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軍夫人就是那個神秘失蹤的簡大夫……”
“堂堂的將軍夫人怎麼會行這種賤術!”
“她真是傳說中有起死回生之術的神醫?”
……
衆人從震驚中緩醒過來,交泰殿中響起一陣嗡嗡聲,激憤的,驚歎的,幸災樂禍的,各色嘆息此起彼伏。
直到嗡嗡聲響起,蕭煜纔回過神來。
事前沒一點徵兆,對方就突然發難,矛頭直指甄十娘,這是他和沈鐘磬都始料不及的。
他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一邊緊張地思索着對策,擡頭看向沈鐘磬。
沈鐘磬已經放下酒杯,大步朝那小宮女走去,一邊不着痕跡地摘下一粒扭扣彈了出去。
這顯然是個局,管他是誰布的,他要第一時間殺人滅口!
只要能拖過眼前不被皇后和大皇子抓到把柄大做文章,事後他自能求得萬歲恩旨,將此事消於無形。
“把她帶上來!”見沈鐘磬要動作,皇后猛提高了嗓音。
連拖了幾下沒拖動,見小宮女好巧不巧地躲過不知從哪飛來的一粒釦子,又眼睜睜地看着那粒鈕釦沒入小宮女緊抱着的石柱內,傅公公恍然才發現,這小宮女竟然是個練家,眼見場面就要失控,傅公公無措地看向萬歲。
瞧見萬歲微不可聞地搖搖頭。他緩緩地鬆開了小宮女。
出手落空,沈鐘磬也有些意外。見小宮女已被帶到萬歲皇后跟前,他腳步微微一頓,復又朝甄十娘走去。
“將軍……”見他面沉似水地走過來,甄十娘低叫了一聲。
藏了又藏,躲了又躲,行醫的身份卻被這樣當衆揭穿了,而且,好巧不巧地被誓要置她於死地的皇后抓在手裡,饒是甄十娘冷靜。此時心裡也感到一股從沒有的惶恐,無助。
死無所謂,可達仁堂剛起步,她連秘方都沒來得及留下,文哥武哥以後怎麼辦?眼前閃過文哥武哥可愛的小臉,甄十娘恍然置身在冰窖中。渾身一陣的戰慄。
“別怕,一切有我。”沈鐘磬朝她點點頭,轉身擋在她身前,擡頭看向皇后那面。
別怕,一切有他?
甄十娘茫然地望着沈鐘磬高大威武的背影。
早猜到了安慶侯一黨今天會出手殺她,他是以爲這就是一場陰謀。還是認定了,即便她就是簡大夫。他也會站在她身前?
老夫人也從驚愕中回過神來,“……這到底怎麼回事兒?”她目光咄咄地看着被兒子藏在身後的甄十娘。
親眼見到兒子竟這麼護着甄十娘,老夫人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母親……”沈鐘磬低叫一聲,耐心地解釋道,“若真是救命恩人,那個宮女怎麼會當衆叫出來,您看她的言行。哪有一點報恩之意?”認真地看着母親,“……這是她們故意設計陷害十娘。您別相信。”
“……你到現在還護着她?!”老夫人聲音尖酸淒厲。
身爲將軍嫡妻,卻私自在外行如此下賤之術,祖宗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看着四面八方聚過來的各色目光,老夫人臉色漲熱,黑了紅,紅了黑,直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
“母親……”沈鐘磬眼裡少有地帶了一絲哀求之色。
“老夫人稍安……”碧月悄悄拽了拽老夫人,“此事萬歲和皇后娘娘自有公斷,先聽聽她們怎麼說?”
老夫人冷哼一聲,扭過臉去。
“……皇后曾答應奴婢,找到了恩公就放奴婢出宮。” 那面小宮女正連連給皇后磕頭,“奴婢求皇后成全。”
皇后皺皺眉,“哀家是答應過你,待你找到恩公便放你出宮隨在她身邊報恩……”話題一轉,“蘭心可認準了,她明明是大將軍夫人,怎麼會是你說的那個民間遊醫。”
“奴婢沒有認錯……”蘭心回頭看向甄十娘,“她的確就是奴婢的恩公,若說別的認錯也還罷了,單憑恩公這一副傾城之貌,任誰只看一眼都不會忘記。”
話音一落,殿內一陣唏噓。
這話不假,單憑甄十娘那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任誰都會過目不忘,一瞬間,殿中已有人相信了蘭心的話。
“你胡說!”勤王妃騰地站起來,“大將軍嫡妻何等尊貴,怎會自貶身價、行這低賤之術?”她目光凜凜地看着蘭心,“……你仔細誹謗重臣之妻可是死罪!”
“她的確就是奴婢的恩公。”蘭心嚇得臉色發白,連連給皇后磕頭,“求皇后娘娘明鑑!”
“這件事非同小可,蘭心不可亂來。”皇后凝眉沉思了片刻,“哀家聽說那簡大夫行醫從來都以青紗遮面,沒人見過她真面目……”她擡頭看着蘭心,“哀家又怎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詞?”
