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很痛,肺部,腹部。
只是睜開眼的一個動作,都彷彿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微亮的天色映入陸行剛剛睜開的瞳孔裡,那一雙一直清亮的眼眸裡出現了瞬間的茫然,可是隻是片刻陸行就反應了過來,這是醫院。
昏睡之前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顧言微呢?
陸行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想要起身,可是體內卻驟然爆發出了一陣幾乎讓人無法承受的劇烈痛感。
陸行悶哼了聲,還沒有起來的身體就那麼重新跌回了病牀上。
那樣細微的聲音驚醒了就趴在牀沿眯着了的顧言微,她睜開眼,看到陸行微微擡起下巴,一向冷清的臉上卻帶着隱忍的面容。
“陸行!你醒了!”顧言微有些驚喜的喚了聲。
陸行側過臉,這纔看到就在自己身邊的顧言微:“……微微。”他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嗓子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嗯,我在這裡呢。”顧言微看見了陸行的嘴型,她靠了過去:“陸行你等一會,我這就去叫醫生過來。”
顧言微轉身就要走出病房,身後陸行卻伸手拉住她的手,他再度喚了聲:“……微微。”
這一次,聲音終於劃破了空氣進入了顧言微的耳朵裡。
“怎麼了?”顧言微回身看着陸行:“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也許是因爲受傷的緣故,清醒之後,陸行的臉上終於透出了與往日裡明顯不一樣的蒼白,可是他天生就適合這樣的膚色,那樣毫無血色的一張臉,卻讓陸行的五官越發的璀璨奪目,映得他的眼眸黑得像是一道可以把人吸進去的漩渦。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陸行問。
“你是昨天下午到的B市,現在是第二天早上。”顧言微道。
已經是第二天了麼?陸行垂下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快到來不及捕捉的情緒,片刻後,他擡眸看着顧言微:“……你都知道了?”
顧言微的身體微頓,繼而她對着陸行扯開了一抹笑:“嗯,我都知道了。”
她知道了,想對自己動手的人是陸行的父親,因爲陸行想和葉輕輕解除婚約和她在一起,所以她被陸行的父親還有葉輕輕同時視爲眼中釘肉中刺。
而這一次的事件,只能說她的運氣是真的好,誰也無法保證,還會不會有下一次,而下一次,陸行是不是還能用命來換取她的安全。
“那你爲什麼還不走?”陸行的聲音很輕。
她不是一直想要離開嗎?爲什麼沒有趁着他昏迷的時候走得遠遠的?
他的父親想讓她死,這個理由足夠顧言微離開了。
顧言微對着陸行露出一抹笑:“我爲什麼要走?”
這甚至是顧言微第一次對陸行露出如此簡單純粹的笑容,和多年前,是如此相像。
陸行的思緒因爲顧言微的這個短暫笑容而有些微微飄散,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顧言微的話,他抓着顧言微的手緊了緊:“爲什麼?”陸行輕聲重複了這三個字眼。
顧言微見陸行臉上確實沒有太痛苦的神情,她抽出自己的手,走到櫃子邊上倒了一杯清水拿着一根棉籤重新走到病牀前。
將棉籤沾了水,顧言微俯身小心翼翼的用棉籤替陸行溼潤他有些緊繃的雙脣:“醫生有交代過,你暫時不能吃任何東西,陸行,你先忍着點,不會太久的。”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陸行甚至可以看清楚顧言微的瞳孔裡倒映出的自己,她的神情很是專注,帶着他不曾看到過的神采,那樣的溫柔對待,輕而易舉就讓陸行的胸口剎那間春暖花開。
陸行就那麼一直看着顧言微,像是她的臉上開出了這世上最美的花兒,顧言微任由他打量,動作輕緩的替陸行潤了雙脣,她這才起身拉開倆人之間的距離。
“微微……謝謝你。”在顧言微轉身之際,陸行聲音很低的說了句。
顧言微的動作頓了頓,連帶着臉上的輕鬆都被收斂了起來,可是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將手裡的東西放好之後便再度轉身對上了陸行的眼眸,開口時,她的聲音輕快愉快:“陸行,在對我說謝謝之前,你似乎應該先對我說聲對不起。”
那些曾經你對我做下的事,哪怕你的過去我並不瞭解,可是,從始至終,你都欠了我一句對不起。
陸行的嘴角卻輕微的劃開了一個弧度,他對上顧言微的眼眸緩緩開口:“對不起。”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顧言微大方的點頭。
