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麼厲害?”乾元子吃驚道。
“但是,這並不是他全部的身份,他實際上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安雲又道。
“還有?”乾元子用力揉着下巴:“你師傅流雲,我似乎沒有聽說過,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人物,真有這麼厲害?”
安雲笑了笑:“前輩閉死關多少年了?”
乾元子聞言想了一會兒,感覺還是算不清,乾脆伸出手來,一根一根的掰着算。
安雲看的嘴角抽抽,咳了一聲:“前輩二百多年前與狻猊妖王一戰,拼着重傷斬殺了遁入青冥打探情報的狻猊妖王。傳聞前輩當時的情況很是糟糕,自那時起便銷聲匿跡,想來該是在二百多年前便開始閉死關,直到不久前纔出關。”
“哎呀,我也這麼厲害?”乾元子神情得意,開心道:“你一說我似乎記起來了,我記得我該是死了,怎麼又活過來了?”
他眉頭皺了起來,歡喜的神色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迷茫,像是被突然涌出的紛繁複雜的念頭弄的頭痛起來。繼而,他神色開始變得憤怒,磅礴的修爲無意識的散開,仿若天塌了下來。
安雲臉色大變,靈力運轉全身,抵禦着乾元子身上傳來的如山般沉重威壓。她的內傷並沒有好透,又嚴重超支了靈力,哪裡經受的住乾元子強大的靈壓。
她臉上的血色霎時褪的乾乾淨淨,胸口彷彿被壓了一座巨山一般,且壓力不斷的增加,再堅持下去,等待她的也許就是全身被壓力擠壓成一團血污。
她想叫醒沉吟中的乾元子。嘴脣動了動,卻發現根本發不出一絲聲音,視線望旁邊一挪,在旁邊的渾天爐上凝住。
乾元子剛纔舉起渾天爐喝完白菜豆腐湯後,隨手將渾天爐扔在一旁,這個無心的舉動,竟然成了安雲最後的護身符。
安雲吃力的站起身。腰身一扭便鑽進了渾天爐裡。
煉丹爐是三階的煉丹爐。在煉丹爐中也算的上是中上品階,是煉器大師歐冶子晉升煉器宗師前最後一件親手打造的煉丹爐。渾天爐耗費了歐冶子極大的心血,不僅使用了多種珍貴材料作爲丹爐的主要材料。更是加入了一絲修道界珍貴異常的秘銀,使渾天爐抵禦靈壓的能力再進一步。
煉丹爐本身其實就是最好的防禦法寶,因爲煉製丹藥的原因,使煉丹爐的材質要求極高。抗壓能力尤其重要。否則如何能夠受得了煉製丹藥時的持續高溫,或是忽冷忽熱的變化?
更別說渾天爐加入了一絲抗魔極品材料秘銀。防護能力遠遠超過了大部分的防禦法寶或是護甲法衣。
乾元子的修爲和境界深不可測,最少都是元嬰中期以上,他心神已亂,不知道控制自己一身澎拜靈力泄露出來的威壓。無心之下造成的破壞不亞於金丹修士全力出手一擊。
安雲此時躲進渾天爐,也是最後的一線生機。
“我是誰?誰是我?”安雲耳邊傳來乾元子有些癡狂的聲音,語氣又是召集又是彷徨:“我是誰。誰是我?”
