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後臺爭執

“每週一約”是一宗較爲老牌的訪談節目,在全國各地有數以百萬計的觀衆。

不同於時下許多綜藝節目的輕鬆氛圍,節目的錄製現場是走比較“正劇”的風格,訪談的問題也主要設計明星一路走來的艱辛歷程或者在娛樂圈的成長過程中具有重要意義的事件,而關於明星的私生活,或者對該明星與其他明星的緋聞則一般不涉及。

這樣的訪談節目也許並不太討年輕一輩的喜歡,然而在年齡層稍大的觀衆中卻比較受歡迎。

節目上所提出來的東西算得上是褪盡鉛華後沉澱下來的珍寶,能更大程度地不浮誇地反應一個藝人的成長和收穫。節目的喜劇效果雖然沒有那麼輕鬆,含金量卻是較高的。

節目如名,每週一約,且邀約的對象都是娛樂圈中的大牌大腕。

每週一約這一次邀請的節目嘉賓是田宋。

早上九點,後臺專屬化妝間裡。化妝師已經替田宋畫好妝容,這時正在爲她盤頭髮。

時間還早,距訪談還有整整一個小時。

葉子沒什麼可忙的,田宋便讓她去拿晨報回來打發時間。

田宋已經好久沒看娛樂晨報了。

自從上次喝醉酒誤打了易雙石並且被狗仔抓拍到自己和席遐邇擁抱的照片之後,在被席遐邇明明白白從懷裡推拒開之後,第二天酒醒過來,田宋的情緒總算不再那麼低沉,也不再總想着去借酒消愁。

近段日子以來,媒體頭條都有志一同被習呈參加時裝週、習呈在《眉目如畫》的拍攝片場穿古裝服飾的定妝照、賣萌照,以及客串《孽債》拍戲等消息交替佔據着。

這個“走動的頭條”很快將田宋的鬧出的緋聞頂了下去。

田宋因爲自身情緒低鬱大病了一場。而後認真吃飯,按作息休息,整個人安靜沉穩了許多,臉色倒也漸漸好了不少。身體還是有些虛弱,不過上上妝,塗上腮紅和脣蜜,整個人看着就比較精神了。

化妝師剛纔還一個勁誇讚她的長得漂亮,皮膚好的像剛撥殼的荔枝似的。

化妝間裡燈光明朗異常,瑩白的光暈爲田宋本就白皙的肌膚染上一層淡淡的朦朧,瞧來確如純淨的牛奶般白皙滑嫩。

田宋任化妝師在身後爲自己打理頭髮。她不說話,就靜靜看着鏡中的自己。

對面的女人和自己靜靜對望着。分開看,那人狐狸眼,瓜子臉,櫻脣俏鼻,睫毛長長的,樣樣都自帶三分妖嬈,合起來一看,更是處處透着含情魅惑。

鏡子裡的女人伸手輕輕觸了觸臉頰,那雙孤傲的含煙眸中閃過一陣淡淡星光。

爲田宋化妝的這個化妝師在業界內資歷較深,一看田宋的着裝便知道該畫什麼樣的妝,配什麼樣的髮型,下起手來着實十分利落。剛纔化妝就沒用多久的時間,盤頭髮手藝也又快又好,不一會兒就盤出一個髮型來,輕靈又貴氣,很襯田宋。

抽出插在自己髮髻中的小梳子,最後爲田宋梳了梳劉海,這便算徹底完成了。

“好了。”化妝師拍了拍手,俯身湊近田宋,對着鏡子裡的田宋看了看,“真是不能再漂亮了。”

田宋對着鏡子裡的自己瞧了又瞧,笑了笑,半響,垂眸低喃道:“是麼?”

可是爲什麼不管怎樣,有的人就始終看不到呢?

化妝師以爲她被自己上妝後這副驚人模樣怔住了。又將轉椅轉了半圈過來,讓田宋對着自己,“來,擡起頭讓娟姐看看。”

田宋收好眼底的苦笑,依言將頭擡起來,含水的眸子淡淡將人一瞧,立馬就帶了三分嬌嗔的味道。

化妝師受不了地捂了捂眼,“小田你長得真像個妖精,專門勾魂攝魄來的。”

田宋笑了笑,“娟姐就愛開我玩笑。”

正說着,葉子這時候推開門走了進來。

化妝師看了門口一眼,笑着將化妝箱整理好,“那我就先走了啊,那邊還有個場子要趕。趁着訪談還有一會兒纔開始,你還是好好休息下吧。”

田宋笑了笑,“好的,娟姐慢走。”

葉子懷裡抱着一罐子蜂蜜,不知道哪裡弄來的,也衝化妝師揮了揮手。

“宋姐,要不要和蜂蜜水?我現在給你泡。”

“嗯,”田宋回身對着鏡子補了點脣紅,抿了抿嘴,“我讓你拿的晨報呢?”

