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沛白一個字一個字說的非常清晰而堅定,小心翼翼抱着季菡的身影在這樣的氣氛中分外動人。
沈昊面色蒼白地退後了一步,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季菡和蘇沛白兩人的關係深刻緊密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他永遠都不可能。
這樣的結論在西蒙心中同樣明確而清晰,其實他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爭,只要她平安喜樂就好。
身後許多人保護着,蘇沛白抱着季菡來到地下停車場。
他動作非常輕微地將她放在副駕駛上,拿了急救箱給她清理腳上的碎碗片。
季菡乖巧地靠在座椅後背上,看着蘇沛白單膝跪在地上的樣子有些動容,突然開口問:“那時候你突然說要娶我,是因爲爺爺的意思嗎?”
蘇沛白的臉真是好看啊。
從季菡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白襯衫和領帶都是完美,利落的頭髮挺直的鼻樑,膚色近來越發地健康光澤了。
他專心致志地察看着季菡腳上的傷口,這哪裡還是當初那個,臭屁古怪目中無人的蘇沛白呀。
還好有他…
季菡心底有一股暖流緩緩流出來,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覺得腳上的傷口一點都不痛。
蘇沛白沒有回答她。
季菡動了動,伸出手想要去將他皺緊的眉頭撫平,這樣好看完美優越的人,不應該皺眉不應該惆悵。
“別亂動。”
蘇沛白的心態完全不像季菡這樣平和,他向後躲了一點嚴肅地說:“碎片大部分挑出來了,現在需要去醫院,否則很可能感染。”
說着他用碘酒給傷口消毒。
碘酒滲透進去血肉,季菡這才感覺到痛意來,渾身的意識感受都在這一刻甦醒。
蘇沛白蓋好急救箱站起來,把季菡的腿又扶進車裡去,正要繞開去開車,剛轉身就被季菡懶腰抱住了。
“不要走。”
這一刻季菡的神經無比的脆弱和敏感,感受着他堅實綿軟的腹肌,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季菡心中生出一種巨大的惶恐悵然。
季家不是她家,她沒有家,現在的她只有蘇沛白這麼一個親人了。
“老公。”
季菡聲音糯糯,突然這樣開口喊了他一句。
之前季菡一直覺得這個詞肉麻,而且自己跟蘇沛白的關係也沒有緩和,所以她總是連名帶姓地喊他蘇沛白,蘇沛白。
可是現在這個稱呼張口就來,心底軟軟的暖暖的。
明顯地感覺到蘇沛白的身體一僵,接着他手中的急救箱頓時掉到了地上去。
季菡的頭在他腰間蹭了兩下,繼續說了一句:“老公,我愛你,謝謝有你。”
謝謝有你,才讓我有勇氣有力氣,繼續面對這個荒誕的世界。
蘇沛白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圓滿了。
不管之前有什麼苦難曲折,不管自己跟季菡經歷了多少的事情,但是隻要聽這一句話,讓他在這一刻死去都願意。
他摸了摸季菡的頭頂,蹲下身來親吻她的臉和額頭。
雖然這一刻的氣氛無比的溫馨,但是他知道現在不是膩歪的時候,看着季菡的眼睛認真地說:“寶貝,我更愛你。”
說完將她這邊的門關上,拉開駕駛座上車去,開出停車場剛準備去醫院,季菡突然認真地說:“回我家吧。”
蘇沛白一愣,轉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季菡的眼神已經完全恢復了清明,她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她還有小白還有丈夫,遇見事情不是發泄逃避,而是要處理。
雖然林夫人說得很明白,但是季菡還是要回去,認真地問問爸爸才行。
很多疑惑和不解,她都應該跟爸爸季念好好問明白。
看見季菡的表情堅定,蘇沛白點頭,然後又不放心地道:“那你的傷?”
季菡搖頭:“沒事,小問題叫社康醫生來看看就行…”
還沒說完就看見蘇沛白的臉色變了,季菡忙改口道:“那你叫醫生來我家吧。”
他這纔算是默許了,打了個電話出去之後,掉頭朝季菡的家走去。
一路上季菡的思緒都很平靜,這一刻她幾乎覺得自己都快成了入定的老僧。
從小到大的許多場景涌入心底,季菡覺得那些困惑着自己的事情隱約就有了答案。
比如說奶奶對自己再好,但是跟季念比還是有差距。
再比如說,爸爸對自己縱容過了頭,任何事情都是一味地依從。
再比如說,現在的工廠直接轉到自己的名下。
那麼,他是在補償?
或者是心虛?
季菡無意識地咬緊了下脣,當初自己的母親是帶着林旭巖一大筆財富回來的,那她死後這些錢財呢?
