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洗完澡出來,卻揚起一陣十分急促的門鈴聲。
她微微皺了眉頭,以爲是尤桐喝醉了,趕緊過去開門,連防盜視頻也來不及看。
門打開的瞬間,一個身影衝過來,狠狠地抱住她。
太過突然,安然被嚇了一跳。
他身上充斥着濃郁的酒味,卻未有沖淡他身上的清香,這股味道是他身上獨有的,以致於她立刻認出他來。
“蘇千墨?”安然萬分愕然,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抱得更緊。
她的力氣又怎麼可能抵得過他?
安然索性呆在他的懷裡,動也不動。
只是這樣的無力感,彷彿回到了六年前。
六年前他正是如此,才更讓她覺得疲憊不堪。
也不知道維持了擁抱的姿勢有多久,蘇千墨才緩緩鬆開她。
安然以一種質問的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你調查我?”
她和尤桐住在這裡,向來十分保密。
除了華瑾城安佩佩,再無第三個人知道。
“安然。”蘇千墨忽視她此刻冰冷的目光,雙手搭在她肩頭上,漆黑的眸色深濃,“安然……對我,一定要這麼冷淡嗎?”
安然看着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冷淡?”安然笑了,依然是那諷刺的笑,“在你問我這句話的事情,可有想過,當年你對我有多冷淡麼?”
蘇千墨看着她,卻是找不到半句反駁的話。
不可置否,過去的他,錯的離譜。
這輩子,他做的罪錯的不是與程可馨有任何關係,而是說出了最不該說的話。
他們之間的婚姻屬於交易,脆弱的不堪一擊,可他偏偏說出了那一句傷人的話。
正是這一句傷人的話,讓她耿耿於懷,以致於後來,失去了彼此的孩子。
安然恨他,正是因爲這一點吧。
他一直這麼以爲。
最後,向來倨傲的他,說出了這輩子最不可能的三個字:“對不起。”
任是安然,也爲之一愣。
對不起?
她怔怔地看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可她的目光依舊冷然。
“我一直想不明白,爲什麼你要那麼恨我,可後來我懂了,你恨我跟你說出那幾個字,你恨我不該包庇程可馨,對麼?”蘇千墨看着她,醉意微醺的他,聲音幾分含糊。
可這些話安然都聽得清清楚楚。
那幾個字?
指的叫她墮胎麼?
沒錯,她是恨!可這些恨是一點一滴凝聚而成。
“蘇千墨,現在跟我說這些,有用麼?”安然冷聲道,態度一貫的漠然,“當年的錯誤已經犯下,即便你現在跪在我面前,這些錯都不可能彌補得了,所以,請你收起現在的模樣,離開這裡。”
“安然!”蘇千墨猛然一聲低吼,他受夠了安然的冷漠,“究竟要怎麼樣你才能忘掉過去,究竟要怎麼樣你才能跟我重新開始?”
“這六年你不好受,我同樣難過!”
蘇千墨面上一片通紅,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身上的酒味十分濃郁。
他看着她,眸色隱忍,漆黑的眸底彷彿蘊藏了許許多多的情話,又溫柔卻又無奈。
這些無奈,唯獨對她。
這些無奈,也唯有在喝醉的時候,才褪去所有的僞裝,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然,她不瞭解他。
對他們而言,他們彼此陌生。
她知道他是蘇千墨,倨傲高冷、做事狠辣,爲人腹黑的蘇千墨,他卻也懂她,一個喜歡以笑來僞裝自己,爲人樂觀堅強,性子有些淡漠的安然。
他們彼此瞭解這些,卻不懂得彼此的心。
若然,又怎會傷的彼此遍體鱗傷?
“蘇千墨,夠了。”安然淡淡地看着他,她不想再回憶過去,每一次見到他,那些痛就會更加清晰地呈現出來。
痛的她難以呼吸,痛的她只想快點解決這一切。
“當年的錯已經犯下,我也錯,錯就錯在不該妄想得到你的感情。你愛程可馨,這是你的事情,是的,你沒錯。”安然眸子一閉,隱忍着胸口處刺痛感,“你走吧。”
安然轉身,卻被蘇千墨從身後狠狠地抱住,“既然要走,爲什麼還要回來?安然……這個世界上,殘忍的人不只我一個。你!你也很殘忍。”
殘忍?
她的殘忍就是回來麼?
呵呵。
蘇千墨,你可真好笑。
“我回來,正是爲了讓你爲當年的事情,付出慘痛的代價!”安然眸色一厲,說出的話也帶着一股狠勁。
現在的安然,是他所陌生的。
可卻也是那個一直讓他着迷的女人。
“我無所謂。”蘇千墨輕聲道,抱着她的力度沒有絲毫的鬆減,“只要你願意,我無所謂。”
安然身子一震,她突然不懂他。
“蘇千墨,你究竟想幹什麼!”安然微微有些亂了,她努力掙脫,可喝了酒的他就像一個無賴,死活不肯撒手。
她用力,他抱得更緊,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安然幾乎要虛脫。
等她安靜下來,蘇千墨才道:“你若一直不回來,我對你的念想,只會停留在心底,既然你已經回來,我只能把對你的念想搬到現實。”
“安然,我無法欺騙自己對你的感情,或許對你而言,這不過是謊言,對你而言,我的愛微不足道,可你又知道,對我而言,這些愛是這些年對你的念想的支託,沒有這些,我又如何能靜靜地等着你回來?”