“恩公因容貌傾國,出診時才一直用青紗遮面。”蘭心磕頭道,“奴婢的表哥曾經在恩公就診的瑞祥藥鋪做小二,表哥親眼見過的。”看着皇后,“……今日宮宴,御膳房忙不開,表哥被臨時僱來幫忙,就在御膳房,皇后娘娘不信可以叫來一問。”
“帶上來!”皇后吩咐道。
見萬歲點頭,傅公公就朝身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神,那小太監飛一般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失蹤半月之久的福寶被帶了上來。
從沒見過這樣的陣勢,他嚇得渾身發抖,剛一進門就撲通跪了下去,被小太監拖起來架到皇后跟前。
看到他,秋菊一陣絕望,“夫人……”
甄十娘輕輕拍了拍她。
皇后看着福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草民福寶……”
“你可認識她?”皇后指着甄十娘。
福寶哆哆嗦嗦地擡頭掃了一眼,磕頭道,“……小的認識,她就是簡大夫。”
“誹謗將軍夫人可是殺頭的死罪,你可認準了?”皇后眉頭一立,聲音突然犀利如刀。
福寶一哆嗦,“簡大夫一直在瑞祥藥鋪出診,給人瞧病抓藥都是小的打下手,小的非常熟悉,絕不會認錯。”
“幾丈之外,你只掃了一眼,又怎麼說不會認錯!”沈鐘磬怒道,“你過來看仔細了,是她嗎?”一把將碧月拉到身前。
福寶哆哆嗦嗦地望過去,遠處一大片奼紫嫣紅,他哪認得出來盛裝的被沈鐘磬藏在身後的甄十娘,心裡只記得臨來前小宮女教的,進去不要亂說話讓你指認,你點頭就行,見沈鐘磬指了個人,就磕頭說道,“是,是,就是她!”
殿內鬨的一聲炸起來。
“……她只是我府裡的一個丫鬟!”沈鐘磬冷冷一笑,朝萬歲施禮道,“臣請萬歲明鑑。”
“胡鬧!”萬歲冷哼一聲,“拉下去!”聲音不高,卻極具氣勢。
福寶嚇得哆哆嗦嗦堆在一邊。
沒用的傢伙!
皇后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目光看向蘭心。
“……表哥是第一次見到萬歲,嚇傻了!”蘭心磕頭道,“表哥的確認識簡大夫。”想起什麼,她拽了福寶一下,“你不是說有簡大夫的方子嗎?”
“對,對……”福寶恍然想了起來,“小的有她開的方子,皇后娘娘可以當場辨認筆體,一看便知。”哆哆嗦嗦掏出兩張方子遞上去,見蘭香拽他,連忙說道,“對了,簡大夫去年臘月曾給蕭中堂的母親瞧過病,蕭中堂也見過簡大夫……”努力想着臨來前小宮女教過的話,“皇后娘娘可以請蕭中堂、蕭老夫人和他們身邊的丫鬟過來辯認,就知道小的是不是說謊了。”
“蕭大人……”皇后朝一直靜默不語的蕭煜看去。
甄十娘猛一閉眼睛。
她一直隱居梧桐鎮,宮廷中沒有她的書畫留下,辨認筆體難不倒她,她只要換一種字體寫便是,尤其剛剛沈鐘磬的那一聲吆喝,相信在場有點腦子的都看出這是個人爲設的局了。
所以,就在剛剛她還打定了主意,有沈鐘磬給撐腰,她今日就來個死不認賬。
蘭心和福寶剛剛的話漏洞百出,她只要輕輕一駁,便能站穩了腳。
只是,現在把蕭煜推出來,事情就複雜了。
蕭煜和沈鐘磬是莫逆之交,求他做個假證很容易,可是,萬歲和皇后娘娘就坐在上面,蕭煜一旦否認她不是簡大夫就不是一般的假證,一旦被查出真相就是欺君之罪,是殺頭的死罪。
連李齊媳婦都不知道顧買辦的主子是蕭煜,福寶就更不會知道,可他卻說可以請蕭中堂和蕭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過來辯認,這一定是受皇后指使的了……皇后讓他說這話的意思就是果真蕭煜不承認,就找蕭府的人來做證……抑或……
甄十娘眉頭緊鎖。
也向綁架福寶一樣,皇后已經綁架了蕭府丫鬟?
皇后就等着蕭煜否認,然後再推出蕭府丫鬟,正好來個一箭雙鵰。
果真這樣,一旦蕭煜仗義用事爲她做了假證,今天不僅自己要喋血當場,就是蕭煜的滿門也會跟着她賠進去!
“皇后這是打定了主意要我的命啊。”甄十娘心裡一陣絕望。
蕭煜此時也心思百轉。
甄十娘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可是, 沈鐘磬是他的兄弟,甄十娘是他的義妹,是他的恩人,今天就是身敗名裂,他也要搏一搏!
周密地思索了一番有可能會出現的幾個漏洞,蕭煜清了清嗓子,“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