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沒有比現在感到更煎熬的感覺了,杜飛無法形容此刻的心境,從最初的堅信再到懷疑,信任就在這個過程中一步步的分崩離析,每一次的發現都在逐漸坐實着傅言所提出的那些疑問。
杜飛遵從傅言的意思,沒有把這些事情說給家裡任何人聽,就算是平日裡最疼他的杜寶兒他也選擇了隱瞞。
其實他在心裡暗暗下着決定,一旦找到能夠反駁傅言的那些論點證據,杜飛一定會第一時間向自己的父親道歉,同樣也不會隱瞞住錢多多的病情。
從景苑別墅內離開之後,杜飛滿懷心思的回到家中,跟李艾妮打了聲招呼後就把自己縮在了房間裡。
李艾妮同樣受着一些問題的困擾,也沒有留意到杜飛的異樣,就算經過管家的提醒之後也沒有做出其他的反應。
她的情況與杜飛是一樣的,只不過她卻比他事先知道了些什麼,可是除了震驚和失望之外,她暫時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去改變什麼。
攤牌嗎?二十多年的夫妻,有一天醒來發現身邊躺着的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那種感覺讓她莫名的打起了冷顫。
“少爺,可以吃飯了。”
房外的傭人輕釦着房門說道。
“直接把我那一份送進來吧,要是我媽問起的話,就說我忙着公司裡的事情,沒別的事情就不要來打擾我了。”
杜飛打開了半道門縫看着外面的人吩咐說道,說完又徑自關上了房門。
外面的傭人走後不久,雙手端着盤子又重新折了回來,上面放着幾碟飯菜還有米飯,直到送進了臥室內後重新離開。
杜飛的面前擺放着一臺筆記本,雙眼一直盯着屏幕,根本無視放在一旁的飯菜,俊逸的五官微微糾結着,此時屏幕上跳出着一排排的數據顯示。
他懷着複雜的心情強迫自己繼續往下看去,調查杜範雲的經濟狀況他心裡一萬個不情願,但爲了更客觀的看待整個事情,杜飛只能當做自己是在做任務一樣調查下去。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擱在一旁的飯菜早已經冷卻,卻始終不見他提起快起吃上一口,儼然所有的注意力都撲在了電腦上面。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夜裡十點多,當傭人從房內拿出沒有動過一粒米飯的飯菜時,只好向李艾妮稟明瞭實情。
知子莫若母,李艾妮後知後覺的想到了杜飛今天悶悶不樂的樣子,心下立刻判斷出情況有些不妥了。
當她端着夜宵想去杜飛的房間時,卻看見杜範雲又急匆匆的出了家門,鬼使神差間,李艾妮放下了手中的盤子,隨即跟管家悄聲吩咐了一句後,便獨自開着車子尾隨在了杜範雲的身後。
這一次,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杜範雲的車子上,她事先安插了跟蹤儀器,所以這次李艾妮是鐵了心要跟上去看個究竟了。
看似平靜的杜家大院,實則漸漸掀起了一陣暗流涌動,直到目前爲止,杜範雲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爲了身邊最親的人調查的對象。
如果早點知道的話,他或許會立刻採取更強勢決絕的手段置之死地而後生。
夜裡兩點多,杜家內只留下幾盞昏黃的小燈,幾乎所有人都安然睡去,唯有杜飛房內的那扇窗簾人影晃動了一下,似乎預示着裡頭的主人並沒有休息。
“怎麼會?我……我不信,爸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一道喃喃的聲音在房內緩緩響起,整個房內的氣氛令人壓抑到有些難以呼吸,地上一堆揉碎的白色紙張四處亂丟着,杜飛雙手抱着頭杵在辦公桌上,緊閉着眼睛不斷的重複念着相同的臺詞。
“不能被這些表面證據矇蔽了,想造假也不是不可能的,說不定是有心人想陷害爸也不一定,可是……可是會是誰想還他?該死的!爲什麼要讓我看見這麼殘忍的事情?爲什麼?”
