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裡常常做夢。夢見自己不停地奔跑。老榕樹、青草、白茫茫的霧氣,一切漸行漸遠。她手忙腳亂,在瘋狂的邊沿不慎跌倒。最終,世界一片黯淡……
大清早,她皺着眉頭醒來,向奶奶告別後,便搭車離去。
星期日的校園紛紛揚揚的熱鬧。操場上有社團活動,那些快樂的剪影搖搖擺擺。和昨天的景象截然相反。
然後,她看到了她親愛的夏綠,一如既往的乾淨清爽,此刻正坐在操場邊的臺階上寫生。視線便再也移不開了。
“夏綠!夏小綠!”她跑了過去,像往常一樣,坐在夏綠身旁。
“沒給我帶年糕。”沒想到夏綠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
本來對此並不在意的夏綠……難道是……餓了?朱裡託着下巴,一籌莫展望着天空,“反正你也不喜歡我給你帶。不是麼?”
“我客氣一下你就不給我帶了。”夏綠無奈地笑笑。
“哈哈哈。你想通了吧!年糕是多麼美味的食物!”朱裡古道熱腸的,“走,去超市買。”
夏綠一直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兩個朱裡。她有時候是活潑可愛的。有時候,爲什麼顯得那麼憂傷。每當想要出聲安慰時,她又手舞足蹈歡欣不已的。
朱裡挽着她的手臂,打斷她的遐想,興高采烈地說道,“買兩包夠麼?”
“再買兩包備用。”夏綠很嚴肅地說。
“准奏!”
她們坐在地板上,靠着牀沿。各自捧着個碗。
白花花的年糕帶着糯米香,甜而不膩。
“這叫什麼?好濃重的歷史氣息啊!”朱裡囅然而笑,那雙大大的丹鳳眼如同藏着湛藍深邃的海洋。之後,她安靜了,夏綠甚至有種錯覺,她是不是在哭。
“……跟年糕有關的故事麼。你好像感觸頗深。”夏綠適時起身去洗碗。
“我爸爸,很喜歡吃年糕。”朱裡呆呆地說完這句,旋即扯開話題,“沈華清是你的鄰居,怎麼沒告訴我?”
夏綠緩緩地折回,擦着溼漉漉的手,微微一笑,說,“我認爲,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接過朱裡的碗,再次進了廚房。
朱裡聽到很大的水聲。
“夏綠。”
“嗯?---”
“我愛你!”
水聲持續流轉。
很長一段沉默。
朱裡覺得自己陷入了無底洞,捫不到邊,探不到頭。
“你剛纔說什麼?”夏綠出來了,眉宇間總浸着不凡的神采,身上彷彿有萬丈光芒,纖塵不染。
朱裡有些望而卻步,但又不甘心,耳語般,“你沒聽到麼?”
“呵。沒有哦。”
“一個字都沒聽到?”
“嗯。”夏綠好像南柯一夢一樣迷茫。
“你明明有聽到。”朱裡執拗地說。
“朱裡……”夏綠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不要這樣。”
“你承認吧。”朱裡抱住自己的膝蓋,深深埋着頭。
“可是,我確實沒聽到。”夏綠別過頭。
“這樣有意思麼?”朱裡幽幽地說。
“我沒聽到……”
兩個人僵持着。
半響後,夏綠倒了杯開水,專注地盯着窗簾看,又說,“那又怎樣?”
“你……接受麼?”
“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你明天還有零工要打呢。”忽冷忽熱的夏綠怕是在投鼠忌器。
逐客令已下。朱裡還能說什麼呢。
“還有一包年糕。下次再來吃吧。”夏綠再度出聲。
“我不懂。”朱裡被搞得糊里糊塗。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讓夏綠不忍睹視。
又是一陣沉寂。
“像以前一樣。朱裡還是我的好朋友。”夏綠笑着。瞻前顧後的態度滿滿是苦澀。
“嗯。”應了這一聲後,朱裡輕輕地關上門走了。
那時候的夏綠不知道朱裡會就此消失整整兩年。去學校找不到她。去她的宿舍找不到她。或是打零工的店,或是常逛的超市,或是沈華清的公寓,甚至,那棵熟悉的大樹下,朱裡撿到夏綠一百塊人民幣的地方,夏綠也去找過。卻不再有朱裡的蹤影。
她是個怎樣的人。夏綠始終不瞭解。只是每次一想到她,心口便會掠過一陣隱隱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