她躲在渾天爐內,依然感受到四周的空氣彷彿變成了堅硬的鋼鐵。不斷收攏擠壓着她,彷彿要將她徹底的壓碎。好在渾天爐抵擋住了大部分的威壓,落在安雲身上的威壓已經不足以對她造成致命的威脅。
身體不由自主的在搖晃,安雲明白是因爲石屋在晃動的緣故,如果不能很快的換回乾元子的神識,怕是這座石屋便保不住了。
“我是誰?你又是誰?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知道?”乾元子聲音裡越發瘋狂,情緒分明開始暴躁起來。
“我聽不見,你大點聲,你們怎麼都在我識海里,出去呀,都給我出去……”
安雲心裡越來越急,眼看乾元子如同精神分裂一般漸漸要失控,她顧不得暴露自己,有可能會被乾元子隨手拍死的危險,大聲喊道:“你是乾元子,古往今來法陣第一人。五千年前拜入青冥乾極宗,四千年前在三界大比中奪得魁首,號稱唯一可以和元嬰修士媲美的金丹第一人。三千年前,南疆妖亂禍害青冥,擺下誅妖法陣,以一己之力攔住三族妖獸。也是三千年,單人匹馬馳援臨海州,一日穿越亂離平原,在閩江設十三座太乙元水法陣,靈犀妖族折損一半猶不得過江。”
乾元子胡亂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暴怒的情緒開始平息,愣愣的轉過頭,看向煉丹爐內頭髮衣衫狼狽無比的安雲。
安雲一看有效,繼續大聲喊道:“此戰過後,乾元子聲震天下,被天道盟任命爲十三長老之一,統領青冥執法堂,執掌青冥執法堂劍令。三百年前,狻猊妖王自南疆而來,依仗狻猊一族的妖法神通,挑戰各大門派元嬰修士。各宗門應戰的修士紛紛不敵被殺。彼時你尚在閉關,聽聞此事後中止功法強行出關,應戰狻猊妖王。你與狻猊妖王決戰中功法反噬,差點走火入魔,依然硬是斬下狻猊妖王的頭顱,爲青冥修道界挽回顏面。此戰過後,音訊全無。”
說完之後,安雲小心的看向乾元子,見他不知何時重新坐了下來,神色看上去還算平靜,隻眼神中偶爾閃過回憶的神色。
看樣子算是穩定下來了,但願不要再發瘋。
安雲在心裡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並沒有馬上跳出渾天爐。而且看她索性在渾天爐裡就地打坐,好像也不打算出來了。
傳聞乾元子曾三次奪舍重生,看樣子的確是真的。每一次奪舍重生,便多出一份不同的人生記憶。那些原主遺留在神識腦海深處的記憶,會不定時的冒出來,擾亂乾元子的心神,甚至讓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精神分裂。
這就是修士奪舍最大的後遺症,而且是無可避免的後遺症。嚴重的情況下。精神分裂甚至會導致修士走火入魔,化外天魔會趁機使修士的神識墮入修羅地獄,變成終日只知廝殺的嗜血生物。
是以不到萬不得已,很少有修士會主動奪舍。且不說在奪舍過程中,與原主爭奪身體控制權,消滅對方思想靈魂時無比兇險,就是奪舍成功。後遺症也足矣影響修士今後的修道之路。
乾元子卻奪舍了不止一次。而是三次。
或者更多……
也就是說乾元子已經不是最初乾元子了,他腦海中有太多別人的記憶和痕跡,這導致了他的性格變幻不定。脾氣怪異無比。
因爲他不是一個人,而是幾個人,每個人的脾氣、性格和經歷都不同,對事物的看法也不同。導致乾元子如同神經病一般,誰也猜不到他的想法。
能夠奪舍多次。且還沒有真正的瘋狂,他也算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想起來了。哈哈,我想起來了,我是乾元子。遠古法陣唯一的傳承者,我是乾元子。”他喃喃的說道。
“是的。你是乾元子。”安雲望着他,神情肯定的沉聲說道。
四周的威壓忽然消失無蹤,安雲從渾天爐裡伸出頭來快速的打量了一眼,又馬上縮回去了。
廚房內的一切設施都被毀了,好在石屋所用的石材是遠古巨巫一族找來的最堅硬的巨石,竟然看上去損毀並不嚴重。
“出來吧,我不是瘋子。”乾元子輕言細語的說道,神色異常冷漠。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安雲心底警鈴大作。
他不會是覺得自己在嘲笑他吧?或者自己看到他精神分裂時的樣子,於是他想要殺人滅口?
殺死自己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連寧向直他都能隨手殺了,自己又算得了什麼?
想到這裡,安雲毛骨悚然,苦思脫身之計,卻一時哪裡想得到?
如今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再能蹦躂也蹦不出他的手心,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徒嘆奈何?
