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事件的發展和陳黛兒預想中的差不多,只是,薑還是老的辣,她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果。
三天之後,一輛黑色的加長賓利在利墨染的別墅門口停下,此時是晚上八點,陳黛兒陪了陳烽火和愛麗絲一天後回到家裡,剛剛洗完澡,利墨染則是在書房忙碌。
利方圓的忽然出現讓人有些意外,又或者說並不意外,因爲這是陳黛兒一早就猜想到的,只是,比她所預測的時間稍稍早了點。
利方圓的到來很低調,除了一個開車的司機之外,誰也沒帶,進了房間之後,在騰空的提醒下,陳黛兒和利墨染才知道利方圓來了。
陳黛兒和利墨染趕緊下樓迎接,利墨染有點激動,陳黛兒則是稍稍淡然一點,她笑了笑,跟着利墨染一起打了個招呼。
沒說幾句話,利方圓就和利墨染進了書房,神神秘秘的,陳黛兒大概能夠猜到他們父子倆要說些什麼事,也沒覺得自己被冷落了,一個人在客廳看起電視來。
二樓書房,房門緊閉,父子倆在房間裡面吞雲吐霧,人手一根菸,抽了兩根之後,利墨染這才迫不及待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利方圓呵呵笑道,沒有過多解釋。
利墨染本也是聰明人,雖然此時腦子有點亂,但是還是很快就想清楚了這裡面的問題,從利方圓的失蹤到沈秀蘭的死然後再到自己發生車禍……這表面上是由利修竹佈置一個局,但是,利方圓卻是自願入局的,他本身也是這個局裡關鍵的一步。
而也果然和陳黛兒所說的那樣子,利方圓表面上是被軟禁,實則是藉着利修竹的手避開他們幾兄弟之間相殘的場面,但是現在,事情已成定局,他自然要出來善後了。
想到這裡,利墨染不由微微嘆了口氣,“你就不怕自己來晚了嗎?”
“我對你有信心,嗯,對陳黛兒也有信心。”利方圓道,後面的一句話,差不多是生搬硬套上去的,很明顯他一開始並沒有打算提起陳黛兒。
利墨染則很不滿意,“可是你將我弄成了一個罪人。”
“你會在乎嗎?”利方圓苦笑着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在乎?”利墨染反問。
利方圓嘆了口氣,“一個有勇氣揚言和父親斷絕關係的男人,難道在兄弟之情這些旁枝末節上反而糾纏不清,猶豫不決了嗎?還是說,兄弟之情遠比父子之情來的重要一些?”
利墨染深深的吸了口煙,吐出一口濁氣,而後才緩緩道,“這個問題沒有任何可比性。”
“可是現在事情就擺在眼前,你必須做出比較。”利方圓提醒道。
利墨染一聲冷笑,“既然你知道有比較,爲什麼不自己去比較,反而要將這個問題交給我?”
“你這是在怪我嗎?”利方圓的聲音微微一顫,旋即苦笑道,“我記得我早就告訴過你,利氏遲早是你的利氏,只是你一直沒放在心上而已。”
“我不需要。”利墨染斷然否定。
“那你告訴我,你需要什麼?而且你要知道,你一句不需要,會影響到多少人,現在這事根本就不能以你的意志爲轉移,不是你需要不需要利氏,而是利氏需要你。”利方圓有些激動,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不少。
“爲什麼是我?”利墨染懊惱的道。
“因爲你合適。”
“不是你的補償嗎?”利墨染冷冷的道。
一聽這話,利方圓愣了一下之後也跟着笑了,“補償?爲什麼要補償呢,難道你覺得我欠你的。”
“難道不是嗎?還是這些年來,你一直都沒意識到自己錯了?”利墨染咬牙道。
“我根本就沒錯。”利方圓第一次在這個上發表自己的觀點,“我原本以爲你足夠聰明,這些問題時間一長自己就會慢慢的想清楚,可是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這麼多年來居然一直原地踏步,沉溺在過往的舊事泥濘之中,你這樣子成何大器。”
“我能不能成大器不需要你管,只是事情的對和錯,我總還能分的清楚明白的,你早那麼多年不解釋,現在和我狡辯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利墨染幾乎是怒吼道。
利方圓苦笑,“不解釋難道就是錯了嗎?如若這樣子說的話,那還真的是我錯了……”
他這種說話的極爲勉強,讓利墨染聽了非常的不舒服,他冷哼道,“一個連自己犯了錯都不敢承認的男人,又憑什麼去教訓別人。”
利方圓吸了一口煙,將菸頭扔在菸灰缸裡之後才盯着他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等我一個解釋?”