“你恨我,我很理解,可我也希望,在恨我的同時,能不能給自己一點喘息的空間?”
“讓我彌補吧,我想要去彌補我們之間的感情,可以麼?請你,對我不要太過於殘忍。時”
這些情話,安然幾乎無法相信這會出自蘇千墨的嘴裡。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絲絲乞求。
安然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蘇千墨……”
她的身子不再如之前的緊繃,緩緩回頭,望入他一雙漆黑情深的眸子裡。
“我在。”
蘇千墨凝着眉頭,也在看她,看着她的目光帶着深深的迷戀。
安然倏地笑了,此時此刻,除了笑,她發現自己再無第二種感覺。
“你覺得,我應該信你麼?”
“你可以不信。”蘇千墨說道,看着她久久,突然道,“你可以認爲我這是在騙你,請求你的原諒。”
“但你真覺得,如果沒有愛,我蘇千墨會屑於做這個?”
安然怔,蘇千墨這一句過於犀利,她無法反駁。
可後來,他的一句話,讓她更加無措起來。
他說:“當年的離婚協議書,我沒有簽名!”
安然震。
什麼?
沒有簽名?
看着她震驚的眸子,蘇千墨沉聲道:“所以,你依然是我的女人。”
“你……”
安然張口,卻發現這一瞬間,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的確。
離婚協議只要沒有簽字,他們便還是夫妻關係。
只因爲在六年前,她留下一份離婚協議便離開,從此再無過問。
她以爲,他一定會簽字。
可如今……
安然的心如同在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靜。
再一次,她被蘇千墨所震驚。
真的愛她麼?
可既是愛她,當年又爲何對她這般傷害?
安然無力地閉上眸子,六年前的一切一切,全部涌了上來。
無論他的情話有多動聽,最終,她心頭的柔軟仍是被恨意取代。
“蘇千墨,我會向法院申請離婚。”安然冷冷道,一字一句,不帶絲毫情感。
蘇千墨深深地擰着眉頭,他醉得嚴重,聽到這些殘忍的字句,拼命地搖晃着她單薄的身子。
“究竟要如何,你才願意忘掉那一切!安然,告訴我!告訴我!”
他狀若癲狂,失了平日的冷傲與優雅,此刻的他看起來猶如一個醉酒的瘋子。
實際上,他真的醉了。
若非醉了,高傲如他,又怎會對她說了那麼多,那麼多……
“蘇千墨,那我就告訴你!除非我死了,否則,這所有的傷痛,都會跟着我一輩子!”安然咬牙切齒,蘇千墨的眸色一厲,猶如一直惡魔,迸發出一抹猩紅的光。
她以爲他會發狂,卻沒想到,他卻猛然倒了下去。
醉了。
睡了。
太過突然,安然有些無措。
他躺在地上,嘴裡呢喃着什麼,淺淺的,似乎在叫着她的名字。
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分外安詳,俊彥之上,濃眉之下,無關精緻得如同名師的化作,立體精美。
她突然想起六年前,他們的第一次相識。
他的高傲,他的自信,他的張狂,無一不呈現在腦海。
過去的種種,就像一種慢性毒藥,一點點的侵蝕着她的心口。
美好與殘忍總是在不經意間侵襲,安然不可否認這一刻,即便再如何恨他,也不忍心丟他出去。
她眸子一閉,再張開時,卻是多了絲絲柔軟。
她動手,拖起他沉重的身子,一點點地,來到沙發上,艱難地把他扶起,爲他敷上一條毛巾。
這一系列的動作下來,她感覺是如此的疲累。
她站在旁側,看着他久久失神……
末了,她關了客廳的燈,整個房間陷入黑暗,她又重新走到另一個沙發上坐下,看着他,腦子裡想着過去的種種。
其實她很累,很累,從她回來的時候,洗好澡就能入睡,卻偏偏他突然到來,打破她的計劃。
如今的她,整個腦子都在播放着過去的畫面。
從他們第一次相識,再到他們結婚時的畫面,沒一個畫面,都帶着他們的回憶。
那一次,他對她說:要結婚可以,但是,我必須讓你清楚,結婚以後,我們各有各玩,互不干涉。你更別指望我會愛上你。
那時候的他如此高傲,張揚,仿若天底下的女人都要愛上他一般。
當時的她感情寡淡,更加自信自己絕對不會有那一天,於是,他們之間,一拍即合。
後來,他爲她解決公司的種種,與她跳着優美的舞蹈,在那個讓人無助的夜晚,他在她身邊,柔聲撫慰,助她安眠,最後,他卻因爲整個晚上都維持着那個姿勢,手痠了一整晚。
她在想,他其實就是個孩子。
喜歡把自己真實的一面隱藏,爲的只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的孤寂。
她突然想起,愛上他,似乎就是從那個夜晚開始,直到後來,他爲了救她,差點被車撞倒。
那一次,她體會到了深深的溫暖,心裡想着,就他吧。
這個男人,再臭屁,再高傲,卻能給她安全感。
就這樣,她把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給了他,卻也在那一次,他給了她心碎!
安然緩緩閉上眸子,過去的一切,不忍再回憶。
如今,支撐着她的,除卻爸爸,那便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