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菡掄起小粉拳捶打他的肩膀，用力推他，“嗚嗚…”她不說話，只是不停的哭。
周達遠任她捶打，他用力堵她顫抖的紅脣，恍惚間不知是他的淚還是她的淚，混合着雨水，一起滴落在塵土裡。
“老婆，對不起…我沒有辦法…你可不可以教我該怎麼做…我承認我是故意逼你，故意讓你傷心難受，可是你在痛，我的心裡也未曾有一絲好過…老婆，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
簡菡哭倒在他懷裡，被他緊緊抱入懷裡，哭泣的太厲害導致她一時缺氧，她當即昏了過去。
……
再睜開眼時已經在臥室裡，眼前是一張放大了的英俊面容，那人對着她繾綣的笑，“老婆，你醒了，剛纔你淋了雨，爲了不感冒，我們先去衝一個熱水澡，我抱你去。”
他將她身上的被子掀開，將她打橫抱起。
現在已經步入了夏天，淋了雨並不算太涼，在他懷裡簡菡垂眸看了一下自己，她身上的衣服都沒了。
剛纔一回家他就幫她脫了潮溼的衣服，將她裹進了被子裡。
簡菡緊緊閉上眼，往他懷裡埋去。
這個階段的孕婦早不適合盆浴了，所以周達遠將她抱在了花灑下淋浴，水溫被他調的十分舒適，他先捧了點溫水淋上她的肌膚，“燙不燙？要不要我抱着你洗？”
不知道是熱氣蒸的還是羞的，簡菡蒼白的小臉迅速紅了，她從他懷裡掙扎着下來，背過身，站在花灑下衝洗。
小手接了點水洗了一下臉就聽見身後的聲音，金屬皮帶墜地，悉悉索索的昂貴布料聲，還有他摘了腕上的名錶。
一條長臂伸了過來，拿了花架上的洗髮水，他覆在她耳邊低聲道，“眼睛閉起來，我幫你先洗頭。衝一衝就好，不能洗太長時間。”
簡菡顫了一下蒲扇般的長睫毛，在他要碰她時，推開了他的手。
“怎麼了？老婆。”他在後面將她抱住，“忘了我是誰？我是你男人，幫你洗澡很正常，我還沒跟你做那事…”
“啪”一聲，她轉過來，給了他一巴掌。
周達遠被打懵。
簡菡緩緩退到了牆壁角落裡，隔着一條熱氣蒸暈的花灑水霧，安靜的看他。
周達遠看着她的一雙杏眸，沒了這大半年的呆滯茫然，她的杏眸溫柔而漂亮，那清澈的水波里倒影着他此刻的模樣，滿滿是他。
他怔忪，胸膛裡有巨大的驚喜要噴薄了出來，他炙熱暗沉的緊盯着她，眼睛都不敢眨。
他怕這又是一場夢。
女人突然就撲了過來，他伸手接她，抱着她，後背抵在白色微涼的瓷磚上，剛剛被她打過的面頰就被她吻上了。
她在吻他。
周達遠看着她，她也沒閉眼，溫柔安靜的看着他，此刻他就覺得他們錯過的這些年不算什麼了，至少在他們眼裡彼此都是生命裡最美好的模樣。
他扣着她的腰轉身，將她抵在牆壁裡，捧着她的小臉禪綿的吻上。
簡菡也摸上他的臉，她感覺到指腹的滾燙，他眼裡的淚水在她指尖急速穿梭。
“老婆，謝謝你。”
謝謝她沒有拋下他…
……
又半個月過去了，簡菡已經不能去心理醫療所了，下肢浮腫太厲害，再加上她身體的狀況，她在公寓裡待產了，上上下下由男人抱着，偶爾出門也是坐在輪椅上。
她很安靜，自從那個雨夜裡再沒有開口講過任何一句話，但周達遠滿足了，每天在臥室裡，他看着她半躺在藤木椅裡，整個人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她會垂眸，用兩隻柔白的小手來回無摸自己的大肚皮，她柔美的小臉上會掛着淡淡而幸福的微笑。
有時他上去吻她，她會躲，烏溜的小腦袋埋在他懷裡，小臉暈紅的躲，那蒲扇般的長睫毛顫的多厲害，都不敢看他。
他愛極了她這般的模樣。
九個半月的時候，周達遠抱着她上了豪華商務車，車子開始了一段漫長之旅。
後座很寬敞，有寬寬的沙發，簡菡蜷縮在柔軟的沙發裡，將小腦袋埋在他腿上，一開始她很安靜，乖乖睡了一覺，睡醒後她透過車窗看了一眼，當那條熟悉的道路進入她的視線裡，她整個人一怔，滿目惶恐。
掙扎着從他腿上起來，她對着他搖頭，不要，不要…
周達遠將她抱入懷裡，讓她躺在他溫暖有力的臂彎裡，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腮邊，發上，他呢喃道，“老婆乖，放輕鬆，別害怕…舅舅不行了，我們送他最後一程…”
簡菡放棄了掙扎，緩緩閉上眼。
……
x市，當週達遠推着她進門時，三間大屋，入眼全是白布。