葉子捏着勺子往水杯中放蜂蜜的手一頓,“那個……宋姐,離開場就不到半個小時了,還是好好休息先別看了吧,當心又累壞身體。”說着,將蜂蜜水攪拌均勻,遞了過去。

葉子跟了她這麼久,有些小習慣很容易就辨識出來了。比如說謊的時候。

田宋看她一眼,“葉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葉子擦了擦手,支支吾吾的,垂着頭不敢與她深幽的眸光對視,“沒,沒有。”

田宋頷首,慢慢喝完一小杯蜂蜜水。招手對葉子道:“你出去幫我買點東西。”

湊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說了一陣,又神色嚴肅地囑咐道:“你快點回來。”

葉子狐疑地看她兩眼,咬了咬牙,“那宋姐你好生在這裡呆着等我,”說完轉身往外跑。

等到腳步聲遠去,田宋才緩緩出了化妝間。

後臺的準備已經差不多了。坐在位置上聊八卦、看娛樂晨報的人不少,田宋很輕易從一個空位置上得到了一份報紙。

攤開報紙,一眼便看到了頭版頭條上的席遐邇。

原來是這樣。

他寧願和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傳緋聞,也不願和自己有半點牽扯……

爲什麼在我覺得你已經足夠無情的時候,偏偏又讓我看到你更加讓我無法釋懷的一面呢

田宋怔了怔,面上閃過一絲苦澀。眸光閃了閃,旋即將報紙疊好放回椅子裡。

葉子喘着粗氣趕回來的時候,田宋已經閉眼靠在軟椅中躺了好一陣。見她神色如常,才鬆了一口氣。

這場訪談對田宋來說簡直痛苦至極。

雖然主持人沒有拋出各式各樣過分的問題,甚至一直十分和善地微笑着,田宋從身體到心裡還是覺得難受。

每一雙眼睛的注視,每一個鏡頭的捕捉,仿若都在嘲笑她的努力和不自量力。

面對着鏡頭,每時每刻她都在心裡提醒自己:你還在錄製節目、下面還有這麼多觀衆、以後還會有很多人在電視機前看見,纔不至於忘記勾起脣角對着鏡頭露出笑容。

好不容易錄製完節目退回後臺自己的化妝間裡,一說話,才發現自己嗓子乾澀得不行。

葉子看她臉色白得不正常,伸手去扶她,觸到滿滿一手的冷汗。

“宋姐,你怎麼了?”

田宋搖了搖頭,“沒事。頭有點暈,你再幫我泡一杯蜂蜜水吧。”

葉子麻利地兌好一杯遞過來。

田宋喝了一口,卻被苦出了眼淚。“哇”的一口盡數吐了出來。

她閉着眼,眼皮底下的眼轉一直打顫,眼淚幾乎強忍不住。摸了摸陣陣發疼的胸口,原來再怎麼僞裝和掩飾還是不行啊,它可以騙過所有人,卻唯獨騙不過自己胸腔裡這顆跳動的心臟……

看着田宋這副神情,葉子忽然就明白過來,她一定是知道了報刊頭條的事情。

葉子爲這個苦苦戀慕了五年的女人心疼,替她不值,想要開口安慰她,嗓音卻不覺帶上了哭腔,“宋姐……”

田宋衝她笑了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

葉子衝過去,將田宋抱進懷裡。田宋渾身顫了顫。那一刻,葉子感到,有無數溫熱的液體淌進了自己頸窩裡。

兩人的情緒都有些激動,沒有注意到化妝間的門又被人打開了。

一個輕佻的聲音邪笑着響起:“喲~這是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

田宋擦乾眼淚,看了看葉子示意她出去。葉子咬了咬牙,臨走前狠狠瞪二世祖一眼。

田宋靜靜看着齊瑞,“你來這裡幹什麼?”

化妝師特意給田宋上了個防暈的妝容。用淚水洗了一把臉,不顯狼狽,雙眼微紅的模樣倒是多了一抹楚楚可憐。

花花公子色眯眯瞅着田宋的臉,一副賤樣道:“當然是來看貌美如花的女朋友,怎麼,不可以?”

