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就是拿自己當老頑童啊,也不看看你自己個什麼個德行,黃土都埋到你脖子了,還想當伴娘,我看你這輩子是當不了伴娘了,你要是想當,下輩子吧!”
厲錦弘一邊涼涼的說着風涼話,一邊擡起腳,下了樓。
“噯,你說誰呢啊?”
聽得出自己老伴兒有埋汰自己的意思,厲老太太不依不饒的邁開步,往樓梯口那裡迎去。
懶得理自己這個一蹦三丈高的老伴兒,厲錦弘白了她一眼以後,兀自邁開步,往沙發這邊走來。
看厲錦弘威儀神態的下了樓,喬慕晚起身,向他禮貌的頜首,叫了一聲“爸!”。
“嗯。”
性情不冷不熱的回了喬慕晚一聲,厲錦弘走到沙發那裡,坐了下來。
“今天怎麼就你過來,那個渾-犢-子呢?”
知道自己公公嘴巴里的渾-犢-子指的是厲祁深。
“公司今天臨時有文件要他處理,他去公司了。”
怕喬慕晚懷孕,自己在水榭那邊待得太無聊,厲祁深今天去公司之前,就給她送老宅這邊來了。
“這大週末的還有事兒,平時怎麼沒看他有多忙?”
厲錦弘嘴上雖然沒有說,心裡卻是在抱怨厲祁深不拿時間來多陪陪喬慕晚。
聽着厲錦弘哼哼唧唧的話,喬慕晚不語,只是彎脣淺笑着。
“晚上在這邊吃飯吧,一會兒我讓你媽給老二和曉諾打電話,讓他們都回來。”
對厲錦弘沒有什麼疑議,喬慕晚點了頭兒。
“一會兒給你爸媽那邊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兩個最近有沒有空?”
厲祁深和喬慕晚的婚事兒差不多已經定下來了,雖然結婚這種事情是男方家主持操辦,但女方那邊有什麼要求,他們還是要儘可能的滿足。
猜到了自己準公公傳遞給自己的話是什麼意思,喬慕晚應允,“我一會兒就給我爸媽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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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慕晚給喬正天和樑惠珍打了電話,被告知明天有時間,厲錦弘就接過來電話,一改之前拿喬的樣兒,張口閉口都是“親家公”的喚着喬正天。
厲老太太在一邊把自己老伴兒的神情都看在眼中,不屑的撇了撇嘴。
再掛點電話的時候,厲錦弘就張羅着厲老太太,讓她去超市買菜,說明天家裡要來客人。
對於厲錦弘埋汰自己,不讓自己做喬慕晚伴娘的事情,厲老太太還耿耿於懷着,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不是不讓我給慕晚當伴娘那會兒了?要買菜你自己去,我懶得伺候你。”
厲老太太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想到明天喬慕晚的父母會來,心裡還是欣喜的。
“我說你這個老太太這會兒拿什麼喬啊?你不是早就張羅着要慕晚的父母來家裡嗎?不是你一蹦三丈高那會兒了啊?”
學着厲老太太反問自己的樣子,厲錦弘也用同樣的語氣回着厲老太太。
“我哪裡張羅了啊?”
厲老太太極力否認着,然後生怕厲錦弘再繼續扒自己,讓自己無地遁尋,就悻悻地上了樓。
再下樓的時候,厲老太太卻換好了一身衣服。
剛剛厲老太太上了樓,自己左合計、右合計着,合計了老半天,最後還是換了衣服下了樓。
厲錦弘坐在沙發裡,看着心口不一的老伴兒,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哼唧了一聲。
“走啊!”厲老太太走上前,看自己老伴兒不搭理自己,出了聲。
“你不是愛搭不理的麼?這會兒瞎張羅個什麼勁兒?”
對厲老太太翻着眼皮,厲錦弘對厲老太太的表情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
一聽自己的老伴兒這麼說話,厲老太太氣勢洶洶的就走上前。
“噯,我說你這個老-渾-犢-子,耍什麼威風呢?”
