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說的是一人得道飛昇,身邊的人以及畜生也都會跟着沾光步入仙界,從此得享長生。
修道者也是人,是人就會有牽絆,就會有塵緣。斬盡塵緣方是仙,但仙又是什麼?仙也有部署也有牽掛,否則亦只是孤家寡人罷了。是以,哪怕成仙,也要帶着自己在意的人或物一起成仙,才能彼此渡過慢慢無盡的歲月。
乾元子的道無論是什麼,安雲都不會覺得吃驚。但是,安雲怎麼都想不到,乾元子的道居然是要舉世長生!這不僅僅是道了,這已經成了一種宏願,一種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宏願。
傳聞佛宗七萬年前有一名高僧大德修士,信徒皆稱其爲地藏王菩薩。他的修爲到底到達了那一境界,並沒有確切的記錄,不過根據佛宗蛛絲馬跡的記載,地藏王的境界很可能已經超越了渡劫期,而達到了傳說中的聖人境。
安雲與曉禪宗的主持靜虛大師是忘年之交,前世聽靜虛大師談論過這位佛宗的傳奇聖人。這位高僧大德的名字之所以廣爲流傳,甚至連凡人也知道他的名字,其根由便是對方得到之日曾經發下大宏願:地獄不空,我不成佛。
因爲地藏王的誓言如此,已經被天地銘記,散落在天地法則之中,除非地藏王真的可以渡盡地獄,否則一日無法真正的得道飛昇。當時佛宗大能地藏王,因爲發下了大宏願,使得天地靈氣朝拜,修爲與日俱增,短短三百年,便從剛剛突破元嬰期,就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成爲了最年輕最強大的渡劫期大圓滿修士。
然而成也蕭何敗蕭何,他發下的大宏願讓他獲得了天地氣運加身,諸邪不侵萬事大吉。但同樣的,他困於昔日的誓言。始終無法真正的超脫,不到一百年時間,他竟然坐化在當時的寶塔寺中,讓人無比嘆息。
不過地藏王之名卻不經意間流傳了出來。凡人紛紛爲地藏王立下神像,日日祭拜,萬家生佛。
此後,佛宗也經常有大能高僧效仿地藏王,屢屢許下大宏願。奈何想要改天換地,豈是那般容易?
“不願獨自長生,只願舉世長生。”安雲喃喃的複述了乾元子剛纔說的話,深深嘆息道:“前輩宏願,晚輩佩服。”
“我欲效仿古人,以天下安危爲己任,以我之手,渡盡萬物。使世間再無生離死別,使天地萬物喜樂無窮。”乾元子慢慢的說道,一字一頓。彷彿有種莫名的力量,讓這方天地都在輕輕的戰慄。
安雲感受到周圍靈氣的波動,心中閃過一絲頓悟,這是天地在銘記乾元子的誓言。如果乾元子有朝一日真的能夠做到,他將會成爲這方天地之主。從此之後,他就是天地,天地就是他。
如此宏願,比之當年地藏王的“地獄不空,我不成佛”還要宏大無數倍,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但是若非這樣的天地宏願。又豈能得到天地氣運加身,使得乾元子哪怕道基崩潰,依然還能成功高築道臺,無數次在必死境地還能奪舍重生?
“前輩對晚輩說您的宏願。是想要晚輩做什麼嗎?”安雲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的說道。
乾元子當然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對她說這樣的話,很可能自己是唯一聽過他說這番話的修士。向天地許諾的誓言,怎麼輕易放在嘴邊,那就不是大宏願,而是大忽悠。
乾元子頗有深意的看了安雲一眼。淡淡的說道:“我要你帶我去伏牛島。”說完,他低頭飲茶,竟不再說話。
安雲心頭一動,腦海中的念頭飛快的盤算乾元子話裡的意思。帶他去伏牛島,去做什麼,哪裡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或者說,對他的大宏願有什麼用處?
