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沐雪坐在椅子上。
她抿着嘴,一句話也不說。
餐廳破產負債,母親離家,父親重病……
就連攤位費都是東拼西湊借來的。
別說十萬,就連五千……三千,都找不到地方借。
眼看着生活要有轉機,又遭遇劫難。
“別不開心了,事情能解決的。”陳涵將東西重新收拾,過去揉了揉她的腦袋。
小時候,他經常這樣。
韓沐雪惱火頭髮被弄亂,要麼撅起嘴一臉委屈,要麼就踢他、擰他。
現在,兩人都長大了。
“我沒事。”韓沐雪擡起頭來,淚在眼睛裡打轉,嘴角卻笑起來,“咱們換個地方擺攤也一樣,只是顧客沒那麼多,少賺點錢。”
“換位置的事以後在考慮着,咱們先回去嘍。”陳涵勉強的笑着,輕輕拍着她的肩膀。
“等一下,有電話。”韓沐雪伸直腿,從兜裡拿出手機。
撥打來的是個陌生號碼。
韓沐雪身體乏力,不想有太多動作,直接免提接聽。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打這麼半天才接電話。”婦女的聲音在手機裡指責着。
韓沐雪身子一顫,像是抽走了靈魂,整個人僵在那。
“喂,怎麼不說話,搞什麼呢……你能聽到麼?看樣子我就是死在外面,你也不關心。”
“媽……”韓沐雪聲音顫抖,終於念出來。
“馬上轉給我一萬塊錢。”婦女絮絮叨叨的說,“你不知道嘞,我連像樣的新衣服都沒有,三五天才下一次館子。這是人過的日子麼?”
“我沒有……”
“呦,跟你爹一樣摳搜的。誰信你呀,這點錢都沒有。你可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含辛茹苦帶大的。不能這麼不孝孫。”
“真沒有。”
“我看你是不想管你媽死活……讓別人都笑話死你媽算了,你眼裡,就沒我這個媽。”
“不,我沒有不管您,真沒有這麼多。”
“八千塊……這總行了吧,孝順爸媽也得討價還價,真服了你。”婦女的聲音,陰陽怪氣,尖酸刻薄。
韓沐雪將手機翻轉過去,情緒終於繃不住,崩潰的哭出來。
真是諷刺。
擊垮她心理防線的,本該是最親近的人。
熱鬧的步行街,人來人往。
陳涵心緊緊地揪着,發現自己想要照顧的人,哭的像個孩子。
電話裡仍傳出婦女嘟噥的抱怨聲。
“閉嘴!”陳涵蹲下身子,將韓沐雪手機抽出來,滿腔憤懣化作一句話:“不爲人母,你生了女兒有好好照顧過麼!”
“哪個小鱉孫來教育我……”
“潑婦!你除了道德綁架,還知道什麼。韓家人最困難的時候你狠心離開,還好意思要錢。”
“氣死我了,我要上吊啊……”
“快去!”
“好沒天理啊,我怎麼這麼命苦,女兒不管我,還找人來侮辱我……”
陳涵直接掛斷電話。
這麼一個婦人,講道理講不通。
他輕輕摟住她的肩膀,“傻妹妹,有我呢。”
韓沐雪找到依靠,將頭埋在她肩膀上,不斷抽泣。
路人經過小小的攤位,看着地攤車後的兩個人,免不得唏噓。
這個世代,有太多人被生活壓垮。
哭泣,可以很好的緩和情緒。
韓沐雪尾指勾去淚痕,看着陳涵肩膀上溼漉漉的,低聲說:“要不,回去我給你洗衣服?”
“不能洗一件,要洗都得洗。”陳涵開着玩笑,沒想到她卻紅着臉答應下來。
真不好意思再欺負她。
回去的路上,韓沐雪一直勸說陳涵,不要找孫奎算賬。
勢不如人,只能忍。
天有些悶熱,陳涵聽的昏昏欲睡,問:“那個孫奎真像你說的那麼厲害麼?”
“對啊。”韓沐雪面色嚴肅,“你聽我說,九日茶社、十里桃花,都是他的人在照看。”
生活在臨夏市的人,都知道這幾處地方非同一般。
對於陳涵來說,卻只是幾個名字。
“那好吧,我回老宅收拾一下,咱們再想想辦法。”陳涵只好先假意答應,匆匆回家。
半路買了桶柴油,回到老宅,走入倉庫。
靠牆的櫃子上擺放着各種廚具,除了收藏用的銅刀、銅壺、銅鍋,還有各種廚刀,琳琅滿目。
劈骨用的斬刀,切絲用的片刀,去鱗用的刮刀,剝骨用的批刀……
倉庫中間,還停着一輛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古董摩托——哈雷超級戴納路威。
也不知肥周這夥人是不是不懂摩托的價值,或者是一心尋找菜譜,這輛摩托留了下來,已經送到摩托修煉店做過簡單的保養。
上世紀八十年代,爺爺憑一頓飯在外國投資商手中贏了這輛車。
這種狂野而流暢的造型,放到現代仍不過時,車身線條極具進攻性,看上去古典與衆不同。
若是換上硬朗的作戰服騎上摩托,絕對足夠吸引目光。
可惜,陳涵只有幾件皺巴巴的衣服,還很廉價。
他滿懷期待的加上油,這輛“戴納路威”竟好似聽懂了老友召喚,甦醒過來,發出震人心魄的音浪。
“九日茶社、十里桃花……”陳涵唸叨着,騎上摩托。
單教訓孫奎的話,很難讓這個惡人心服口服。不如把事情做絕,直接動搖他的根基。
十幾分鍾後,韓沐雪騎電瓶車,載着父親來到陳家老宅。
韓敬山開門進入老宅,尋不到人,捶胸頓足的說:“小陳這孩子,從小就容易衝動,做事不考慮後果,電話打通了沒?”
“打不通。都怪我沒看住小陳哥哥,現在怎麼辦?”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頭皮去求求趙老六。不過你放心,我有別的籌碼,不會答應趙思歡跟你的事!讓你受半點委屈。”
“不用擔心我。”
趙老六是一家夜總會老闆,社會上關係比較廣,三教九流多少都給他面子,如果他開口,孫奎可能真會放過陳涵。
問題是,他肯幫忙麼?
韓沐雪還記得,趙六爺曾是榮雅小居的常客。兩次給兒子提親被拒,纔跟韓家斷絕了來往。
父親大病初癒,就去求曾經得罪過的人。
到了那,免不了低聲下氣,遭人羞辱。
“爸,我跟你一起去。”
“哪有女人家拋頭露面的,又不是非得他們趙家不可。你繼續聯繫小陳。”
韓沐雪站在原地,越想越揪心。
假如,榮雅小居還在,家底仍舊殷實,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吧。
得快點賺錢,強大起來才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