說着話,她擡手,就拎着厲錦弘的手臂,拉他起來。
喬慕晚在一旁,把家裡這兩尊大佛的動作行爲都看在眼裡,下意識的擰了擰眉頭兒。
心想着,自己也能陪厲老太太去買菜,就不麻煩厲錦弘了。
“爸,媽。”
喬慕晚走上前,意欲拉架,厲老太太卻不讓她摻合。
“慕晚,你懷着孕呢,別亂動,我能收拾這個老-犢-子。”
理所當然,厲老太太還誤以爲喬慕晚是要上來幫自己。
實在是拗不過厲老太太那股子死皮賴臉的勁兒,厲錦弘最後還是妥協。
厲老太太和厲錦弘出了門,臨走之前,厲老太太還不忘囑咐喬慕晚,“懷着孕呢,別到處亂走,老實兒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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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沒有了兩位老人在,喬慕晚自己待得也無聊,就坐在沙發那裡,蓋着毛毯,織起圍巾來。
厲祁深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去老宅接喬慕晚的時候,進門就看見喬慕晚窩在沙發裡織着圍巾。
剛把圍巾織好,喬慕晚眼睛有些痠痛,就擡手揉了揉。
正巧這時兒,厲祁深走了過來。
感覺到頭頂有一道筆挺的身影落下,她擡起頭兒。
隨着她擡起頭兒的動作,厲祁深坐在了她身邊。
伸手,他很自然的擁住她的肩頭兒,把她抱入懷中。
“在幹什麼?”
聽着厲祁深問,喬慕晚微微支起來了一些身體。
拿着自己剛織好的圍巾,她繞過厲祁深的脖頸,掛在了他的脖頸上面。
“給你織的,喜歡嗎?”
她望向他,清澈的明眸中,盡是期許的目光在閃爍。
回望了喬慕晚一眼,厲祁深擡手,用修長的手指,附上了圍巾。
黑色系的圍巾,是亞麻織成的,摸起來很有質感。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可能是覺得黑色比較襯托這個男人的氣場,再加上入冬的原因,喬慕晚從厲老太太那裡學會了織圍巾,就在剛纔無聊的時候,織了一條黑色的圍巾給他。
指下的觸感很暖絨,厲祁深再擡起頭兒看向喬慕晚的時候,輕扯開薄脣——
“我沒有系這種東西的習慣!”
雖然說鹽城的冬天還是很冷,但是他實在是不喜歡脖子上圍個這樣的東西!
聽着厲祁深說自己不喜歡系圍脖,喬慕晚的心裡,不免有些受傷。
這麼長時間以來,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好,她全部都看在眼裡,她不說不懂得感恩的女人,別的事情,她可能爲他做不到,不過這樣爲他織圍巾的事情,還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沒想到的是,這個男人居然不喜歡。
貝齒輕咬了下脣瓣,喬慕晚有些挫敗,擡手,就準備拿回了那條圍巾。
“既然你不喜歡,那就算了!”
見喬慕晚要把圍巾取下來,厲祁深忽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沒說不喜歡,我只是不習慣系圍脖!”
喬慕晚:“……”
“不過既然是你送的,那我就試着習慣去系它!”
抓住了喬慕晚的小手,制止住了她要取圍巾的動作。
原本還失魂落魄的小臉,因爲厲祁深幾句話,幾個動作,就瞬間消弭了,在短暫的錯愕後,取而代之的是浮現出來了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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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厲錦弘有留他們兩個人在這邊吃飯,厲祁深今天本來還打算帶喬慕晚出去吃,不過聽了喬慕晚說要留在這邊吃飯,他也就沒有說什麼。
等着厲錦弘和厲老太太回來的空擋裡,厲祁深在一旁辦公,喬慕晚則是爲家裡的兩位老人,織着圍巾。
一陣短促的手機震動響起,擾亂了原本的靜謐。
厲祁深看文件的動作一滯,擡起頭,看向喬慕晚。
喬慕晚想不到這會兒會是誰打電話給自己,就看了眼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着厲錦江的電話號碼,她看了一眼厲祁深,沒有走開,當着他的面兒,接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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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慕晚接通了電話,厲錦江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嗓音很是疲倦的說了四個字。
“邵萍死了!”