陸行第一次覺得,顧言微和自己之間的距離,真的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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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的情況比想象中樂觀,沒有任何的排斥現象發生,在醒過來的第三天,陸行就從ICU病房搬到了普通病房。
葉輕寒來看過陸行一次,可是兩個男人卻連一句交談都沒有,看到陸行精神還不錯,葉輕寒複雜難懂的視線在顧言微的臉上停留了很久,而後,他一句話也沒說就離開了。
反倒是葉輕輕一直沒有過來讓顧言微有些詫異,可是關於葉輕輕,顧言微並不想多做了解,所以她不曾開口問過陸行任何和葉輕輕有關的事。
而陸家一直沒有人露面,不論是陸敬天還是陸衍哲,從陸行住院開始到現在,七天了,他們誰都沒有出現過。
陸行對此卻並沒有什麼其他情緒出現,似乎這樣的情況纔是最正常的。
可是平靜的日子也只有這短暫的七天的而已。
這天中午,病房裡只有陸行一個人的時候,放在枕邊的私人手機開始震動。
陸行看着窗外原本溫淡的眉眼在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緩緩的結成了冰霜——那是,陸敬天的電話。
他劃開接聽鍵,卻沒有說話。
“聽說你的傷口恢復得不錯。”電話裡,陸敬天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強勢。
陸行垂下眸子,很淡漠的嗯了聲。
“那麼現在,我們該談一談那個叫顧言微的女明星的事了。”陸敬天的聲線平緩,絲毫波動都沒有,彷彿談論的不是人命而是一樁生意。
陸行的五指收緊,眼底的光帶了冷意,可是卻依舊沒有出聲。
“聽輕丫頭說,你爲了那個小明星想和她解除婚約?”陸敬天從來都不屑玩陰謀,因爲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陰謀只會讓人顯得底氣不足,相比較陸行的借力打力,陸敬天更擅長的,是一擊致命。
陸敬天言語中刻意的貶低顧言微並沒有讓陸行生出絲毫怒意——激怒他,纔是陸敬天的真正目的。
人一旦失去理智,就總會陷入被動。
“我會和葉輕輕結婚。”陸行並沒有多做糾纏反抗,陸敬天的做事手法他很清楚,不能讓他滿意,顧言微就無法安全。
“你清楚就好。”那邊的陸敬天果然滿意點頭:“小行,輕丫頭也說過,只要不動真感情,她可以容忍你在外面的任何舉動,如果你真的在意那個女明星,那麼,和輕丫頭的那紙婚約,纔是那個女明星最大的護身符。”
“陸葉兩家的婚約,前提是顧言微必須無恙,如果我和葉輕輕結了婚之後,顧言微卻出現了什麼意外,我會讓所有人都很難看。”陸行的聲音清冷。
這樣帶着威脅的話讓陸敬天臉色有些難看,可是他卻只是皺了眉,繼而便道:“等你出院之後我便開始着手準備你和輕丫頭的婚事。”
顧言微卻在這個時候推開了病房門走了進來,她揚了揚手中的食盒,見到陸行正在講電話,她笑了笑,提着保溫盒帶上門陸行走了過去。
陸行嗯了聲,幾乎和陸敬天是同時掛了電話。
顧言微將抽屜式的食盒一層一層的取出來擺好,見陸行掛了電話,她很順口的問了聲:“和誰講電話呢?”
“和我父親。”陸行看着顧言微道。
顧言微的身體微頓,臉上的笑意頓了頓,繼而便若無其事的哦了聲。
“他讓我出院之後就和葉輕輕結婚。”陸行看着顧言微忙碌的身影說了聲。
顧言微手裡的湯水有些端不穩,從旁邊溢出了些許,她將湯放到了了一邊,拿起勺子舀了些在空碗裡,然後她端着那碗湯轉身看向陸行:“先喝湯吧。”
陸行靜靜的看着顧言微,在她的臉上,他只看到了坦然——沒有除了坦然以外的任何情緒。
許久,陸行輕笑了聲,他低聲說了句:“這樣也好。”
還沒有喜歡上他,那麼,在自己和葉輕輕的婚禮上,她也就不會太傷心了——那麼,就這樣罷。
“我還不餓。”陸行拍了拍牀沿的位置,示意顧言微坐過去。
顧言微依言坐過去,陸行執起顧言微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將顧言微的指縫一個一個的填滿,直到,他們之間十指緊扣,陸行這才擡起眸子看着顧言微,她似乎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親密,眼神有些閃爍,就連身體都開始發僵。
“微微……”陸行喚了聲,他還空着的左手來到顧言微的胸前,在她的心口位置頓了頓,而後,陸行嘴角劃開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微微,你很可怕,你知道嗎?”
連感情都可以收放自如,對於季懷禮,說放開就放開,可是對於我,你卻始終無法愛上。
顧言微的嘴脣動了動,可是半響之後卻還是沉默。
陸行也並沒有想要得到迴應,他對着顧言微輕聲說了句:“微微,我和葉輕輕結婚的時候,你來做伴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