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難得一次的坦誠和柔弱,許文怡開口卻是不願意停了。
她依舊保持着臉貼在玻璃上的動作,語氣很低地喃喃:“其實走到現在,我們兩人都有問題。他沒情商的,但是我有啊,他沒想到的我都能想到,只是我不願意去做不願意去說。”
“之所以跟他拖了這麼多年,我就是想給他找個退路和臺階,可是人家倒好,像是白癡似的等在原地,等着我自己痊癒不生氣呢。”
季菡抿抿脣。
當初是聽許文怡說過她和曾曉年母親的事情,但是季菡作爲一個沒有婆媳關係憂患的人來說,她不光沒有半點主意更幫不上半點的忙。
許文怡向來有主見有頭腦,但是現在季菡才發現,這個機智聰明得很的人,在曾曉年的身上硬是犯了倔。
微微吸氣,季菡有些不敢相信地問:“你的意思是說,這麼兩三年,你們還就爲他媽的事情擰着?”
許文怡點頭:“對啊。”
然後又換了語氣說:“其實我早就不氣了,本來婆媳關係就這樣,她看不慣我我又不跟她過一輩子。”
季菡疑惑:“那你們還在彆扭什麼?”
“我就是想要他一個態度…”
終究還是坐不住,許文怡撐着牆壁站起來。
靠在玻璃上,看着季菡的眼中滿是笑意,就像年輕時候那個驕傲的跋扈的許家千金:“你說好笑不好笑,以前我喜歡沈昊的時候,沈昊一個眼神都不給我,可我一點不介意,我覺得我喜歡他,他就是拿到殺了我我就不介意。”
“可是後來和曾曉年呢,明明我已經不介意不生氣了,我還在糾結着他的一個態度,我一直在想,只要他跟我道歉說一句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媽說什麼都沒用這樣的話…他一直沒說,我就一直硬撐強忍着。”
“撐得自己內傷吐血,我就是一點不鬆口…我想我就是天生的犯賤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許文怡怎麼想的,季菡雖然沒辦法理解但也沒辦法質疑。
夜深風冷,季菡將剛纔蘇沛白給她搭上的外套搭在許文怡的肩膀上。
平靜地開口問:“那就這樣了?”
許文怡也是平靜得很:“嗯,就這樣了,我想明白了我不想等了,我要跟他離婚。三年已經夠了,我不願意再耗着了。”
季菡皺眉,心中悶得慌:“就因爲這個原因,就因爲你氣不過去想不明白,就這樣就離婚,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
“不草率,我想了很久了。人生本來就只有短短几十年,我不服輸了一輩子,爲什麼要在這裡服軟,他總是說他媽不容易,難道我就應該對他們低頭?”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但好像也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季菡僵着臉沒說話。
許文怡無所謂聳肩膀,伸手出來示意季菡扶她回去。
兩人的背影在醫院的過道拉的長長的。
因爲說話多了,許文怡的聲音顯得異常的沙啞,順着風飄到電梯出口去:“其實你也不用疑惑和遺憾,我覺得最主要的原因,可能還是因爲不夠愛吧。”
“原本以爲他對我的好可以彌補,後來發現他顧及的多,他忌憚的正是我沒辦法容忍的,於是就這樣算了,雖然我心中覺得很對不起曾珍,但也沒辦法了。”
轟——
這個城市的秋天總是很多雨。
病房電梯出口站了一個全身被溼透的人。
他手中提了兩個精緻的禮品袋,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
黑框眼鏡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樑上,原本乾淨的臉上滿是塵埃和泥土。
身上的雨水順着西服往下流,在他的周圍留下一小灘水跡。
曾曉年,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原本乾淨純白的小白兔,意氣風發的海歸高材生,此刻雙眼空洞竟然像被人生生勾去了魂魄。
他的脣色蒼白得不像話,手中精緻的禮品盒搖搖欲墜,最後砰地一聲摔到了腳邊。
“曉年 。”
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曾曉年愣了很久,最紅緩慢而遲鈍地回頭。
身後站着的正是蘇沛白。
曾曉年恭敬地點頭,沙啞地喊出聲:“總裁。”
看着自己曾經的得力愛將虛弱落魄成這個樣子,蘇沛白心中憐惜又感慨。
表情難得的溫和了些,上前不太熟練地拍拍他的肩膀:“你都離職了,不用這麼拘束。”
曾曉年低下頭去。
雖然他的家世出身學識都不差,但面前的蘇沛白卻完全是天之驕子一樣的存在。
這句總裁不光是稱謂,更是表達了自己對他發自內心的臣服。
看着他依舊堅持的樣子,蘇沛白微微嘆氣,轉身道:“你跟我來換身衣服吧,你再倒下了可就沒人照顧她們了。”
這句話正中靶心。
原本還垂頭喪氣的曾曉年眼睛一亮,不再猶豫地跟着蘇沛白走。
走出兩步又停下,回身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禮品盒撿起來。
醫院裡別的衣服沒有,但是病號服卻多得是。
換上一身寬鬆的病號服之後,顯得曾曉年越發地瘦弱纖細了。
衣服不合身,褲子在他的腳腕之上。
可他倒也沒有半點介意,把眼鏡擦乾淨之後,架上就要往病房去。
蘇沛白眉頭一皺,出聲喊他:“站住。”
話出口才覺得這語氣有些太霸道了,於是努力放軟聲調:“站在朋友的角度,我覺得你現在不適合出現。”
在以前這麼多日子裡,曾曉年已經將蘇沛白的話當成了聖旨。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停下來,轉頭有些迷茫地看回去。
要不是因爲許文怡是季菡最好的朋友,而他對曾曉年也有些憐惜照顧的意思,現在他纔不會多這個嘴。
“現在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離婚,你們之間的問題也沒有得到解決,你這樣找上門去並沒有意義。”
剛纔許文怡的話對他衝擊實在太大,現在的曾曉年就像是一個空殼子。
本來就沒有的情商頓時更是成爲負數,扶了扶眼鏡迷茫地看着蘇沛白。
蘇沛白轉身往窗邊走,冷靜的聲音遠遠傳來:“有因有果,你這麼長的時間裡沒有半點作爲,而許文怡又是那麼驕傲的人,如果你不想離婚,真的要從矛盾的根源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