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很純粹的冬季。
從窗外刮進一兩陣微風。霜寒剪刀冷。
夏綠坐在靠窗的位置, 朱裡的手繞過她的臂膀，關上了窗子。
待遇不錯。售票員給每人發了一瓶礦泉水。
車輪駛過。匆匆又寫意的風景在眼前交疊。蕭索的晚上，遠處的山連個人影都沒有。
“親愛的, 把頭轉過來。”
“朱裡, 會困麼？”
朱裡笑, 笑得很溫柔, “肩膀借我靠一下……嘖, 還是墊塊麪包上去比較舒服。”
也只有朱裡想得出這麼令人好笑好氣的招數。
夏綠抱着雙臂隨便朱裡折騰。
“我們這樣算是私奔麼？”不等夏綠回答，朱裡又說，“夏綠, 一旦你招惹我，我就要困住你一輩子噢。”
“我早該看出你是這種人。”夏綠揉揉她的頭髮。
“夏綠……”朱裡半閉着眼睛, “其實, 那次不是爲了報復……”
“哪次？”
“就是那次……吃雲吞麪的前一天……”
“哪一次？”夏綠微皺眉頭吃力地回憶, 她發現自己的記性挺糟糕的，基於專業, 她問，“那雲吞麪好吃不？我應該沒放上太多醬油吧，用重鹼的面效果會更好的……”
“唉！好吃好吃……就是我把你納入旗下的那次啊……”朱裡望天，遠目……
夏綠嘴角抽搐，“別提了吧。”
朱裡偏偏做出一副勾人的樣子,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丹脣逐笑開, “現在就我們兩個人,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不要不好意思嘛。你知道麼，我早就想對你做好多很過分的事了, 從很久以前開始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越是迷人我越想進犯。”
夏綠提出疑問，表示說，“我記得唸書的時候你還是純良少女一枚的……”
“你太遲鈍了。沒辦法。”朱裡悠悠地說，“我是流氓我會說麼。何況女神心，海底針啊。我纔不會那麼傻呢。我要粘着你讓你習慣我離不開我。”
這時，車經過一個魚市場。空氣中瀰漫着膨脹着的海潮的氣味。渾濁感卻讓人油然而生一種對於自由的感動。
晦暗奔騰的大海和天空合爲一體。很遠很空，也很壯闊。
“噢。”夏綠的聲音虛無縹緲。她有些沉醉了。
朱裡意識到，夏綠那該死的不解風情的症狀又發作了。
一會兒後朱裡真的犯困了，她縮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夏綠那雙大大的黑寶石一樣清亮的眼睛認真地看着朱裡許久。然後她託着下巴，轉頭看窗外的景色。好棒的感覺……
“夏綠你在傻笑。”朱裡指着窗上映着的夏綠的臉。
“哪有。”夏綠繼續好心情地欣賞大好河山。
朱裡捏着她的下巴，扳過她的臉，壞笑，“我可不能讓你冷落了我啊！”
夏綠迷迷濛濛地任由她□□自己的嘴脣。啊，有點想睡覺了……
朱裡用外套後面的連衣帽罩着頭，一手很不安分地去拉夏綠的領口，揉按她豐盈溫軟的雪峰。
夏綠閉上眼睛，雙手緊摳坐墊，眉頭輕蹙，稍稍側過臉，問出了之前無數次想問的問題，“這些……都是張冽教你的？”
“你想聽實話麼？”朱裡將帽子掄下，理了理散亂的頭髮，坐定。
夏綠點點頭。
“那你要好好聽我說完。”朱裡勾脣一笑。
夏綠登時面紅耳燥，心裡想着什麼，一不小心就吐露出來了，“朱裡你真美……”
朱裡似乎怔了一下，她伸出雙手捧住夏綠的臉，笑起來，眼睛笑彎了，“是這樣的，我和她是在LES酒吧認識的。當時我們都是失戀人士，就很有話聊。後來隔三差五地在那邊碰面，算是交情不錯的酒友，偶爾會談點風花雪月的事……”
風花雪月……夏綠愣愣地聽。
“……我對於女女之事的一些細節很是好奇，某一天她拉上我說要實踐給我看，打算去開賓館……”
開賓館……夏綠不淡定地聽。
“不過我抵死不從。她只好帶我網吧。”
還是交情不錯的網友啊……夏綠抿着嘴。
“……我們在機房共用一臺電腦，她坐我腿上，上網搜帖子進論壇啊找些什麼有的沒的給我看……”
夏綠對於朱裡的陳詞頗爲不滿。