“你我二人的關係,齊總和我心裡再明白不過,不過逢場作戲各取所需而已。”

“嘁!”齊瑞眯了眯眼,“逢場作戲?當初是哪個女人巴巴朝本少湊過來的?嗯?”

田宋很後悔的兩件事,一件是對席遐邇坦誠心意,另一件便是失落時的買醉。後一次跑錯包間打破了易雙石的頭。

而前一次,後果卻是嚴重得多,當時一切都發生的太巧合了,田宋心裡被劃下重重一道傷口,血流不斷,卻不得已要在媒體面前把自己和這二世祖綁到一起。而後眼睜睜看着那個人離自己越來越遠。

事情已經過去好久。傷口上已經結痂,雖然癒合的慢,但只要不碰,疼痛就不會太明顯。齊瑞這一番話,卻無異於生生撕扯開了田宋心底這道傷口。

田宋痛苦地閉了閉眼,“我當時喝醉了。”

齊瑞意味不明地勾了勾脣,“是麼?還真是巧,和本少上過chuang的女人有一半都和本少說過這種話,”頓了頓,“可是你猜後來她們怎麼樣?”

田宋冷冷看着齊瑞,沒說話。

“哼,一羣故作姿態的女人!外表冷豔,上了chuang骨子裡還不是一樣放蕩,”二世祖也不管她想不想聽,輕蔑地笑了笑,道:“後來還不是臣服在本少的西裝褲下,爭着搶着求着抱本少大腿……”

“夠了,齊總不必再說了,我沒興趣聽。”田宋臉色霎時白如石灰。

“怎麼,說到你的痛楚了?”齊瑞眼中閃過一陣精光,脣角彎了彎,露出一抹得意,“還真是……抱歉吶。”

田宋顫抖地指着門,“請你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齊瑞根本不理,看着田宋蒼白的臉,貪婪地吞了吞口水,兀自接着往下道:“一ye夫妻百夜恩,不要對本公子這麼無情嘛!”

“你給我滾!”說着,不由分說狠狠將二世祖朝門口推去。

將到門口的時候,化妝間的門又被另一人撞了開來。

田宋以爲是助理葉子,正要喚她過來幫忙,擡頭瞧去,不想去看見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田信。

田信看見田宋,初時也怔了一怔,不過很快的,甜美乖巧的臉上那抹詫異旋即就被厭惡取代了,沖田宋咧了咧嘴,笑容像食人花般詭異,道:“好巧啊,姐姐。”

田宋不敢置信望着她,“小信……你怎麼會在這裡?”

“哈?”田信眼中露出一抹嘲諷,“你可以來,憑什麼我就不能來?”

田宋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語氣嚴厲道:“你逃課了?!”

“怎麼?我逃課你很驚訝麼?”田信半點不讓,嬌媚地笑了笑,“我這裡還有更讓人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馬上給我回學校去!”

“哈哈哈……學校?親愛的姐姐,你想讓我回那兒?說實話,我也真想回那個地方……”田信臉上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眸中卻帶着惡毒的笑意,語氣輕鬆道:“可是沒辦法吶,學校已經不要我了。我已經被開除了。”

“你!”田宋氣得說不出話來。

“呵…

…也對,像我這種沒本事的人,又怎麼配與相貌出衆能力過人的姐姐呆在一個地方呢?我這就走,不打擾姐姐了。”

“小信!”田宋一把拉住作勢欲往外走的田信,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面容扭曲的人就是自己妹妹,怔了怔,語氣驀然軟化下來,帶着幾分懇求道:“……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是呵!你的確從沒這麼想過!”圓圓的杏眼中綻出一抹怨毒,“因爲從小到大,用不着你費腦筋考慮,這些問題就已經有許多熱心腸的好心人在設身處地幫你思考了。”

“小信、”

“嘖~別叫的這麼幽怨,還有、不準叫我小信!”

一旁的齊瑞忽然玩味地笑了笑,走到田信身邊攬住她,看了看對面的田宋,湊到田信耳邊調笑道:“小寶貝兒,你和她,”又在她勃頸處嗅了嗅,“你們認識?”

田宋冷眼盯着齊瑞,他總算咳了咳,有所收斂。

田信回頭輕輕推他一把,眉眼間全是嬌嗔,“何止認識,她可是我的好姐姐。”

聞言,田宋身體顫了顫。

指着一旁的齊瑞,失望地看着她,“你怎麼和這個人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呵。笑話!我念不念書、和誰在一起,關你什麼事?”田信狠狠看着她,“你沒權利管我。”

田宋沉默半響。

“好,我不管你。和我回家,讓爸媽管你,行了吧?”

