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六章 水深火熱

《兩生花》開拍了將近一個周的時間,顧惜感覺自己每分每秒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郭晉導演率領的A組,冷戰;王迎導演率領的B組,熱戰。

郭導負責的都是劇本的重頭戲,主演們大多聚集在A組,顧惜原本一直擔心舒雲會“公報私仇”,在拍攝的過程中仗着前輩的身份刁難於她,可是拍了幾場戲之後,兩人相安無事。

顧惜暗惱自己不僅草木皆兵,還小人之心了。看來舒雲還是很分得清公和私的,單是這敬業精神,顧惜便很欣賞。舒雲這邊剛令她放鬆了些,豈料藺喆那邊又添了亂子。

藺喆是光影傳媒的一哥,也是影帝級的著名演員,他對演戲的癡狂在娛樂圈是出了名的,有“戲癡”之稱,更是橫店響噹噹的“鎮店之寶”。有人打趣說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都是穿梭於各個劇組,剩下那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則是在家打坐、喝茶。

他生性冷僻,鮮少與人交往,基本上是新聞絕緣體,也只能在電影院才能看到他的身影。

就是這麼個與世無爭之人,顧惜偏偏就不知怎麼惹到了他。

再一次NG過後,藺喆一張俊臉寒成了冰狀, 他冷冷地推開顧惜,語氣是疏離的冷漠,“你會不會演戲?”

藺喆的聲音不大,卻讓本來吵嚷的劇組頓時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衆人紛紛朝這看過來,大氣都不敢喘,數算着這已經是開機以來的第幾次衝突了,多事之秋啊。舒雲坐在候場區等戲,悠閒地喝着咖啡,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顧惜看不到藺喆心裡的厭惡,只是觸及到他那雙漆黑淡漠的眼睛,便覺得心涼得透徹。

“我……”顧惜剛要開口,藺喆連看都不看她,只轉頭對郭晉說:“導演,這演員不行,換了吧。”

全場譁然,喆哥竟然親口要求換演員,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衆人的視線同時射向顧惜,再怎麼着她也是當下最炙手可熱的當紅女星,還在一衆實力雄厚的女演員中奪下了影后的桂冠呢,竟然被人當衆嫌棄演技不好。這下尷尬了。

顧惜低着頭,衆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於是又把目光聚集在導演身上,等着他開金口。

郭導一向斯文,雖是不苟言笑,但鮮少發脾氣,在導演圈也算是最好人的一個。可現在,他也是蹙了眉頭,一臉冰霜。

整個劇組靜悄悄的,窒息般的安靜。人人都預示着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

彷彿過了半個世紀,郭導輕輕開了口,“爲什麼要換演員?給我個理由。”

藺喆冰冷的語氣沒有一絲質疑的餘地:“我不喜歡她。”

看似荒唐的一句話,卻是讓整個劇組的人都偷偷抿着嘴笑,藺喆的脾氣古怪得很,對人對事全憑個人喜好,能入他法眼的人少之又少,這麼多年從他口中讚賞過的女演員,好像就只有舒雲一個。

顧惜擡起頭來,看着眼前這個渾身陰冷的男人,心裡閃過一道冷芒,雖然知道不可能做到人人都喜歡,可被人當衆說不喜歡自己,也夠令人難爲情的。

但顧惜在乎的不是這個,她十分清楚藺喆口中的不喜歡沒有半點曖昧的意味,是在批評她戲不夠好,跟他不來電,擦不出火花。

郭導搖頭道:“這個理由沒有說服力,我不能同意。”

藺喆冷冷地瞥顧惜一眼,薄脣輕啓,“要理由是嗎,我能說出一串來。第一,她太僵硬了,我抱着她跟抱着一根石柱一樣,一點感覺都沒有;第二,她的臉上要麼沒有表情,要麼假的跟人體模特一樣,以爲自己是殭屍嗎;還有,能不能請她念臺詞,不要再念經了。”

顧惜的指骨捏地泛了白,藺喆的話像刀子一樣狠狠地颳着她的心。

肢體不協調,臉上無表情,臺詞不及格。他一番話下來全盤否定了她的演技,全程不帶一個髒字,可比罵她還讓她難以忍受。

舒雲見氣氛實在太過尷尬,化身“小天使”趕過來解圍,輕笑道:“喆哥這話說的可有點過分,咱們顧惜好歹也是梨園出身,前陣子不是還捧了個影后嗎,你這樣講,多傷人家的自尊心啊。”

顧惜擡眸看着舒雲笑意盈盈的一張臉,着實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蛇蠍美人。

果然,對敵人千萬不能抱有一絲幻想。

“梨園出身如何,影后又如何?她的表現,只能讓師門蒙羞,更讓我懷疑獎項的真實性,這行業的黑幕還少嗎?”藺喆嗤之以鼻,對顧惜更是沒有了一絲憐憫。

顧惜的雙手已經被她捏得生疼,她昂起頭,帶着幾分不可褻瀆的傲氣,冷聲道:“藺老師,我敬你是前輩,我演技不好,你可以批評我,但請不要侮辱我的師門,這很不禮貌。還有,‘最佳女主角’的獎項不是我死乞白賴求來的,頒獎的是一衆評委,包括趙啓平老師、文韜老師、吳越老師,據說郭導也參與了影片的評選,如果有疑問,你爲何不親自請他們證實,卻要來爲難我?”

