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早上八點半,手術室門口。
樑玉清提着她限量版的LV,煩躁的盯着許霆。
“她怎麼還沒來?你不是打電話催過了嗎?這都遲到半個小時了。她到底什麼意思?”
“玉清,你別急。染染不是不講信用的人。阿雲身體不好你也知道,她總要安頓好阿雲才能過來。”
許霆解釋着,樑玉清那張保養得基本看不見皺紋的臉卻突然更陰沉了幾度。
“阿雲?叫的可真夠親熱的。許霆,你該不會後悔了吧。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今天除了手術,我們還要……”
她停了下來,沒再往下說,只用一雙銳利五雙又陰鶩冷沉的目光看着許霆。
縱使是結婚二十年的老夫妻,面對這種目光,許霆還是不受控制的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我不會忘。”
話,很乾澀的從他嘴裡擠出來。他的手也擡了起來,撫了撫額頭上上的冷汗。
但是,樑玉清並沒有放過他,而是往他身前上了一步,冷諷的哼了一聲,“心疼了?還是後悔了?”
“沒,沒有。”
許霆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樑玉清瞪了他一眼,“瞧你這窩囊樣。當初我真不知道是瞎了什麼眼,挑來挑去挑中了你。”
這樣的話,過去的二十年裡,除了頭幾年,之後的十多年,他已經聽了無數遍了。所以按照慣例,這時候許霆沒有吭聲。
樑玉清輕蔑的看着許霆,看了一會,又看看樓梯口方向,不耐煩的道:“你再給她打電話催她一下,來了之後準備程序還要做很久。我不想耽擱時間。”
“好。”許霆應了一聲,掏出手機又給洛染打了個電話。
掛了電話,他臉上才露出了一點討好的笑意,“染染說她已經下了公交車了。馬上就到了。”
樑玉清冷哼一聲,這纔沒說什麼。過了一會,彷彿又不放心似的盯着許霆道:“等一會她進了手術室,你就給我回家,這邊交給我。”
“這……這是幹什麼?玉清,難道你還不相信我?”
許霆皺着眉,彷彿有些受傷。
樑玉清眼裡閃出一抹譏瘋,“是,我就是不相信你。夫妻這麼多年了,你的個性我還不清楚?事到臨頭退縮的事情你不是幹不出來。但是許霆,我警告你,你別忘了,你是怎麼纔有今天的。你雖然是公司的總裁,但是你知道,這間公司是我爸爸掙下來的。現在公司的股份也在我手裡而不是在你這個名義上的總裁手裡。所以,今天的事你若是敢反悔,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你馬上給我滾蛋,從我家,我的公司,滾蛋。聽見沒有?”
這個女人個性強勢,說話更是機關槍一樣又快又狠,一席話說完,許霆已經擡不起頭來了。
微低着頭,擦了半天的冷汗,他才悶悶的應了一聲,“我知道了。玉清,你別生氣。我知道好歹,更知道現在你和孩子纔是我最親近的人。其他的人跟我都沒關係。”
“你知道最好。”哼完這句,樑玉清便不再說話,她好像甚至懶得多看許霆一眼,而是直接扭頭鑽進了不遠
處許晨浩的病房裡去看她兒子去了。
在樑玉清鑽進許晨浩的病房之後大概五分鐘,洛染到了。
許霆一看見洛染就迎了上去,語氣中不無責備:“你怎麼纔來?你阿姨都生氣了,還以爲你不講信用拿了錢人跑了。”
洛染站在他面前,目光冷清的看着他,“你以爲所有人都跟你一樣?”
“你……行,染染,我不跟多說了。”許霆有些生氣,“現在來了就行,快進去吧,還要檢查,要耽誤很多時間。”
看着許霆一臉的焦急,洛染的心瞬間像跌進了冰窖一樣,徹骨的涼。
不由的,她又暗暗嘲笑了自己,她這是幹什麼?難道還在爲這個男人,爲這份從來就沒有過的父愛失望,難過?
不需要了,她不需要,許霆更加不需要不是嗎?
緩了緩情緒之後,她什麼也沒說,直接轉向了許霆手指的手術室。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站住了,扭頭看着許霆。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盯着許霆,乾淨的目光直射向他的心底。
“你說。”
洛染沒立即開口,而是飄了一眼左前方,那邊病房門口站着樑玉清。
“許霆,在你心裡,對我,對我媽媽,有過一點愧疚嗎?”