“是!”利墨染想也沒想就道。
利方圓從書桌上的盒子裡抽出一根菸,抖着手點了好幾下才點燃,他道,“那麼,好吧,我就解釋給你聽。”說着苦笑起來,原本以爲這些問題很容易懂的,至少於他而言,以利墨染的智慧不應該這麼多年還沒弄清楚這些問題,可是利墨染實在是太固執了,先入爲主的觀念完完全全的導致他思想僵化。
這不由讓利方圓想起了利墨染的
母親,那是一個溫婉如江南春水的女人,你永遠也看不到她生氣的表情,她似乎也根本就不會生氣,可是,那樣的一個女人,在某些方面,卻是固執死板的厲害。也正是因爲如此,才最終害了自己。
利方圓原本以爲利墨染會和他母親不一樣,可是終究沒能逃脫命運的詛咒,或許,這真的是命運的安排吧。
沉吟了一會,利方圓緩緩道,“你母親的死,其實和我並沒有多大的關聯,當初我在外地談一筆生意……”並不是多麼圓滑的敘事方式,和利方圓這些年來爲人處世的方式一點都不一樣,但是勝在真誠,然後,又談及利墨染在美國的那件事情,最後總結性的道,“我知道兒女都對父母有着慣性的依賴心理,但是有些事情,並不是父母所必須要做的,就算去做了,也並不是能夠做好的。你可能一直覺得我有能力,而事情沒有做好,導致你吃了苦,這就是我的錯,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是一個窮人家的孩子也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又該怎麼辦?”
“你這是在逃避責任嗎?”利墨染挑眉道,語氣極爲諷刺。
利方圓搖了搖頭,“這當然不是什麼逃避責任,我只是讓你認清楚這裡面的事實罷了,事實上,不管是你的母親還是你,我都已經仁至義盡了,有些事情便是這樣子,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還是狡辯。”利墨染不肯鬆口。
“那你覺得什麼纔不是狡辯,什麼纔是事實?”利方圓問道,事情說出來了,不管能不能得到承認,心裡總歸是鬆了一口氣,或許也是因爲最近發生這麼多的事情,父子相殘,兄弟相殘,讓他覺得自己老了吧,老的很快很快。
“我還是不懂,就是不懂,藉口,全部都是藉口……”利墨染咆哮着推門而出,迅速下樓,開着自己的車子橫衝直撞出門去了。
陳黛兒擡起頭看了看從書房裡走出來一臉老態的利方圓,安排騰空開車跟出去之後,這才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利方圓擰眉,嘆了口氣,“沒事,他會想明白的。”
利方圓不願意多說,陳黛兒也沒有多問,這之後,利墨染消失了兩天,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只是,不管利墨染在不在,事情還是在以一種不可逆轉的方式發展着,由於陳烽火的關係,利氏集團內部連續揪出好幾個商業間諜,在一系列雷厲風行的手段下,終於起到了威懾作用。
而利修竹在療養院被抓之後,又陸續找出了其他的證據,在還沒有起訴的情況下就已經被扣在了警察局,而按照利方圓的意思,是要大義滅親的。
利方圓的出現安定了利氏集團內部的人心,利修竹的事情持續敗露,人心向背,一些和利修竹走的近的人不免人心惶惶,只是事情終究沒有全面走向惡化,因爲利方圓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利方圓,他已經老了,失去了銳氣,這次重新出現在衆人的視線當中,不過是給衆人一個交代而已,順便給利墨染入主利氏鋪路。
利方圓和陳烽火見了一面,同時見的還有慕遠,申遠集團的總裁在他們兩個面前自然和打雜的小廝沒什麼差別。
見面的時間不過一個小時,談什麼內容不爲外人所知,不過,利方圓當天下去就去了警察局見了利修竹一面。
利修竹陰謀敗露,悽慘掙扎欲要抽身逃脫,只是利方圓在警察局的態度卻很是堅決,要求一查到底,終究,利修竹是走到末路了。
只是利墨染還是沒有出現,利方圓要找一個託付利氏的人始終找不到,不得已和陳黛兒談了一次。
陳黛兒不算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管理天辰國際這個爛攤子就足夠焦頭爛額了,是以也沒什麼東西好交流的,差不多是公公看兒媳的一齣戲,最後,試探性的問了問利墨染在哪,陳黛兒表示不知道,利方圓最後很失望。
……
這天是星期天,陰天。
入秋有一段時間了,天氣逐漸變涼,陳黛兒開車行駛在馬路上,看到周邊行人來來往往,不自覺有點羨慕。
蕭慎遠遠的從一家店裡走過來,沒有絲毫客氣意思的來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問道,“什麼時候去歐洲。”
陳黛兒苦笑,“就這幾天吧,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也是時候過去了。”
“要不要我跟着去一趟?”問到這個問題,蕭慎比較謹慎。
陳黛兒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應該能夠解決的。”就算是解決不了的話,蕭慎去了也沒半點作用。
蕭慎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也沒多話,有一會才道,“他呢,還沒出現?”
“嗯……”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
蕭慎便笑道,“有沒有覺得,他就像是一隻受傷的小獸,在獨自舔舐着自己的傷口?”
“哦?”
“利老爺子出現的時機太過湊巧,肯定是狠狠的將了他一軍啊。”蕭慎提醒道。
“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嗎?”陳黛兒疑惑的道。
蕭慎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她的腦袋,“平常挺聰明的一個人啊
,怎麼一遇到和他有關的事情就蔫了,事情不是很明顯嗎?”