顧惜鏗鏘有力的一番說辭讓衆人啞口無言,她剛剛報出的幾個名字全是藝壇有分量的殿堂級表演大師,誰敢質疑?更何況還有郭晉導演,如此看來,倒是藺喆有些欺人了。

已經有好多年,藺喆沒有受過這樣的冷嘲熱諷了,也好久沒有一個新人敢在他面前這樣囂張,他殺人的目光瞪向顧惜,像是要生生把她劈開一般。

“你好像很厲害?”藺喆嘴角閃過一絲嘲弄。

顧惜不卑不亢地輕挑嘴角:“我不過是個普通的小演員,一個剛入行的新人。但是藺老師,誰不是從新人做起來的呢?你可以因爲我演技不夠成熟來批評我,但沒有權利朝我扔石頭。你是在山上的人,但也千萬不要瞧不起山下的人,因爲不定什麼時候,山下的人會爬上來,或者與你肩並肩,或者走在你的前頭。我有不足,我一定會改,也請您,多多指教!”

顧惜說完朝藺喆鞠了一躬,不顧他驚詫的目光,轉頭問導演:“導兒,今天這場戲還拍嗎?”

郭導沉吟片刻,果斷做出決定,“換下一場吧,你先回去調整調整狀態。”

“謝謝導演。”顧惜應下,又轉着圈對劇組的工作人員一一鞠躬:“耽誤大家時間了,抱歉。”

安心紅着眼圈看着顧惜一下一下地彎腰鞠躬,心疼極了,惜姐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劇組的工作人員被顧惜弄得不好意思了,紛紛上前安慰她,連聲說着“沒事”。

副導演扯着嗓門安排着下一場的拍攝,顧惜回到座位上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打道回府,扭過頭去見舒雲正在輕笑着安慰藺喆,目光卻是朝她看過來。

顧惜面無表情地繼續收拾着包包,舒雲走到位置上坐下,化妝師蜂擁而上給她補妝,把顧惜擠在一邊,只聽舒雲輕快的語氣安慰她:“顧惜,你不用心急,喆哥就是這樣的,誰的面子也不給,好在我跟他認識的時間比較長,我的話他還是肯聽的,你放心吧,我會幫你好好跟他說說的。”

顧惜心裡冷笑,嘴上卻道:“那就麻煩雲姐了。”

“客氣。”舒雲倨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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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捧在手上,卻是半個字都看不進去。

顧惜覺得自己的狀態糟糕透了,今日被藺喆這樣一搞,郭導雖然表面上是在維護她,但也不過是看師父的面子罷了,內心想必也對她有成見了,那這個角色,還能讓自己來演嗎?

煩悶地抓了抓頭髮,氣恨自己的不爭氣,人生最恨的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機會來到眼前了卻把握不住,不是自己運氣不好,而是自己能力不夠,配不上這個機會。

好丟臉,真的好丟臉!

顧惜哀嘆一聲,大字形地躺在牀上,盤算着要不要出去買一塊豆腐,撞死算了!

平心而論,人家藺喆說的也沒有錯,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演的不好,進入不了角色的狀態。

顧惜轉身趴在牀上,撈起旁邊的劇本翻看着自己的戲,她扮演的角色是一個民國時期的女殺手,外表天真爛漫,內心敏感多疑,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雙面嬌娃。

角色的設定是15歲,她一個25歲的人要演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少女,怎麼都感覺不自信,造型師要她綁起馬尾,稍顯年輕,這沒問題,可要她賣萌撒嬌,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天生就不是個會撒嬌的人,勉強演出來的戲,連她自己都覺得假,哪有半點青春美少女天真爛漫的樣子?

顧惜哀嚎着平躺在牀上,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突然翻身而起,坐在鏡子前,望着裡面的自己,咬咬牙,心道:我還就不信了!

安心和左昊怕打擾顧惜休息,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甜美的聲音極其悅耳,劈哩啪啦像是珠子落在玉盤上的嗒嗒聲那樣好聽。

兩人好奇地走進去,便看見顧惜正對着鏡子自言自語:“我想吃冰糖葫蘆……不,我要嘛我要嘛……你給人家買,不然我就把你的錢包偷過來,把裡面的錢花光光……”

“鑽石戒指、翡翠耳環、鑲金手鍊、瑪瑙項鍊……我通通都要!”

“心疼,我讓你心疼……說,你是心疼錢呢,還是心疼我呢……”

安心和左昊張大嘴巴,均目瞪口呆,從沒見過顧惜這麼刁蠻俏皮、甜美可愛的一面,活脫脫一個小女孩。

顧惜自演自語正嗨着,突然覺得身後的氣氛怪怪的,猛地轉過頭去,“啊”一聲就捂着臉跳上了牀,小臉紅成了西紅柿,欲哭無淚,完了完了,這下丟人丟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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