“前輩要去伏牛島?”安雲再次確認一般問道。
“不錯。”乾元子點點頭,依然低頭聞着茶香。
安雲思慮了片刻,說道:“前輩既然知道守墓人,當然知道守墓人的職責,哪怕與天地爲敵,人神共棄,也始終以守護伏牛島爲第一任務。”
“知道。”乾元仍舊淡淡回道。
“前輩,我是第三代守墓人,且是第三代守墓人首領。”安雲鄭重的說道。
乾元子頭也不擡:“所以我才讓你帶我去伏牛島。”
“前輩你知道?”安雲驚訝於乾元子如此淡定的態度,愕然問道。
乾元子終於擡起頭來,依舊淡淡道:“我知道。”
“你爲什麼知道?”
“一入伏牛島,便是守墓人。”乾元子回答道:“你既然能夠繼承遠古布吉族的傳族聖器,必定成爲了守墓人首領,否則混沌飛梭有靈,豈會認你爲主?”
“原來如此。”安雲點點頭。
“實際上我也是當年擔任天道盟長老時,才得以如天道盟的天道閣,從閣裡的遠古記載中得知關於伏牛島的一切。上面曾經記載,布吉族人守護伏牛島,爲初代守墓人,根據遠古聖人推測,布吉族當能鎮守伏牛島十三萬年。十三萬年後,後輩修士必須派遣新的守墓人前往伏牛島繼續鎮守伏牛島,否則幽冥門開,天地大亂,萬物不得生。”
“三萬多年前,修道界被南疆妖族入侵,一番血戰之後,綿延百年的人妖大戰才告一段落。戰火熄滅後清算戰犯,以三十三家修道家族爲首的人類修士叛徒本該處於極刑,而這個時候,天道盟的一位長老忽然提出了將三十三家修道家族押解到伏牛島的想法。這個想法經過天道盟決策堂也就是長老團的日夜討論,終於以多票通過了這項提議而成爲了天道盟的最機密決意。”
“後面的事估計你也知道了,如今第二代守墓人差不多已經死絕了吧?”乾元子反問道。
安雲點頭道:“的確如前輩猜測一般,第二代守墓人在我離開的時候,已經死光了。所以我成了第三代守墓人,揹負着守護伏牛島的職責,前輩要去伏牛島,總應該讓我知道所爲何事吧?”
乾元子笑道:“我去伏牛島的目的,自然是成爲守墓人,難道伏牛島還有什麼讓我覬覦的東西嗎?就連混沌飛梭也已經認你爲主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安雲眼神一亮,她相信乾元子沒必要騙她,而且以他的大宏願,也的確很有必要成爲守墓人。否則青冥越衡天被外族入侵。終日戰火連天,萬物朝生夕死,放眼看去一片殘破,又何談舉世歡慶永享長生呢?
“前輩乃是世間少有的法陣大宗師,莫非你有辦法修復那座封印幽冥修羅界的‘門’?那座陣法我曾經查看過。以我現在的陣法造詣,不足以修復那座遠古封印陣法,如果加上前輩相助,晚輩倒是有三成的把握,或可嘗試一番。”安雲激動道。
乾元子不鹹不淡的望了她一眼,輕飄飄的吐出一句話,就讓安雲泄了氣。
“你都說了是遠古封印陣法,而我專研法陣,對陣法只知皮毛罷了,如何能助你?”
“那前輩要如何守護此島?”安雲不解的問。
乾元子放下手中的茶杯。忽然反問了安雲一句:“守墓人守墓人,爲什麼一定要守?”
安雲一愣,眼神莫名的看着眼前的乾元子,竟然無言以對。守墓人,由名字就可以知道,不就是爲了守護嗎?不就是防備着幽冥修羅界的入侵嗎?不守,那還能如何?
乾元子伸出手來,修長的手指點在安雲腦門上,好笑道:“既然封印陣法無法修復,那何必要執着於修復?既然始終守護。那又爲什麼一定要守護?我們爲什麼不攻入幽冥修羅界,至少也要逼得對方自行將這道門封印纔是。如此一來,不是解決了一直以來的問題嗎?”
