聖恩太重,於禮不合啊!”
“是嗎?”景麒脣角帶笑,一雙朗目直直的望着那名官員,竟是聖威凜凜,着實有一番威嚴氣度,“可是,楚君都說了,若是楚朝得及百里將軍一半賢才之士,便半解龍袍,奉半壁江山,共論天下了。如今,張愛卿的意思是孫先生的才能連將軍的半分都及不得,是朕自己識人不明,又或是我堂堂大周竟是連楚朝半分的納賢氣度都沒有?”
“這!……微臣不敢!”那張愛卿一聽此言,當即便萎了氣勢。
誰也沒有想到,向來好商好量的景麒會在立相之事上如此的強勢,竟拿着楚國的風言風語頂自家臣子的言論。
朝堂之上,霎時安靜了一片。
景麒略略掃了眼,把目光定在了右相陸逍身上,“陸愛卿對朕的旨意無異議吧?”
陸逍一愣,“一切謹遵陛下旨意,臣,無異議。”
“如此最好,陸愛卿需謹記,左右兩相皆是朕的左右手,朕希望今後愛卿能與孫先生以和爲貴,共輔朝政。”頓了頓,景麒終是隱了笑,音色肅然,“朕不希望,八年前的舊事有朝一日會重演,陸愛卿,可聽明白了?”
朝上的安靜,霎時成了死寂。
陸逍神色一冷,竟是拜了下去,“臣愚鈍,不知陛下何意。不過,陛下請放心,孫先生治國賢才,微臣亦是聽聞已久,有幸與之同朝爲官乃是微臣的榮幸。今後若有人對先生圖謀不軌,便是與我陸逍爲敵,臣,定不輕饒!”
景麒和氣一笑,“陸愛卿通情達理,果不負朕厚望!既然衆愛卿與此事並無異議,那就退朝吧。”說罷,便擺架下了朝堂。
原本應作散的一衆臣子卻是無人下朝,四下議論、眉目傳信之人大有人在。朝堂最前的陸逍反而最是面色如常,只是眸色隱有風雲,難以揣度。
以前總道景麒是那親順柔和的兔子,不料卻是一匹脫繮的野馬,扶上了帝位便硬了羽翼了,第一次上朝便是好一番下馬威,當真是威風了得啊!
不知不覺,陸逍深隱在皮骨之下的冷笑竟漸漸浮出了表面,看的人有些膽戰心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