有些始料未及邵萍會突然離世,喬慕晚不解的蹙起了眉頭兒。
雖然因爲自己父母的死去,她怨邵萍,但是她現在已經離世了,逝者已矣,她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所謂的高興。
“怎麼回事兒?”
對喬慕晚沒有任何的隱瞞,厲錦江如實的將情況告訴了她。
“邵萍她……她有和我說過,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雖然她深知你可能不會原諒她,但是她因爲你,真的虔誠的懺悔了大半輩子。”
喬慕晚:“……”
“慕晚,二叔不想說邵萍有哪裡是對的地方,但是逝者已矣,二叔希望你,不要再因爲你父母的事情感傷了,一切都過去了,那是上代人的恩恩怨怨,你們這輩子應該活在現在的生活中,而不是過去的生活裡,不是嗎?”
其實這些道理不用厲錦江說,喬慕晚也懂,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她什麼事情如果再看不開,就是對她自己最大的懲罰。
抿了抿脣,喬慕晚再開口時,聲音極淡。
“什麼時候出殯?”
“三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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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有三十年過去了,藤嘉聞第一次,因爲當年的事情,和尹慧嫺深-入的交談。
對於當年的事情,說不上某一方有錯,當時的兩個人,都有錯,而種惡因,得惡果,厲瀟揚就是他們兩個人得到的惡果。
藤嘉聞囁嚅着脣,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尹慧嫺先他一步開了口。
“什麼都不用說了,瀟揚不會認你這個父親的。”
尹慧嫺完全不問厲瀟揚的看法兒和意見,直接就給了藤嘉聞答案。
在尹慧嫺的眼中,厲錦江纔是厲瀟揚叫了三十年的父親,也是一手教她如何成長,如何做人的。
雖然藤嘉聞給了她生命,但是沒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現過,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允許藤嘉聞成爲她的父親。
聞言,藤嘉聞皺了皺眉頭兒,全部的話,就那樣生生的卡在了喉嚨裡。
“你沒有存在於瀟揚的生命裡,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覺得不光光是我不會讓瀟揚認你,瀟揚她自己也不想認你。是不是,瀟揚?”
尹慧嫺說了話,矛頭兒指向了自己的女兒。
被問及到了這個問題,如果是之前,厲瀟揚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只不過因爲她開車撞了邵昕然的原因,她不確定自己該怎麼繼續和自己的父親相處下去,似乎,不管她怎樣儘可能的避開關於邵昕然的話題,但是她一直都是一個min-感的存在,讓她和自己的父親之間,難以逾越。
貝齒磨了磨脣,厲瀟揚開口說話時,聲音有些不穩。
“我已經長大成人了,不需要父親也可以生活下去。”
理所當然的,她把厲錦江也算進去了,雖然她很想和厲錦江之間繼續維持之前的父女關係,但是邵昕然的關係,她知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不可能像之前那麼好了。
再加上自己的父母親現在都已經離婚了,她不覺得自己有沒有父親能怎樣,要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成年了,她邵昕然沒成年,就已經和她母親相依爲命了,她又怎麼可能做不到和她的母親相依爲命呢?
