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舒靜曼久久睡不着。
睡前收到袁麥東的郵件,她把英國逛了一圈,最後在蘇格蘭首府愛丁堡住下。一切都很好,她很開心,不要擔心她。
一個人在異鄉,說是開心,只要手打出兩個字而已,是不是真的開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舒靜曼卻知道,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突然又想到手機裡的那幾條短信。
舒顏顏問:“姐,媽媽以前對你那麼差,你爲什麼還對她這麼好?”
“你難道一點都不記恨她嗎?”
舒顏顏說,她覺得陸馨沒有想象中的愛她,她只是被當成陸馨和舒承志孩子的替身了,陸馨突然認清她真實的存在身份時,就恨透了要殺了她。可這一切明明都不是她的錯。
舒顏顏坦白說,就是這兩天,她在某個瞬間簡直恨透了陸馨,她真想拋下這個人一走了之,儘管她是她的親生母親。很罪惡的想法,但是控制不住,她是不是非常壞?所以她問舒靜曼,“你呢?你都忘了嗎?你難道都不恨她嗎?”在她看來,陸馨一度對舒靜曼壞到了極致。
忘記了嗎?
沒有。
恨嗎?
舒靜曼想。
恨不恨又有什麼關係?
人是感情動物,相處久了,縱使有人千般的不好,隨着時間流動,好像也不是那麼的重要了。再說,也不是所有時候,都是那麼壞的。
至少,這些年她對她噓寒問暖的話不是假的,她爲她做她最喜歡的飯菜時的心情不是壞的,她丟了喜歡的別針,她爲此跑遍大街小巷只爲給她買回那一模一樣的別針,這樣的舉動,不可能也是虛僞的。
這就夠了。她不是個貪心的人。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
“顏顏,沒有人喜歡活在過去的。”
“不要多想,你不壞,你只是短暫的情緒化。你會丟下她不管嗎?你做不到的。”
“不要輕易懷疑,相信我,你是她的孩子,她一定是愛你的。”
顏顏是個從小被愛**大的孩子,她接受不了由好到壞的鉅變,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不恨陸馨,真的。
輕手輕腳地翻了個身,同時挪動他搭在她腰間的手臂,本以爲已經很小心了,哪隻還是吵醒了旁邊的人。
“還沒睡?”
“我吵到你了。”
穆煜澤大手一伸,直接把人拉入懷中,霸道命令:“睡覺。”
過了一會,他睜開眼。
“怎麼了?”
窩在她懷裡的舒靜曼沒想到他又醒了,她保證她剛剛一點都沒動。捏了捏他再次搭在她腰間的手,“不是睡覺嗎?快睡吧。”
“我現在睡不着了。”
這次舒靜曼是聽出來了,他鼻音輕了許多,看來是被她真的吵醒了。
舒靜曼從他懷裡鑽了出來,腦袋順着他的胳膊枕下。
“我不恨她,真的。”
她突然幽幽冒出一句,
穆煜澤沒有說話,手一動,**頭燈亮起,隨後他側立起身子,右手臂撐着頭看向她。
舒靜曼被燈光照得眯起眼,看着他時,問:“我是不是沒和你講過我小時候的事?”
其實是講過的,但那些故事的主角,無一例外都有那個叫舒承志的男人。
“我不是爸爸媽媽親生的,其實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大概是四五年級的時候吧。我記不太清了。當時他們吵架進屋,我嚇得躲進衣櫥裡了,他們不知道。”
“媽媽說我不是他們的孩子,要把我送給富貴人家養,就是青山鎮最有錢的那家人,他們家沒有孩子,那家人同意了。爸爸很生氣,動手打了媽媽。”
“曼曼。”穆煜澤撫上她的臉頰。
她對他笑,“我沒事,都過去了。”
可能是這樣睡不着靜謐的夜晚就是很適合傾訴心事,再或者是面前這張完美得無可挑剔的俊容上,深邃的黑眸裡寫滿了她的影子,鼓勵着她繼續說下去。總之,這一刻她決定把心底最爲隱秘、從來不和任何人說起過的秘密,一點一點講給他聽。只講給他一個人聽。
“小時候,爸爸對我最好了,媽媽卻不喜歡我。我那時特別嫉妒顏顏,因爲印象中,媽媽對顏顏特別好,對我從來都很冷淡。我當時不懂,還以爲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小孩子心性,會故意討好她,看見顏顏和媽媽說要吃冰淇淋時,我也跑上去拉住的手撒嬌說我也要,但是她把我甩開了,警告我不準再碰她。其實我也不是喜歡吃冰淇淋,我以爲和顏顏做得一樣她就會喜歡我,原來不是的。”
“爸爸不在,沒有人給我買冰淇淋,我就自己買,把所有零花錢都拿來買,慢慢就愛上了冰淇淋入口即化的味道。是不是很奇怪?”
“我小的時候特別害怕爸爸出差,每次都抱住他哭過不停。因爲爸爸一走,媽媽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會罵我,罰我不準吃飯,站在旁邊看着她和顏顏吃,有時候還罰我晚上面壁思過,不準進房間睡覺,也不准我寫作業。”
感覺到她身體在顫抖,穆煜澤摟住了她,手指附上她的脣,“曼曼,別說了……”
只恨不能時光怎麼不能倒轉,他要能在那個時候遇見她,保護她就好了。
她抱緊他,汲取着他的溫暖,卻是堅持繼續往下說:“後來有一次,不知道我做錯什麼,媽媽就懲罰我,把我拉到地下室,關進一個鐵籠子裡。我嚇壞了,哭喊着求她放我出去,她卻取下鑰匙,轉過身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走了。”
“再後來只要爸爸不在,地下室就成我呆得最多的地方了。我記得最長的時間,是一個周。當時是放國慶節,爸爸有事又出差了,我剛回家媽媽就把我關了進去,出來時,第二天就開學了。那個地方好黑,我一個人,什麼也沒有……”
“同樣都是媽媽的孩子,爲什麼她只喜歡顏顏就不喜歡我呢?”
“原來我不是媽媽的孩子。”
講着講着,就像是隔着時間空間,講着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她有些恍惚,咬緊牙關,脣瓣不住顫抖。時至今日,即使努力鎮定,她的恐懼絲毫未減。
難怪她這麼怕黑!
穆煜澤臉色鐵青。
“都過去了。”他說,親吻着她,想要把恐懼從她身體裡驅逐開。
“嗯。我知道的。”她點頭,“我不是媽媽的孩子,她纔會這樣對我的。”
“曼曼,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燈光下,他深邃的眼眸恰似深潭,認真而充滿**,她淪陷其中,如癡如醉。
“煜。”
“嗯?”
“什麼時候,也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吧。我想知道。”
“嗯。”
“我們睡覺吧。”
“嗯。”
過了一會,她翻過身,試探性叫道:“煜。”
“嗯?”
“沒事。”
窗外,圓月高掛,繁星灑滿了整個天際。
煜,你上次說的事,關於結婚的事,還算數嗎?
我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