那個對自己好了十多二十年,帶着眼鏡一臉書生氣,善良優柔寡斷過了頭的“爸爸”,季菡真的不願意將他往壞人那邊想。
可是人就是這樣,一旦將醜惡扯開給她看了,她在看這世間的一切都覺得難看了。
回到小區剛好是日落的時間,橙黃的夕陽將她熟悉眷戀的地方籠罩着,顯得無比的安詳和寧靜。
車位上季唸的車在,大門關着,季菡手裡拿着門卡,突然就有些恐懼。
她是家裡的外人啊…
這個念頭讓她既羞恥又彆扭,緊緊地捏着的磁卡陷進手心的肉裡,可她就是沒有力氣舉起來。
躊躇間手背一沉,是蘇沛白那雙微涼的大掌覆蓋了上來。
他從背後抱着季菡,頭低下來臉頰緊緊地貼着她的,他的氣息沉穩充滿了鼓勵的意味:“我一直都在。”
這樣說着,蘇沛白抓着季菡的手將感應磁卡貼上去,滴答一聲,別墅大門打開來。
季菡走進去,走了兩步轉過頭來看着蘇沛白道:“你在外面等我吧。”
“好。”
蘇沛白微笑點頭。
他的理解他的包容,他的全部都讓季菡覺得非常安心,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步履非常緩慢卻堅定地朝着客廳那邊走過去。
門虛掩着,窗簾緊緊地拉上,季菡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夕陽和光亮一瞬間穿透進去,在陰暗的房間有些刺眼。
季念低着頭坐在沙發上,客廳裡煙霧裊繞,他的腳邊全部是凌亂的菸頭。
擡步走進去,季菡頓時就被房間裡濃烈的煙味嗆到,她捂着口鼻咳嗽兩聲,皺眉道:“你關着門抽菸做什麼?”
說着擡步上前去拉開窗簾和窗戶。
陽光重新照進來,房間裡這纔有了些生氣。
季念一直低着頭,除了剛纔在陽光中的那一眼,之後他便沒有再看過季菡。
“爸爸他們呢?”
季菡問。
“跟吳嬸帶着大白小白出去玩了。”
季唸的聲音沙啞得很厲害,說話的時候一把掐滅了手中的菸頭。
季菡嘆氣。
因爲腳上的傷只簡單清理了,季菡現在也沒辦法穿鞋,走在柔軟的地毯上,牽扯着傷口疼得很厲害,走路的速度很慢,而且是一瘸一拐的。
季念這才發現她腳上的傷,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起,滿臉焦急地上前:“你的腳怎麼了?”
靠近了季菡,季念想要伸手扶她,但是又不敢,手在半空中舉了一下又收回去。
雖然兩人可能沒有什麼血緣關係了,但是這二十多年的朝夕相處不是白來的,季菡沒有那麼多的顧忌,偏過身去靠在他的手臂上。
感受到季念渾身的僵硬無措,季菡氣笑了,故作生氣地喊他一聲:“怎麼,現在連扶我一下都不願意了?我的腳都不能走路了!”
季唸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忙伸手扶着她,看季菡走路那痛苦的樣子,他眉頭一皺乾脆將她抱了起來。
季菡一聲驚呼,轉了個圈就被他放到了沙發上。
這樣高大堅毅的一個人,看着季菡的腳居然紅了眼眶,他聲音悶悶的:“這是怎麼了?”
這纔想起來,自己的身世明瞭了,受傷的也不只是自己,季念和爸爸還有以前的奶奶,這樣毫無二心將她當成血緣至親的人也會難過也會痛。
季菡爲剛纔自己在咖啡館說的那些傷人的話後悔不已,她忍着眼淚搖頭:“蘇沛白幫我叫了醫生。”
現在這樣的情況,季念也不好表示地對蘇沛白太過於排斥,也沒有接話,雙手捧着季菡手上的腳不放開。
現在倒是季菡不好意思了,她侷促地收回腳來,順便踢了他一下:“你不生我氣了?”
季念從地上坐到斜面的沙發上,他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起伏,但是泛紅的眼眶卻輕易地顯示了他的脆弱:“我生什麼氣?”
“剛纔我的話都是發瘋,你不要介意,上一輩的事情我管不到也改變不了…”
說到這裡季菡停了一下。
她朝着季念那邊挪動過去一點點,低下頭去尋找他的目光,非常堅定地像承諾一樣地開口道:“但是我非常肯定地,這裡是我的家,我的名字叫做季菡,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季念沉穩深幽的眼有一絲的波動,他沉默地看了季菡一小會,然後也重複一句:“嗯,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聽見這樣的話季菡頓時鬆了一大口氣,跟自己家人生氣的感受真的是非常壞啊。
她伸了個懶腰問季念:“爸爸他們去多久了?”
“我回來的時候剛出門,說去前面小廣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