安雲心不甘情不願的慢慢挪了出來,在距離乾元子最遠的地方站住,眼神十分警惕的看向他。
“呵呵。”乾元子看了她一眼,低頭輕笑。
安雲心肝都在隨着他的笑聲顫抖。
“剛纔我們說到哪裡了?”乾元子轉過頭,眼神似笑非笑。
“說到……說到前輩閉關都有兩百多年了,想來沒有聽過我師傅流雲真人的名字也不奇怪。”安雲小心翼翼的斟酌回答,生怕哪句話不對又引起他發瘋。
“哦,不錯。你師傅是朝雲宗金丹修士,想來二百多年前還是一個修爲上不得檯面的無名小卒,我沒聽過也正常。你剛纔說他還有一個身份,是什麼,說來聽聽。”
“五千年擾亂青冥修道界的血雲老魔,不知前輩可有印象?”
乾元子恍然,微微點頭道:“原來是他呀。上古滄海真君,五千年前的血雲老魔,現在的流雲真人。大夢三生功法,原來如此。”
“那寧向直和我弟弟……我師弟姑蘇道人,爲何執意的要追殺你?”他瞄了安雲一眼:“你的本事似乎還用不着他們這般執着,寧向直說你是魔族奸細,我看他並沒有說實話。我討厭對我說謊的人,所以他死了。”
安雲沉默了一會兒,她知道如果自己說不出來可以讓人信服的理由,立刻就會步寧向直的後塵。
“我師傅流雲真人想要復活上古渡劫大能晴嵐仙子,所以他恢復前世記憶後,一直在尋找合適的肉身。直到,他找到了我。在我築基成功後,他迫不及待的帶我前往上古晴嵐仙子的修行之所晴嵐仙府,寧首座等人不知爲了什麼追着我們去了。”
“寧首座和我師傅等人在晴嵐仙府大戰了一場,寒山寒水兩名金丹前輩和我師傅都死了,晴嵐仙府也在戰鬥中被毀掉了。我僥倖逃得了性命,還得到了紫宵雷霆劍氣,寧首座和姑蘇師叔也活了下來。他們似乎想在晴嵐仙府找到什麼東西,可是晴嵐仙府已經毀了,他們便懷疑我拿了那樣東西,一直追着我不放。”
“哦?是什麼東西?”乾元子神色無可無不可,只淡淡的問道。
安雲從他臉上看不出他有沒有相信自己編織的九真一假的謊言,便硬着頭皮回道:“不知。”
“不知?”乾元子淡淡笑道:“那你爲什麼要跑?最重要的是,你怎麼從兩名金丹修士手裡逃脫的?”
“的確不知。其實他們也未必真的相信我拿了那樣東西,反而他們彼此纔是真正懷疑的對象。也是因爲他們互相鬥法沒有對我花費心思,我又僥倖粗通陣法,才勉強從寧首座和姑蘇師叔手裡逃了出來。”
“我一路逃到了臨海,拜入臨海一個宗門躲了一段時間,還以爲寧首座和姑蘇道人不會在意我,誰知他們又追來了臨海,寧首座還殺了我躲避的宗派掌門。可能是因爲這個原因,導致臨海聽潮閣發佈了銀紅劍令,才導致姑蘇師叔被臨海四名金丹修士所殺。”
安雲自認爲這席話說的有理有據,她也不奢望乾元子完全聽信她的話。不過,就算他有所懷疑也沒什麼,知曉玲瓏錦繡臺的人如今只有她自己,她咬緊牙關不說,此事便死無對證。
乾元子沉默不語,半晌沒有說話。
安雲雖然心裡惴惴,面上卻絲毫不顯,十分鎮靜的等待。
等了沒多久,乾元子停止了思索,擡起頭看向她:“你的話不盡不實,不過無所謂,我也並不在意。”
安雲心裡暗道,不在意你還問那麼多?
“無論你從晴嵐仙府得到了什麼,亦或是沒有得到,都不重要。你給我做了一頓飯,我便饒你一命,此事便兩清了。”
安雲心下一喜,沒想到這麼容易便過關了,耳邊卻聽到乾元子話音一轉:“不過……”
“不過什麼?”她問道。
“不過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此事完後,你與我師弟姑蘇道人之間的任何事情都一筆勾銷。否則,我便對你施展搜神之法,總能知道我師弟姑蘇道人爲何緊追你不放,我作爲他的兄長和師兄,有義務幫他完成最後的心願。你選擇吧,是替我做一件事還是現在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