杜飛狠狠的拍打着自己的頭部,目光移向眼前的屏幕時神情又露出一抹沉痛掙扎的神情,緊抿的脣輕微顫抖着,好像隱忍着莫大的憤怒。
讓他親自毀滅心中一直引以爲傲的偶像,這樣的做法再殘忍不過,更何況還是他從小到大最敬重的父親。
有些事情一旦知道真相,任憑有一千或一萬個理由來爭辯,都難以磨滅他此刻複雜的心境。
黑進別人的電腦賬戶這本身對他來說就沒有什麼難度,但他卻花了比平時多了足足半天的功夫的去分析查詢,最後壓垮心中最後一根稻草的是,這個ID跟上次調查傅昱倒賣情報的賬號交易是相互關聯的,也就是說,杜範雲與傅昱之間是曾經存在過某種交易的。
杜飛恨恨的將電腦合上,拿着它猛地起身往前走去,一把打開了大門準備找杜範雲當面對質。
“噓,是媽媽,先跟我來。”
突然出現在轉角處的李艾妮拉住了怒火中燒的杜飛,黑暗裡並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聲音顯然是刻意壓低着的。
“媽,我找爸有事,等會兒再找您。”
還沒從憤怒中醒過神來的他準備甩開胳膊上的禁錮,依舊是一股子火氣急着發泄的樣子。
“好孩子,不管你現在在想什麼,但都得三思而後行,想想你最關心的人。”
最關心的人……
這句話敲醒了他,杜飛及時站住了腳步,目光忽然沉了沉。
“媽,您爲什麼這麼說?”
杜飛看着安靜的只有時鐘行走的聲音時,下意識的看向了手腕處,才發現現在是凌晨兩點多的時候了。
可問題是,爲什麼大半夜的她會站在這裡,還拉着他說着莫名其妙卻意味深長的話。
難不成連她也起疑心了?
“到房裡再說。”
李艾妮看着他的表情來回變換着時,很多事情都已經不言而喻了。
兩人一同來到了房內,順勢反鎖了門鎖。
“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爸呢?今天好像一直沒有看見過他。”
杜飛放下了手中電腦,故意試探性的問道。
“你爸最近忙,經常都是早出晚歸,看不到也很正常的。不過小飛,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媽媽?”
李艾妮隨意瞥了一眼他放下的電腦,心中暗暗嘆氣。
終於還是牽扯到一起了。
“我能有什麼瞞着媽您呢?您別亂想了,看着時間也不早了,要是媽您沒有別的事情,要不然就先睡吧,您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可千萬不要再熬夜了。”
杜飛的關切之語聽在她這個當媽的心裡頭好不酸澀,許多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小飛,難道你就不奇怪,爲什麼這大半夜的媽媽還穿着正裝麼?”
如果不是經過她的提醒,杜飛還真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也許是心裡堆積的事情太多了,他的注意力顯得有些分散着。
“那媽您爲什麼穿着正裝呢?”他幾乎是應付式的問道。
“哎……有些事情瞞不過一輩子的,小飛,媽媽現在就把藏在心裡許久的事情告訴你,不管你今後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李艾妮的話讓杜飛一怔,見她臉上同樣心事重重的樣子,忽然間便意識到出問題了。
“媽,您到底想說什麼?是不是跟爸有關的?”
“先聽我說完,聽完之後你或許就會明白了……”
她追溯起舊年時的往事時,一時間不免的有些感傷起來。
杜飛坐在她的對面,靜靜的聽着,也不插話,如同一位忠實的聆聽着。
原來現在杜範雲隨的是自己的母姓,而他真正的身份是歐陽家的一名私生子,也是一位不被承受的子孫。
歐陽承的父親早年間認識了一個煙花巷裡工作的女人,最後生下了一名男嬰,也就是現在的杜範雲,可作爲當時有名望有門檻的家族,想進歐陽家除非是門當戶對的,更被說一個煙花之地的女人了。
所以杜範雲隨着自己的母親一起生活,經濟來源就是來自歐陽家的一筆鉅款,但當時嗜賭成性的母親很快就敗光了這筆財產,於是在歐陽家討要贍養費無果後,只好重操舊業,又做了以前的老行當。
杜範雲在這大染缸裡成長,麻木是我看着每天進入自己家門不同的男人,這種日子持續到了他十五歲那年,母親因爲感染了傳染病最後過世,雖然他的母親嗜賭成性,可對杜範雲的疼愛卻沒有缺少半分,直到她的去世,歐陽家的男主人始終沒有來看過一眼,完全將他們母子的死活拋之不顧。
母親的去世加諸了他心中的仇恨,草草安排完母親的後事後,從此他便消失了,反正當時也沒有人會關心他的存在。
數年後再次出現,杜範雲搖身一變,成了歐陽承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信任的兄弟,卻也是禍源的開始。
李艾妮講到這裡,已經滿眼淚花,一直死死的咬着脣瓣不說。
她不想提起這些往事,更多的是因爲愧疚,爲了這個男人,她背叛了當時對她最好的姐妹,不管他做了什麼她都無條件的支持,去相信。
就連後來建立杜氏集團的時候,她都是全力操辦的,爲的就是還一份心裡的罪孽。
“媽……您,您在說什麼?爲什麼我越聽越糊塗了?爸他怎麼會……怎麼會是歐陽家的人?我不信?您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