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溪回到家,心情有些沉重。
開了門一聲不吭地往屋裡走,心不在焉地想着陳欣的話。
當年想要殺死陳欣的人到底是誰?難道不是林歆嵐?若是林歆嵐,她現在已經一蹶不起,想要殺了她跟碾死一隻螞蟻似的神不知鬼不覺,怎麼會動不了?
正想着,一陣低低的說話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顧志平在家嗎?
顧小溪向聲源處走去,陽臺上,一道背對着客廳的身影正在打電話,她看不見顧志平的表情,但是卻有隱隱的感覺,電話那頭的人是陸庭衍。
放輕了腳步上前,她也沒打算偷聽,只是怕驚擾到他們說事。
誰知,走近了卻聽見他說,“你答應過我的,一個月後會跟小溪離婚,希望你說到做到。”
顧小溪身子一顫,再也邁不動腳步。
“不管怎樣,不要傷害小溪,否則我拼了這條命也會跟你算賬!”
顧小溪怔怔的,不知道爲什麼,心口開始隱隱撕裂般痛起來,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滿眼的震驚與不可思議,帶着劇痛席捲淹沒了她,她無法動彈。
“行,你好自爲之吧,祝你得償所願。”
心裡的劇痛散發出來,不可遏制。陰冷的空氣泛着刺骨的潮溼,凍得人發顫。顧小溪眸光微顫地凝視着陽臺上的身影,只覺得腦中一聲驚雷轟然炸開,刺痛從心臟出發,瞬間壓着神經末梢傳到了四肢百骸,她連蒼白的指尖都在劇烈地顫抖着,眩暈般的黑暗襲來,她指尖蜷縮起來掐進掌心,纔沒有讓自己暈闕過去。
滾燙的淚水襲上眼眶,她的腦子嗡嗡響着,一張臉白得嚇人。
腳步一顫,碰到了旁邊的盆栽,陽臺上的人大驚失色,飛快說了幾句,掛了電話。
“小溪!”
顧志平走進來,神色陰晴不定。看着顧小溪失魂落魄的樣子,心有不忍,“你……都聽到了?”
顧小溪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半晌,
“我不信,”顧小溪失去了血色的嘴脣輕聲吐出幾個字,顫抖着,微微沙啞,溢滿水霧的眼眸緊緊盯着他,魔怔般一個字一個字咬得異常清晰,“我不信,沒有親耳聽見他說,我一個字都不相信。”
顧志平神情複雜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過不了多久,他會親自和你說的。”他嘆了口氣,說道。
一抹尖銳的刺痛,像是一把尖刀般狠狠刺入了她的心臟。
顧小溪的眼睛噙着滾燙的淚,身體劇烈地顫抖着,毫無血色的臉,溢滿血色和震驚的雙眸恍惚而迷茫,所有的承載力都被逼迫到了極限。
她一聲不吭,轉身飛奔而出,身後,顧志平急急叫了她一聲,她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待到屋裡只剩下她一個人,顧志平這才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手中的手機,上面根本沒有任何通話記錄。
*******
顧小溪跑出了家門,精神恍惚竟忘了開車出去。不過以她的精神狀態也並不適合開車。
站在路邊等不到出租車,卻接到了楊圓的電話。
這段時間太忙,竟許久沒跟她見面了。
等了一會兒,一輛紅色的甲殼蟲停在顧小溪面前。
一上車,楊圓便發現了她的異樣,“小溪,你這是怎麼了?”
顧小溪搖搖頭,想要扯出一抹笑容,楊圓卻將化妝包裡的鏡子往她懷裡一扔,翻了個白眼,“得了,彆強顏歡笑了。”
顧小溪接過鏡子,看着鏡中的自己眼妝都已經哭花了,兩隻眼睛皆是紅腫。
一隻手臂將她圈進懷中,心疼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又跟陸庭衍有關對不對?”
臉頰觸及她的肩頭,顧小溪乾脆撲在她的脖頸間痛痛快快地哭了起來。
楊圓什麼話也沒說,摟緊了她的肩頭。
等到她哭得累了,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她這才抽了兩張溼巾紙,託着她的臉輕輕擦拭。
顧小溪總是覺得自己成熟,覺得楊圓性格像是小孩子,所以從成爲朋友開始便一直以姐姐的樣子保護着她,此刻在楊圓面前哭得泣不成聲,哭完了才覺得不好意思,讓她擔心了。
“我沒事……”顧小溪別開頭,對着鏡子將臉上花掉的妝容擦乾淨,一邊輕聲說,“你別擔心我。對了,你跟周航發展得怎麼樣了?”
楊圓一怔,有些不自然地別開頭,“還能發展怎樣?不就那樣麼?我是不會和他在一起的。”
顧小溪欲言又止,終是沈默。其實她心裡有很多話想說,比如前段時間看見他倆親密地逛街,任誰見了也會認定是一對情侶。她和楊圓這麼多年的朋友,她是瞭解她的,若不是因爲喜歡,她是不可能讓他靠近自己的。可若是喜歡,又爲什麼不肯在一起?兩人現在不倫不類的關係到底算什麼?
車子駛進市區,楊圓問顧小溪想吃什麼,顧小溪心不在焉,答了一句隨便,楊圓見她實在精神不濟,猶疑了一下,將車子開去了自己家的小區。
下了車給周航打電話,問他在哪裡,他沒出聲,握着手機似乎走出了很遠,這才笑道,“在外面辦點事兒,怎麼,想我了?”