“讓爸媽管我?”田信一把揮開她的手,雙瞳中露出一抹鄙夷,譏笑道:“你該不是演戲演多了暈了頭了吧?田宋,你聽好了,他們只有你一個女兒,我也不是他們的女兒,我現在要怎樣、以後想怎樣都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閒雜人來管!還有!你記住了!我一定會讓你們後悔的!讓你們每、一、個、人後悔!”

語畢,便十分解氣地大笑着推開門走了出去。

“那麼……”齊瑞嘴角邪邪勾起來,“本少也先走了,我的女、朋、友~”

“滾!”田宋一把揣起一瓶護膚的精油扔了過去。

化妝間裡終於安靜了。看着停擺的一起,世界好像一下就亂成一團糟的樣子。田宋捂着頭,痛苦地靠着梳妝檯蹲下來。

葉子聞聲,急忙推門走進來。然後便看見了碎了一地的玻璃茬子,一邊的牆角上盛開出一朵淡綠的殘花。而田宋,則蹲在軟椅旁,悽惶又無助地看着自己。

查微涼在《孽債》中的戲份已經拍攝完畢,手裡還剩兩個劇本,不過都要等到下個月,也就是十一月份去了。

Amy對她沒什麼要求,就來過一通電話,讓她在家好好休息。查微涼自然願意,她好久沒陪查纖纖了,這個機會正好。

因爲昨天發生的事情,查微涼一晚上都沒睡好,輾轉反側,直到天色露了一層魚肚白,才漸漸睡去。一覺醒來便已經過了十點。林嵐留了一張便條,已經帶着查纖纖去學校了。

查微涼隨意下了一碗麪條,吃過後去小區樓外的報亭買娛樂晨報。

在翻到橘子週刊的時候,頭版頭條上赫然是有關天冠總裁席遐邇的緋聞。自己也在配圖上,不過還好,彩圖上蹲着的人根本看不清楚五官,只能看見一頭栗色的短髮。

報亭的老闆娘人很和善,看查微涼目光一直停留在上面,不由粗粗瞄了一眼,笑着打趣道:“小查你這髮型和你倒是很相似。”

查微涼心裡既慶幸又擔憂,慶幸的是那狗仔沒將自己的正臉照爆出來,擔憂則是因爲報亭老闆娘那一番話。笑了笑,將錢遞過去,等找了零,拿着報紙慢慢往回走。

紅樓大廈四十七層總裁辦公室裡。

席遐邇靜靜靠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裡正慢慢翻閱着Linda昨天呈上來的資料。資料裡密密麻麻全部記載着這些年來劉小易間接提供或者直接報道的明星緋聞。

資料很齊全,拉拉雜雜的,夾雜的報紙剪頁日期甚至從九年前就已經開始了。

席遐邇眯着狹長的雙眼翻了幾頁,眼光驀然被一篇報道吸引住了。

日期是七年前的秋季。報道的內容則是宣懷唱片董事長查燚去世的消息。

與其他報社的配圖一樣,上面選取的大圖也同樣是一圈身着純黑的至親站在墓碑前的照片。報紙已經老舊得不行。但仍不難看出,天空陰沉沉的似乎在笑着小雨。一身黑裙子的查微涼趴伏在墓碑前。

不同點就在於,這篇報道的內容自己從未見過。

報道正是劉小易撰寫的,採訪的對象是查微涼,席遐邇看了看報道的日期,米這樣回想了一下,確定這則報道的時間是在查微涼在公衆面前、在自己面前消失一段時間以後。

報道的內容很具煽動性,劉小易的問題很犀利,很尖銳,問題環環相扣,層層鋪墊,逼得查微涼節節敗退,情緒幾度失控,而從提問的內容上看,劉小易身邊就像有個知情.人似的。

席遐邇又看了看署名的地方,劉小易當時是另一家報社的娛記。

只不過,不久後這家報社就莫名倒坍了。

席遐邇仔細回想七年前在老宅門外跪暈過去醒來後的場景。父親席文榮一改往日堅決不同意的常態,態度難得隨和地答應了自己所有的條件。

席遐邇的性格隨父親席文榮,父子倆骨子裡都倔強得很,對於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態度。

當初自己一心記掛着她,後來更因此用工作麻痹自己,現在想來,當年父親答應自己,背後恐怕沒這麼簡單。

席遐邇抿了抿嘴,深幽的瞳色間閃過一絲冰寒。

頓了頓,掏出手機撥通了習呈的電話,“喂,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