她對他直呼其名,因爲實在做不到喊出爸爸二個字。
許霆臉色僵了一下,擡手扶了撫眼鏡。
這是帶眼鏡的人在緊張尷尬的時候常有的動作。但是洛染卻沒給他多餘的時間猶豫。
“只是一句話,你都不敢說?還是,你真的已經鐵石心腸到了對你所做的這些事情完全無感的地步?”
“我……”許霆擡起目光,不得不看着洛染,“當然是有。染染,爸爸是愛你的。也是……”
他沒看見身後的樑玉清,但是後面的話他還是不敢說。
多年的畏懼使他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那就是不管在什麼時候,他都不敢說樑玉清不喜歡聽到的話。
“也是什麼?”
洛染的目光在樑玉清陰沉的臉上拂過,追問了一聲。
許霆見她執拗,又怕再耽誤時間,才硬着頭皮說道:“也是愛你媽媽的。”
“哦,是嗎?”洛染輕輕一笑,目光帶着點輕諷,“那你爲什麼不跟我們在一起?”
“染染,這個……爸爸有難處。”
許霆道,洛染點點頭,“是啊,每個人都有難過。不過我想知道,以後呢?以後你還會跟我們在一起嗎?”
這話讓許霆楞了一下,沉默了好一會,他才擠出一句:“有機會會的。”
這次洛染又笑了,笑容比剛纔燦爛,“那你還是先問過你後面的女人吧。看她同意不同意。”
說完,她轉進了手術室,而許霆慌忙回頭對上樑玉清一張盛怒的臉。
“玉清,你聽我說,我不是……”他慌忙迎上去解釋。
樑玉清卻根本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擡手一個乾脆利落的巴掌就甩在了他的臉上。
“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想着那
個女人。愛她,真是一顆多情種子。這麼多年了還愛着呢。怎麼,是不是每天睡在我旁邊想的都是她?”
“我沒有,玉清,那些話都是對染染說的。不然她老耽擱不進去。”
樑玉清冷哼,“言由心生。你心裡沒想,話也說不出來。算了許霆,我早就看透你了。你想走就走,我們也不稀罕你。不過我告訴你,走可以,淨身出戶。一分錢都別想帶走,隨便你去愛誰,去跟誰過。總之別想從我這裡拿一分錢。”
“玉清,我不會的。我要怎麼說你纔信我。”許霆也急了,上前幾步抱住了樑玉清的肩膀。
樑玉清嫌惡的瞪了他一眼,一把甩開他的手,“我現在不想跟你扯這些,一切等晨浩的病好了之後再說。”
手術室內,洛染按照醫生的吩咐在護士的幫助下換了病號服。然後又在他們的授意下籤了手術單。
這裡面有四個人,除了二個護士,另外還有二個醫生模樣的人。洛染猜想這些人大概就是許霆說的專家吧。
專家不專家的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她只知道等一下他們要從她的身體裡取走她鮮活的腎臟。
看了那手術牀一眼,她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恐懼?有。難過?更有。還有的就是說不出的絕望感。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不該絕望,畢竟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而且是不後悔的選擇。
她不能看着媽媽一天天的心臟衰竭而死啊。
想着媽媽即將到來的手術和康復的身體,洛染緊繃的心鬆了鬆。
這時候,她聽見有醫生模樣的人吩咐她讓她躺到手術檯上去。
她對這個過程完全陌生,不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麼,但是事已至此,她也沒有再抗拒,便隨着醫生的手勢走向了手術臺。
快到手術檯的時候,一個個子不高身材纖細的小護士突然從一邊閃了過來,扶住她,“我幫你。”
小護士帶着口罩,只露着二隻大而閃的眼睛看着她。
“謝謝。”洛染輕輕的說了一聲,正準備擡腿的時候,突然感覺手心有了一點異樣。
有人用指甲切了她一下。不是特別疼卻足夠引起她的注意。
她疑惑的側目看着手還抓在她胳膊上的小護士。
小護士衝她眨了眨眼睛,然後非常快速的湊近她,在她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輕煙似的在洛染的耳邊閃了過去,卻讓洛染驚的魂飛魄散。
她不敢相信的瞪着小護士,小護士沒再說話,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她,用幾乎不可見的幅度點了一點頭。
然後,就聽剛剛那個讓她躺上手術檯的醫生,又催促了一遍:“別愣着了,快點躺好,我們要開始了。”
洛染的腿僵住了,沒再邁上去,她像個木樁子一樣立在手術檯前。
那醫生等了一會見洛染還沒動靜,自己走了過來,目色陰沉的道:“你怎麼還不上去?我們已經等你等了很久了,再不開始就耽擱太久了。”
洛染沒吭聲,只是看着他,目光迸出清冷的寒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