“呸,少跟我貧。”楊圓嗔道,“什麼時候有空?待會兒能不能來我家一趟?”
“沒問題。”周航一口答應,語氣曖昧,“我最喜歡接受女士‘晚上到家裡來坐坐’的邀請,特別是你。”
翻了個白眼,語氣卻是不自覺地歡快,“記得買些菜來。”
顧小溪在一旁看見她低聲說電話,眉目間的歡喜羞澀跟陷入愛河的小姑娘一般,囑咐着男朋友一些小事,打情罵俏。
心裡莫名就變得酸澀。她跟陸庭衍沒有談過戀愛便結婚,在一起兩年多,從未像普通的情侶一樣相處過。約會、煲電話粥、給對方驚喜、爲了愛情做很多傻事。
這樣的婚姻難免有很多遺憾,她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心中對愛情的憧憬幻想餘溫未了,而陸庭衍無疑填補不了這些遺憾。
嫁給他,她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無法承受之重,多少次想放棄,最後仍選擇陪在他的身邊。她願意和他並肩承受風雨,不過是因爲他愛她,若是連愛都沒有,她又何必這麼辛苦,受這麼多罪?若是他不愛她,所有的承諾情話都只是謊言,她堅持的一切,全在一秒鐘就會崩塌。
若是在以前,她一定會堅定地相信這一切都只是誤會,顧志平的話只是誤會。不管出於愛情還是利益,陸庭衍怎麼可能和她離婚?
可是現在她已經不確定,她太不瞭解他,永遠也看不清他的心,她怎麼敢確定他需要她,他愛她?曾經他不也爲了林歆嵐傷了她的心,最後宰割了林歆嵐的人,不也還是他?對待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人尚可如此,何況是她?
她會不會和林歆嵐一樣的結局,被他算計,被他親手推入萬丈深淵……
不知道心裡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顧小溪覺得毛骨悚然,手臂上冒起一層雞皮疙瘩。
楊圓掛了電話,感覺到身邊的人顫抖了一下,扭頭便見顧小溪滿臉驚恐的神情。
“到底怎麼了?”她伸手摟住她的肩膀,皺眉,“和我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顧小溪收回思緒,搖搖頭,“不是不能說,是不知道怎麼說……”
她嘆了口氣,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怔了一下。這雙鞋還是做總裁秘書的時候,陸庭衍送給她的。
“和陸庭衍吵架了?他又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情?”
顧小溪搖搖頭,一聲不吭。
楊圓見她不打算說,便也沒再追問,摟緊了她的肩膀,沉聲道,“小溪,有什麼我可以幫助你的,我絕對義不容辭,你不要覺得會麻煩我,就一切自己承擔,我告訴你,被你麻煩,我樂意。”
顧小溪鼻子一酸。自從母親去世以後,顧如薇和楊圓就是她全部的親人,顧如薇年紀小,又在封閉式學校上課,大多數時候連話都說不上,更別指望他分擔她的快樂憂愁。只有楊圓,在她最無助痛苦的時候,是她陪在她身邊,她開心她也開心,她難過她便也難過,當年和劉健分手,也是她陪着她發了一整晚的酒瘋。
進了家門,屋裡一片漆黑,楊母有事不在家,妥妥也被奶奶接去小住了。雖然有她在家的時候楊圓會嫌太鬧,可是她不在的時候,她又覺得家裡太冷清了。
“喝點什麼?”楊圓拉開冰箱,“周航送了一些果汁過來,你要不要嚐嚐?”
顧小溪從她手中接過玻璃瓶,透明的瓶中是紅色的液體,擰開蓋子嚐了一口,是草莓汁。
這種果汁她家也有,是陸庭衍從日本帶回來的,據說是純手工製作,瓶身連標籤都沒貼。顧小溪隨口一提,楊圓便問了一句是什麼牌子的果汁,味道很不錯,改天買幾箱回來送人。
顧小溪說了價格,楊圓一個勁兒咋舌,“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做不快樂的朱門之人好,還是做快樂的凍死骨好?”顧小溪突然問了一句。
楊圓一愣,想了想,“都被凍死了,還能快樂啊?”
顧小溪沒說話,楊圓陪着她沉默地坐着,直到門鈴響了。
“寶貝兒,快看看我都買了些什麼!”周航從門外躥進來,一把將楊圓攬進懷裡,摟着她的肩頭嬉笑着往屋裡走,一擡頭卻看見了顧小溪站在客廳。
“嫂……嫂子!”周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不自然,顧小溪捕捉到他眼裡的尷尬和一閃而過的驚慌,笑了笑,毫不拐彎抹角,“你剛跟陸庭衍在一起,他爲什麼不接我電話?”
“唔,剛在開會來着。”周航心虛地躲開顧小溪的目光。
楊圓感覺到他放在自己的肩上的手變得僵硬,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掙開他的懷抱,冷聲問,“是不是陸庭衍做了什麼對不起小溪的事?你別想包庇他!”
“我沒有包庇他啊。”周航放下手中的購物袋,“這些是你叫我買的菜,我還有事,不能跟你們一起吃飯了,嫂子再見啊。”
說着,他轉身便想走,身後一道冷冷的、不容置疑的聲音,“周航,跟我談談吧。”
周航心裡叫苦不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看顧小溪的表情,似乎已經知道什麼了,可是她怎麼會知道三哥的計劃?是誰告訴她的?
“周航!”楊圓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肩頭,“快進去,小溪有話要問你!”
“嫂子,我來了!”一咬牙,只得轉身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