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蠅在窗戶上搓腳,蜘蛛在綠葉間吐着銀絲,夜色潛動。
朱裡表情嚴肅,“老實回答我,你是不是兩餐都沒吃?真不像你的作風啊。”
夏綠笑了笑,很勉強地起身,“……就覺得困。”
“你的臉怎麼回事?”朱裡狐疑地打量她,且不說那滿臉的淤青,光是那兩座五指山就夠唬人了,她又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勒痕,心要灰了,“……是我做的?”
“酒醉的你有股神奇的力量。誰也制服不了你。”夏綠拐彎抹角地答道。
朱裡沉默了。她知道自己的酒品很爛。一旦碰到酒就停不下來直到喝醉爲止,而喝醉後必定大吐心聲,還會使用暴力。
“你沒事吧?”見她發着呆,夏綠詢問道。
“阿蘭看起來比較像有事的人吧?”
“小事。”夏綠無所謂地說,神色卻有些清冷。
“你剛纔不是說你餓了?”朱裡拿起牀頭櫃上的糕點,遞給她。
夏綠不明所以地怔了怔。
“聽說你喜歡吃這個……”
夏綠緩緩打開袋子,淺笑,“嗯,很喜歡。但是晚上吃這個不好……”她有口無心,朱裡聽着聽着眉頭皺了起來。
“不吃拉倒。”
“明天吃噢。我現在去煮粥。你也餓了吧!”夏綠隨意扎個馬尾,從冰箱選出幾樣食材後進了廚房。
朱裡坐到書桌前,瀏覽着文案。頭痛還沒緩過來,她皺着眉頭,敲敲腦袋。
“以後不可以喝酒了。”
柔軟的觸感氳開,聽覺一片通明流暢。
夏綠輕揉她的太陽穴。
“嗯。”朱裡的手心覆着夏綠的手背。夏綠真是個暖爐。
“我去看看粥好了沒。”
朱裡不捨地縮回手,“哦。”她一邊覺得幸福得要死一邊承受着良心的巨大譴責。她告誡自己,不要再被夏綠迷惑,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現在的關係怎麼可能朝好的方向進展,她始終糾結於奶奶的死和夏綠的優柔寡斷有分不開的關係,而如今也只是在利用她,不想天天面對她的不是麼卻又無法抗拒她的魅力……朱裡嘆氣,越是享受她的溫暖越是於心難安。
“紅豆粥來了。”
“……不想吃了。”
“噯?”夏綠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朱裡旁邊,她拿湯勺舀了一大口,吹吹上面的熱氣,“那我餵你。”
朱裡常常被夏綠“無厘頭的假正經”氣得半死。
不行!
像之前那樣。夏綠的心意又被朱裡推開,變成一地的冤魂。夏綠一瞬失去了語言,笑容卻還沒來得及收起。
“……”朱裡攥緊拳頭,“我故意的。”
“你告訴我,我還有沒有機會?”見那個碗四分五裂,夏綠覺得自己的心碎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機械般地揀着碎片。
“什麼機會?”朱裡好笑地看她,亦步亦趨地到了她的跟前,“我的權力有那麼大麼?能給你什麼機會?況且我可沒你那麼慷慨,動不動給人機會,卻只是一再耍弄人。”
“不是的……”
“不是麼!” 朱裡逼近她。
一個疏忽,尖銳的裂口大剌剌地刺進夏綠的皮肉,疼得她快要窒息了,血也跟着汩汩流出。
“夏綠!”朱裡驚呼,想去看她的傷口。
夏綠躲開了。
“……我知道,你說服不了自己……我們是錯過了,錯過了那段最愛彼此的純粹年華。”夏綠深舒一口氣,站起身,面向朱裡,眼神隱忍,不徐不疾地說,“我以爲改變自己,對你百依百順就可以帶你走出悲傷……可惜,再怎麼折騰也回不去了。不甘又怎樣,懊惱又怎樣,世間沒有後悔藥。”
“是啊。你想通了是吧?!”朱裡雙眼通紅,“想離開我了對不對?你忍無可忍了吧?”
“它……”夏綠指着自己的左胸膛,血漬染上衣服,“病了。”
“……你不是真的愛我。”朱裡突然笑着,用輕鬆的口氣說,“你這麼快就累了。”
“朱裡。”夏綠走近她,用自己的鮮血描摹她精緻的眉目,“如果它真的病了,你願意照顧我麼?”
“我聽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夏綠好像恢復成朱裡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的樣子,洋洋灑灑讓人捉摸不透,朱裡一把抓住她的傷口,這個舉動無疑是雪上加霜。
“你受不了我了是吧?!”她質問。
夏綠好像根本不覺得痛一樣,她一如既往輕扯微笑,“……爲什麼想到買鬆餅給我吃呢?”
“不知道。”
“你也想看到我開心的不是麼?”
“不知道!不知道!別問我……”
“可是我不開心。”夏綠抱住她,眉宇間滿滿的憂傷,“我不開心的話你會更不開心。我們要這樣互相折磨到什麼時候?”
“我什麼都不知道……”朱裡啜泣着。
“你要麼停止恨我,要麼……”夏綠在她耳邊輕聲呢喃,“停止愛我。”
“……我都做不到……不要逼我……”朱裡越哭越兇。
“我給你我的身體,給你我的財產,也給你我的心。”夏綠放開她,“前面兩樣你都照單全收。可是我的心被你摔碎了。利用完我後,我們暫時不要再見面了吧。”
“夏綠!”朱裡臉色慘白,“連你也不要我了麼?”
“不是這樣……”她又露出悲憫的眼神,“我是爲了你好……”
“別再講你那套僞善的理論,你就是受不了我了。”
“我會帶你去看心理醫生……”
朱裡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你說……你說什麼?!”
“對不起……也許他們幫得了你……”夏綠只覺潰不成軍的是自己。
“不不……”朱裡搖着頭,盯着夏綠看,被夏綠用傷口劃過的紅色紋路在她臉上綻放,詭異豔麗,更顯神經質,她叫道,“只有你才能幫得了我。”
“我本來也這樣認爲。但是……我錯了。股份的事解決後,分開一段時間吧。”
說完這句話,好像有什麼在心裡死掉了。留下一陣鈍痛。
一切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