他淡淡一笑,眼中卻有睥睨天下的霸氣:“我不學陣法。便是不喜歡守。我修習法陣,便是因爲法陣只會攻。攻擊纔是最好的防守,只要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乾元子的話音一落,安雲只覺心頭如有萬丈波浪涌起,心潮澎湃血液加速。有一種耳邊炸起驚雷,讓人茅塞頓開之感。
她艱難的嚥了咽口水,吃力道:“前輩……”
“當年我執掌青冥執法劍令之時,南疆妖族入侵我青冥大陸,哪一次不是鎩羽而歸,被我修道界追殺三萬餘里?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不死個十萬八萬的妖族,如何能夠回得去?我輩修士,本就逆天而行,心中豈能存個“守”字?若不是我當初出了變故,南疆百萬大山至少已經被我修道界佔據了一半,哪裡還有南疆妖族隔三差五入侵我青冥大陸之事?天道盟那一羣龜縮無膽鼠輩,如何能夠明白我乾元子的心胸?這世間又有幾人懂我乾元子的抱負?”
“我本欲平定南疆妖族之後,便會率衆覆滅北冥魔族,內亂不除,我青冥越衡天怎能強大?一旦統一了整個青冥越衡天,我將率衆從伏牛島出發,攻入幽冥修羅界,我很想見識一下,遠古時期肆虐我人族的幽冥族,究竟是怎生模樣?”
安雲完全被乾元子的話震撼的無話可說,但不知爲何,這般癡人說夢般的話語從乾元子口中說出來,卻字字句句如同金石玉言,彷彿天地法理,讓人根本不會質疑他是否能做到。
因爲,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
安雲也總算明白了,乾元子讓她帶他去伏牛島真正的原因,因爲只有她纔有那座封印陣法的鑰匙,只要她能夠解開那座封印法陣,讓他前往幽冥修羅界。
“前輩想要我打開封印法陣?”安雲垂下眼簾,低聲問道。
“不錯。”乾元子點頭說道:“伏牛島的地點是天道盟最高機密,我當初雖然身爲天道盟長老團之一,卻是新晉長老,還無權得知。後來卻因爲我與天道盟的理念不符,天道盟對我防備甚深,我也沒有辦法知道。不過現在知道伏牛島地點的人,不再只有天道盟,還有你,以及你的混沌飛梭。”
安雲深深的吸了口氣,勉強穩定狂亂的心跳,輕聲道:“前輩的要求本來我不該拒接,但此事實在太過重大,請恕安雲不能立刻答應前輩。”
乾元子看向安雲,目光似兩道巨山般沉重。
安雲緊緊的捏起拳頭,死死的頂住對面的壓力。
忽然,乾元子臉上閃過一抹笑意,自嘲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擔心打開封印陣後,幽冥修羅界趁機攻入青冥越衡天,從此世界再也不得安寧,是嗎?”
“請前輩恕罪,安雲的確有這樣的顧慮。本來世界亂不亂與我無干,可我答應過一位老人,也接下了守墓人的職責,便不能失信於人。”安雲沉聲說道。
“你要怎麼樣才能打開封印陣?”乾元子思索一會兒後,又問道。
安雲想了想,反問道:“前輩能不能等候一段時日,且讓我安排一下。”
“你要如何安排?”
“我有辦法將整個修道界,乃至於南疆妖族甚至北冥修魔者吸引到伏牛島。那個時候,整個青冥越衡天的力量大部分集中在伏牛島上,哪怕打開封印會引來幽冥修羅界的趁機入侵,以島上的力量,也足以鎮壓。我再趁機激活封印陣法,應該不會引起太大的風險。雖然這麼做,依然存在一定的風險,但前輩說得對,光守不攻的確不是辦法,既然前輩願意以身赴險,我安雲怎能爲了穩妥就拒接前輩呢?”
“好!”乾元子撫掌大笑,高聲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如果你真是那種食古不化之人,我也不介意順手殺了你,奪來鑰匙自行前去。不過我對幽冥修羅界幾乎一無所知,也擔心因爲我的緣故導致異族入侵,你既然有此計劃,那我便最後一點擔心也沒有了,就照你說的做吧。”
安雲暗中擦了擦冷汗,先前她就是感受到乾元子的殺意,纔會有條件的答應他的要求。如今見他同意了,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說道:“晚輩的計劃還需要前輩相助,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