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黑夜又快結束了。
日出如此接近玻璃窗。
第三天。
夏綠仍然處在昏迷中。
朱裡固執地每天跑過來守着她。
兩個人的身上都包着裡三層外三層的紗布。
朱裡看似平靜地坐在她身畔。夏綠的睫毛真長, 朱裡伸手去輕碰了碰,然而她依舊是毫無生氣,像是折了翅的天鵝。
“該回病房了, 小姐。”值班的護士催她。
“好。”朱裡現在走路必須要很慢很慢, 頭纔會不那麼痛。
“朱裡。”喚她的人是夏綠的爸爸, 夏銘奇。他的笑容如同暖陽般和煦。
夏綠像極了她爸爸啊。
“叔叔好。”朱裡很喜歡他, 既禮貌又親切地說道, “我等下還過來。萬一夏綠醒了沒看到我她會着急的。”
“這裡有我呢。”夏銘奇扶着蒼白如紙的她,“好孩子,你也得注意休息。”
天空開始漸漸恢復, 迥藍和金黃閒散地展開。每一聲小小的嘈雜都是一個生命的加入。
“朱裡?快回病房去。”夏銘奇見她還在發呆,便又提醒了一遍, “你這樣身體怎麼吃得消。”
他眼中總是瀰漫着一種深沉的寬容, 朱裡鼻子一酸, “你們真像啊。”
“很多人都這麼說。呵呵。”
朱裡躺在自己的病牀上。耳鳴口乾,不甘心合攏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看。
幻想了無數次, 一秒後能有人喊說,“夏綠醒了。”於是她的時間是一秒一秒數着過的。焦慮而難熬。
神智都快麻木了。
那天楊舒荷告知她,吳美環被關進監獄了。不知道警方從哪得來的證據。
楊舒荷的目光揣着期盼,“說不定子含還活着。”她現在一個人放着長假,無拘無束, 再不去爭再不去鬥, 夏銘旭卻越發失勢。事情意外的順利。
“那朱裡, 你怎麼想這件事?”她問道, “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抱歉。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朱裡如實回答。
“你別太擔心。”楊舒荷給了她一個似有若無的擁抱, 並拍了拍她的後背,“夏綠會醒過來的。然後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其實楊舒荷也解釋不了自己的這個舉動。也許她是覺得她們目前的處境很相像吧。
東方的天已經炙紅一片。
朱裡猛地從牀上坐起來。她出去洗了一把臉。精神了許多。
她又重新振作起來了。
開始好好吃飯, 好好睡覺。
“夏綠。”她用一塊大大的溼毛巾幫她擦着身子,凝視沉睡中的她。
夏綠抿着的嘴脣慘白乾裂,朱裡的手指在那上面輕輕滑過,接着她又繞到她身後,環抱住她軟綿綿傾倒的軀體,“我有個很好的計劃。”
夏綠一動不動的,還是沒有甦醒的跡象。這是第五天。
朱裡把她的劉海別到耳後,又去摸她的心跳。
她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肌膚。
“不過還是得先去一趟超市。”朱裡的胳膊交疊在她的胸前,脣在她的耳廓廝磨,“晚點再來看你。好不好?”
給夏綠墊好了枕頭,蓋上被子讓它一點褶皺也沒有,朱裡才起身準備離開。
杵在門前的杜若一向精明多疑的眼神此刻盛滿疲憊。
空氣顯得厚重。
“阿姨好。”朱裡主動打了個招呼。
杜若稍稍點了點頭。
朱裡朝前走去,在走廊上可以看見外面的露珠,躺在多褶透光的紫羅蘭上。
哐噹一聲。
杜若喘着氣關上門,從她身邊掠過。
朱裡的步伐緩慢。
這時杜若回過身來,聲音破啞,她扶着牆這麼說道,“無論怎樣你就是要纏着我們家阿蘭?”
朱裡強忍住滿腔的怒火,凝望那扇窗子,最終還是將想說的話吞嚥回去。
夏綠喜歡吃全麥麪包,喜歡喝純牛奶一個早晨可以喝掉200ml以上,喜歡吃鬆餅不要太軟的那種,夏綠喜歡把年糕折騰成各式各樣的菜,家裡的洗衣粉只剩下三分之一了,洗手液也用完了……嗯,這個也要,那個也要。朱裡推着購物車,一門心思研究商品的說明和價格。
回到公寓把買來的一堆物品都整理好後,她戴上了橡膠手套,開始進行大掃除。
這是她們的家,所以朱裡覺得每一件東西都很重要。
重視,讓它們着了色,烙了印。她在屋子裡赤腳走動,天氣越來越暖,她出了一身的汗。
收拾好這一切後,朱裡痛痛快快地洗了個冷水澡。傷口劇痛,紛擾的思緒碇泊不了。
接下來就是去餐廳。
很熟悉的光亮。
午後特有的復古色彩。
“女巫呼呼呼呼……嫂子。”小八從櫃檯那邊走出來,“老大她……”
“還在睡覺。”朱裡說。
“噢。”小八絞着手指頭,“這個月店租還沒付耶,而且最近餐廳里人心惶惶。”
“我知道。錢在這邊。你拿去給屋主。”朱裡從包內拿出一個小小的塑料袋,“叫阿文過來,這個月的營業額報給我。還有,這幾天的開銷也整理下。”
“噢……嫂子,其實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廚房人手不夠,幫廚在鬧脾氣。以前基本上都是老大親自負責那塊的……”
“這樣,那再招個廚師你覺得怎樣?”
“嘿嘿嘿。這不現實。”小八笑了笑,“咱這是小本經營,才做沒多久,況且你這個月的工資還沒付給我們呢,再找人,那不是……”
朱裡挑起眉毛,“幫廚叫什麼名來着。”
“你叫他小東就行了。”
“漢子麼?還以爲是月經不調的小姑娘。”朱裡挽起衣袖便進廚房去了。
小東正煩躁地斜眼對着抽油煙機擺出各種老孃姿勢。鼻子哼了一聲。
小八和阿文在外面商量着可以免費看一場好戲了。誰知,幾分鐘過後,小東和朱裡出來了,小東對她點頭哈腰的。
這下,其他店員全部傻眼了。
“愣着幹嘛。晚上那個單子所需要的食材剛纔小東都列出來了。誰去買?”
“我!”大家一起舉手。
這是怎麼回事。衆人面面相覷。
“我可沒有作法。”朱裡攤手,洞悉地說,“雖然你們都叫我女巫。”
後來幾天朱裡都在廚房學藝。有一次差點把廚房燒了。然後她端出一碗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麼食物的濃稠的膏狀物請員工們吃。所有人均表示寧願用它來敷臉……
爲了造福衆人,小東決定要好好當她的師傅。雖然當她的師傅有一定的生命危險。
晚上朱裡都會出現在夏綠的病房。
到這時候,十根手指頭都帶傷了。菜真的很不好切,肉更是不好切。朱裡坐在她旁邊做着筆記。
杜若和夏銘奇在門外默默看着,然後悄悄地關上門,雙雙走開。
這天,朱裡剛在鍋裡用開水汆燙着雞塊,就接到一個電話。
“朱裡,夏綠的腳動了一下。你快過來。”是楊舒荷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