聽厲瀟揚的話,藤嘉聞心裡有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曾經有千萬種假設,假設自己和厲瀟揚相認了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況,只不過,他沒有想到厲瀟揚不肯認自己。
心裡苦澀的同時,他心想,或許,就這樣也很好,就當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這樣幾個家庭都可以繼續和和睦睦的過下去,而過往的那些亂-事兒,也會就此被風化,淡忘在人們的記憶裡……
再沉思了有一會兒,藤嘉聞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兒。
再張開嘴巴時,他的聲音有些滄桑的淒涼。
“既然這樣,我尊重你們母女的選擇,不過……你們母女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我還是會盡力幫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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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萍下葬的日子,是一個陰晦的天兒。
不見暖陽的天空,雨絲漫天揮散在蕭瑟的天空下,本來應該是飄零星小雪的天氣,卻有細雨綿延不絕的夾雜其中。
天空灰色一片,因爲這樣死氣沉沉的天氣,空氣都變得讓人窒息一樣的凝固着。
本來厲家的兩位老人是不讓喬慕晚參加這個葬禮的,且不說她現在懷着孕,惹了一身的晦氣,這邵萍對她來說,可不是什麼父母的故交,而是害了她父母的人,兩位老人根本就不贊同喬慕晚來參加她的葬禮。
只不過,喬慕晚想的有些不同,不管邵萍曾經做過多少罪無可恕的事情,但是逝者已矣,就像厲錦江說的那樣,她大半輩子都在誠心懺悔,既然這樣,自己來參加她的葬禮,也算是原諒了她,讓她走的沒有什麼牽掛。
天空中飄零下來的雨絲輾轉變大起來,最後,密密匝匝的雨,瓢潑一樣揮灑而下。
怕喬慕晚着了涼,厲祁深一邊撐着傘,一邊拿了外衣給喬慕晚。
“差不多就回去吧。”
感受到肩頭兒上面一暖,她回頭兒,對厲祁深莞爾了一下。
“我獻了花就走。”
說着,喬慕晚攏了攏自己肩頭兒上面的外衣,蹲下身,把一束桔花,送到了邵萍的墓前。
擡眼,她看着墓碑上面邵萍的一張黑白照,心緒平靜的扯了扯嘴角。
“不用對我有什麼懺悔,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我現在生活的很好。說不怨您是假的,但這也改變不了什麼,您這一輩子也很不容易,希望天堂沒有傷痛,您是快樂的。”
說完話,喬慕晚站起身,長吁了一口氣。
擡眼,她看着一直都在忙邵萍葬禮事情的厲錦江,忍不住心疼。
“二叔,請您節哀。”
後續,喬慕晚才聽了厲祁深說邵昕然根本就不是厲錦江的孩子,而是三叔家的孩子。
雖然事情是這樣的,不過她對厲錦江,着實敬佩,不爲別的,就連同邵昕然都已經被證實了不是他的孩子,他都一如既往的善待邵萍,就這一點,她就替邵萍惋惜。
如果邵萍早些意識到她的良人是自己的二叔,事情會不會有了不一樣的結果。
不容喬慕晚多想,一道尖銳的嗓音,透着沙啞的嘶吼,咆哮般的傳來。
“媽!”
聽到一聲近乎悽慘的聲音,僅有的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尋着聲音看去。
在看到邵昕然慘白着一張臉,雙腿上面還打着石膏,拄着柺杖一步一隘的走過來,喬慕晚忍不住蹙眉。
邵萍的葬禮,厲錦江並沒有通知她。
對於這樣一個親手拔掉了她母親氧氣罩,害死她母親的人,他做不到原諒。
看到邵昕然不顧及自己的身體狀況來了墓園這邊,厲錦江忍不住蹙眉。
他顧不上暫時去招待弔唁的賓客,擡腳剛準備往邵昕然那裡走去時,邵昕然拄着的柺杖一個不穩,整個人跌倒了石階上。
身子重重的跌倒了大理石的地面上,悶重的一聲,格外的引人注意。
邵昕然都已經跌倒了,不過她想到自己母親的死,再想到自己的苟延殘喘,她眼裡流着淚,顧不上起身,就一步一步的用雙手,向前爬着……
這幾天,她完全生活在病痛中。
她有想過找水果刀,再結束自己的生命,只不過醫院方面,把病房裡所有的利器都收了起來;而她想過要跳樓,而醫院方面也把窗戶都上了鎖,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尋死的方式,沒有了辦法兒,她只得像是一個喪家犬一樣,繼續行屍走肉一樣的活着。
不在乎自己每爬一步有多麼的艱難,邵昕然就那樣,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她母親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