舅舅的兒女看見坐在輪椅上的她，紛紛上前，壓抑的聲音眼裡有淚，“阿菡，你來了？你舅舅他不行了，他始終不肯閉眼，嘴裡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簡菡臉色蒼白，兩隻小手攥緊了腿上的柔軟毛毯。
這時她感覺肩上一暖，是身後的周達遠將右手搭了上來，他彎腰，親暱的吻她，“別怕。”
他將她推進了房間裡。
房間裡的舅舅正躺在牀上，將死之人臉色蠟黃，他一雙眼睛渾濁渙散，卻始終不肯閉上。
舅舅的女兒上前，覆在老人耳邊輕聲道，“爸，阿菡來了。”
舅舅一頓，那雙已經沒有聚焦的眼睛就緩緩側了過來。
簡菡被推到牀邊，她看見舅舅向她伸出了手。
眼淚來的這麼猝不及防，簡菡甚至都沒察覺出自己在哭，她渾身顫抖，想將自己的小手伸出去，但小手僵在半空，不前不退，害怕迷茫。
這時有乾淨燥暖的大手從後面伸了過來，覆上她的小手，帶着她一起握上了舅舅蒼老的手。
舅舅烏紫的嘴脣挪動，在說話。
簡菡緩緩彎下腰，傾過身去，將耳朵湊到舅舅嘴邊。
舅舅眼角有淚沁了出來，“阿菡，這幾天…我總是看到…你爸媽…他們在我面前哭…說我…錯了…”
舅舅閉上了眼。
舅舅的兒女哭成了一片，屋外有喪事的號角吹響，簡菡覺得手心一鬆，舅舅的手垂了下去。
她顫動着肩膀，用兩隻小手緊緊捂住臉，淚流滿面。
周達遠將她推了出去，兩人要上車時，“阿菡…”是披着白布的大姨從屋裡追了出來。
大姨上前將淚流不止的簡菡輕輕抱住，大姨在說，“好孩子，你爸媽就你一個女兒，他們愛你啊。那時我們不懂，其實，只要你幸福就好。”
天下父母心，只要她幸福就好。
大姨鬆開她，簡菡被抱進了後座裡，男人沒立刻上車，簡菡側眸就看他站在車邊，和大姨低聲說話。
簡菡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最後一句她捕捉到了，大姨說，“達遠，我和她大舅將阿菡交給你了，她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好好對她。”
……
車子再次開動起來，簡菡繼續蜷縮在沙發裡，臉上的淚珠都被男人的指腹溫柔擦了去，他不說話，只垂眸看着她。
簡菡閉了閉眼，粉脣闔動，因爲太久沒說話，她略顯嘶啞的聲線發了出來，“你，來過這裡？”
如果不是相熟，大姨怎麼可能叫他“達遠”。
周達遠雙眸曜亮，如同那天邊墜掛的繁星，她終於願意說話了。
“恩，一旦有空，我就會常常來。你有孕，該盡的孝道該做的事，都交給我。”
他回答的有多簡單，但簡菡知道他不容易，自從她有病後，他對她寸步不離的照顧，醫療慈善的事情也在忙，他從哪裡抽來的時間？
再說，舅舅和大姨曾經…那麼…恨她，又怎麼會給他好臉色？
他花了多少時間費了多少精力纔得到了他們的認可？
簡菡不想問，她這一生所受的所有磨難和痛楚換來了此刻在他懷裡的棲身安寧，她只想抓牢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老公…”她叫他。
她終於想通了，爸媽因爲她的幸福而死，那她回報爸媽最好的方式就是，一直且永遠的幸福下去。
男人摸在她秀髮的大手明顯一僵，然後他緩緩笑開，“恩…”他應着，“老婆…”
……
回到t市，簡菡肚子疼了，羊水破了，九個半月，她早產了。
送往醫院周達遠要給她剖腹產，但痛的小臉揪成一團的簡菡堅持要順產，她想自己生孩子。
拗不過她，他穿了白衣大褂一同進了產房。
8個小時，從晚上一直痛到黎明時分，簡菡有驚無險的生了一個男嬰，5斤6兩，雖然個兒小，但出生時“哇哇”的嘹亮啼哭響徹了幾層迴廊，小傢伙身體很棒。
當週達遠從護士手裡接過小嬰兒時，他眼裡的淚水再次落了下來，抱着兒子送給渾身虛弱無力的簡菡看，他溫柔的吻上她額頭，“老婆，謝謝你給我生的兒子。”
簡菡含着笑，睡了過去。
……
這一睡就是四天，再睜開眼時她躺在病牀上，側了眼去看，身邊一個小小的嬰兒車，小傢伙睡在車裡，她身邊坐着周達遠，男人明顯困極了，正閉着眼睡覺。
簡菡緩緩坐起身，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兒子的小臉蛋，然後看向男人，他的腦袋抵在牆壁上，簡菡發現，他的短髮裡生了一根白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