朱裡修長的手指描繪着夏綠的眉目，最後把手指停在她的嘴脣上來回婆娑，“就是這麼回事……夏綠，我發現，你不笑的時候，脣型看起來很冷漠噯。”
“我有冷漠過麼？”
“有啊。我現在都不敢看你了。”
夏綠不知道說什麼好。憋了很久，擠出一句話，“你儘管看吧，我笑就是……”
朱裡大笑，歪在她身邊，兩隻手掛在她的脖子上，聲音粘膩又好聽，“不看不看，我肚子痛。哈哈哈。”她安靜了一秒，又爆發出一連串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
沒辦法溝通，笑點真低……夏綠撫額。
之後兩人睡了過去。
幾個小時後，夏綠先醒過來。太好了，不是夢……朱裡還在。夏綠把她一貫低溫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像是緊握着一個承諾那般。好鄭重。
“夏綠……”朱裡突然喚她。
“嗯？”聽她半睡半醒的聲音也是一種幸福。夏綠心想。
“我讓楊舒荷到你公寓的那天，你對着我的左耳說了一句話，我當時沒聽清楚。能告訴我內容麼？”
夏綠縮回手。
“怎麼？”
夏綠輕捂她的左耳，附在她的右耳，說，“就是‘你說的我都照做。我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給你’。”
這麼無徵兆的心跳加速。朱裡瞪大眼睛。心動的感覺……一直以來爲她所心動。
雖然惱恨過夏綠無意識的再三撩撥曖昧不清，可其實夏綠愛得無怨無悔，這幾年來都用心地呵護着自己……一點一點，深入骨髓。朱裡想，還好自己不是太混帳，還好自己幡然醒悟。看着夏綠的眼神愈發心疼，夏綠嚇到，“不要用看小狗的眼神看我……”
“還好是這樣的你……”朱裡說。
夏綠聽到這句話有點莫名其妙。她拆開一袋麪包，拿起一片，撕了一小塊，伸手遞到朱裡嘴邊。
朱里正要吃。
夏綠把手揚高。
“好啊，耍我。”朱裡搔她癢。
“停手……哈哈，快停手，我投降，哈哈哈。”夏綠笑岔了氣，“……怎樣的我呢？”
“獨一無二啊。”
展目望去，青山綠水凝聚着無法言說的生命力，和那句話一樣深刻，作爲背景一起載入記憶。讓往後的夏綠每想起一次便心痛一次……
她們吃起麪包。很有默契地不去提之後如何收場。只想把握現在，痛快地玩痛快地相愛……
朱裡喝了幾口礦泉水。
東方已經變成魚肚白。天色漸明。
太陽初升出地平線。
這種瑞利散射真是比什麼都來得浪漫。霞氣讓一切顯得透明。
峰巒的那處，紅得濃，紅得豔。
夏綠和朱裡看得癡了。
多虧有了彼此，她們才能這樣放鬆地見識到這綺麗的旭日。這滿身金鱗的大鯉魚。是自由的光芒。
“夏綠，過年的時候我帶你回家讓你拿個大紅包。”朱裡不忘甜言蜜語。
“你去見過你媽媽了？”
“嗯吶。自從那場意外後……她變了個人似的，對我的態度比以前好多了。”
那場意外……終究是一個疙瘩……
夏綠看到朱裡的眸光閃着眼淚。
“……希望你們都好。”夏綠示意她把眼睛閉上，她吻去她的淚水。
客運車中途停在順風加油站加油。
“我想上廁所。”朱裡說。
夏綠鬼使神差地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給等等哈，我們去解決內急。”朱裡衝售票員打了招呼。
售票員正在嗑瓜子按手機聽MP3，胡亂應了一聲。
哪知還沒來得及趕回車上，車就開走了。
“Shit!”朱裡將腳邊的一塊小石子踹得老遠。
“沒事。隨遇而安。這樣很刺激不是麼？”夏綠在那邊樂呵。
朱裡神一樣看着她，摸摸她的腦門，“你的心理素質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夏綠觀望四周，是條冷清的街道。她瞟見了一家小賣部。
朱裡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阿蘭，你不是剛吃飽麼？！”
“其實……”夏綠一手插着口袋，怪不好意思地說，“錢還夠啦……我很想吃碗泡麪……”
“什麼？”
“我從沒吃過泡麪。很想吃……”
這叫什麼事。朱裡再次神一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