“啊……”陳黛兒撓了撓頭,這幾天腦袋的確有點短路,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思考半天,到最後卻發現自己什麼也沒想通,有時候則是莫名其妙的開始發呆,像個傻瓜一樣。
蕭慎既然已經提出了這個話題,就多說了兩句,他道,“我覺得你還是儘快找到他比較好,這些事情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越早解決越好。”
陳黛兒愣了愣之後傻傻的道,“你的意思是,利方圓給他壓力了?”
蕭慎點了點頭,“就是父子之情和兄弟之情之間的關係了。”
一聽這話,陳黛兒馬上醒悟過來,其實並不複雜,因爲利方圓之所以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出現,自然是要善後的,而善後,處理的則是利修竹和利墨染之間的事情,只是利方圓和利墨染之間的關係本身就不好,父子之間的矛盾也大。
那麼,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的時候,利墨染首先和利修竹關係僵化,但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他就必須要傾向利方圓那邊。
可是利墨染有心結,雖然兩邊都得罪了,卻不想去討好任何人,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於是便躲起來了。
這樣子雖然有點小孩子氣,但是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想到這裡陳黛兒就是一拍腦袋,暗罵自己後知後覺,對着蕭慎說了聲謝謝。
蕭慎笑着搖了搖頭,“那你知道他會去哪裡嗎?”
“不知道。”陳黛兒茫然的道,她雖然和利墨染的關係比較親近了,但是交流上卻一直存在不少問題。
“我記得在陶然亭那邊有一處祖屋,是利墨染的母親留下來的,你可以過去看看。”說着,推門下車了,也不耽誤陳黛兒的時間。
陳黛兒感激的看他一眼,打開車載地圖,搜索了一下,然後踩下油門朝陶然亭方向而去,路上的時候,蕭慎又將具體的地址發了過來。
近些年來,隨着T市新城區建設的加快,整個城市幾乎是全部被翻新了一遍,鮮少留下以前的痕跡。
陶然亭這一塊的位置比較尷尬,又因爲有不少阻力的緣故,開發的力度卻並不大,周圍不遠處高樓林立,這裡很多地方則還是青石街道佈局,沿襲着古色古香的格局。
陳黛兒雖然對T市瞭解不少了,但是陶然亭卻是第一次來,車子在街道口就沒辦法進來了,她是走路進來的。
走在青石街道上,宛如置身江南水鄉一般,如果下雨的話,撐着一把油紙傘行走在這裡,倒是意境十足。
不過此時陳黛兒也沒多少時間來欣賞周圍的景物,按照蕭慎所給的地址,匆匆忙忙的往前趕。
318號,是一個臨街的小旅館,其實說是小旅館也不準確,因爲這裡只有三間房,開闢成旅館的則只有兩間房,小的不像樣。
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居室,下面是一個小店鋪,賣一些亂七八糟的小玩意,旅館開設在二樓,三樓則是長期租給了人。
陳黛兒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地方,以爲蕭慎弄錯了,摸不着頭腦的去一樓的店鋪問了問,賣着一些小東西的老伯伯戴着一副老花鏡,湊的很近才能看清楚人,朝她看了好久之後才笑着問道,“姑娘你找誰呢?”
“找利墨染。”陳黛兒無奈的道。
“你是他什麼人啊。”老伯伯又問,很八卦的樣子。
“朋友。”
“什麼朋友啊。”
“女朋友……”
說出這句話之後陳黛兒馬上就後悔了,因爲熱心的老伯伯馬上就拉着她的手聊起家常起,家裡長短亂七八糟的聊一大通,就是始終說不到重點上,陳黛兒聽了半響,狼狽的逃離,沒有得到絲毫有用的東西,感覺上是被熱心的老人家給耍了。
陳黛兒沒看到的是,她離開之後,反應遲鈍的老伯伯很快就拿起座機打了一個電話出去,不過這個電話打了半響沒人接,讓他老人家有點奇怪。
陳黛兒哪裡知道這老人家是想通風報信呢,就算是知道了最多也是苦笑,估計是被當成壞人了。
陳黛兒無所事事的在陶然亭這條古街閒逛着,其實居住在這裡的人與都市人的生活並未脫節,街邊的麻將攤和撲克牌攤連的好遠,剛是吃中飯的時間,閒着沒事的人端着碗竄來竄去,倒是好閒情逸致。
陳黛兒漫無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覺居然到了菜市場,小販們吆喝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嘈雜,因爲中午的緣故,人並不多,陰天的天氣,總感覺要下雨了,這裡的人神色之間便多了幾分匆忙感,和街邊那些人的閒情逸致形成一個鮮明對比。
“衆生百態啊……”陳黛兒喃喃自語道。
她摸了摸腦袋,轉身就要離開,視線,卻是在一個背影上移不開了,穿着白色背心人字拖的男人,左手夾着一根菸,右手提着幾個買菜的袋子,正彎腰在地上挑選什麼東西。
沒看清楚模樣,但是,單單是看到那個背影,陳黛兒就感覺有些哭笑不得了,這……到底算是驚喜,還是驚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