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她的沙發位置,一陌生男子西裝筆挺端坐在那,相貌堂堂,不怒而威,瞧見她時,原本嚴肅繃緊的嘴角竟笑了一下。
低頭裝模作樣看手機、實質坐如針氈,時不時還偷瞄一眼對面的翟景軒適時注意到了氣氛的變化,見是舒靜曼,解脫似的叫道:“咦,你下來了啊。”聲音響亮。
“哎呀,你不是說讓我帶你去外面走走嗎,走吧,現在就去。”翟景軒嘿嘿笑着,逃也似的向舒靜曼方向就要溜去。
舒靜曼一愣,不待她開口,始終沉默的翟浩天突然凝聲道:“景軒。”
翟景軒瞬間定在原處,看了看舒靜曼,訕訕道:“我爸爸。”然後又看着自家父親大人,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很小聲地說:“她是澤哥哥的女朋友。”
“舒小姐,你好。”原本坐着的人突然站起,打着招呼,聲音沉穩有力。
“叔叔好。”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翟景軒腳下像抹了油似的,幾個健步飛到舒靜曼身邊,拉着她就走,還不忘打招呼:“那個,爸,我們出去了。”
身後,翟浩天安靜地站在原地,望着消失在別墅門口的身影,目光幽深泛着波濤,垂在身側的兩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着。太像了!眼睛、鼻子、面頰……就連說話時輕柔的語氣,也出奇的像。剛剛那一瞬間,他甚至以爲她就在他面前,還沒有離開。
出了別墅,翟景軒撒開舒靜曼的手,竊喜地大大鬆了口氣。不是他不喜歡自家父親大人,主要是,和他在一起他緊張啊,而且是非常緊張,連對着最喜歡的遊戲,都平靜不了他坐而不安的心情。
“我們去城裡吧,這裡又偏又遠的,沒什麼好玩。”
舒靜曼見他抓耳撓腮的樣子,打趣道:“你是怕你爸爸吧。”
翟景軒頭一偏,小心地看了看身後的大門,嗯,距離夠遠了,傲嬌道:“誰說的?不是!怎麼可能?我只是覺得無聊了!”
“那你自己去玩吧,我不去。”
“啊?爲什麼不去?”
“我又不怕你爸爸。”
“你……”翟景軒語塞,“算了,城裡也沒啥好的,就在這破地方走走吧。”
破地方?舒靜曼瞄他一眼。
“我、我什麼也沒說,你不準告訴澤哥哥……喂!你笑什麼……你說了也沒用反正,我什麼也沒說……”
“真是你爸爸啊?看着好年輕啊。”
“還行吧。”
……
花園很大,舒靜曼提議去魚池餵魚,翟景軒早忘了上次被懲罰的事,現在只要別讓他回別墅,至於去哪,都行。
魚池旁邊的石頭下還剩有魚飼料,想來是喂的人忘了收好了。倆人就趴在池塘邊的大卵石上,撒着魚飼料,太陽照在身上,倒真是愜意。
“你說魚沒有眼皮,它們都不眨眼、都不睡覺的嗎?”
“我又不是魚,不知道。”
另一道聲音突然加入:“魚確實沒有眼瞼,不能眨眼,但需要睡覺。”
舒靜曼和翟景軒兩人俱是回頭,瞧見是緩步而來的翟浩天,反應不一。
舒靜曼是怔了一下。
旁邊的翟景軒卻是一嚇,“爸——啊——”話剛出口,身子因爲太靠前朝池塘裡栽去,舒靜曼連忙伸手要拉他,但慣性太大,翟景軒的重量直接帶着兩人齊齊往水裡掉。本來還隔着兩三步遠的翟浩天眼疾手快,在要落水的一瞬間,拉住了舒靜曼。
“撲通”一聲,翟景軒成功掉進了水裡。好在他會游泳,撲騰一下,就站了起來,但池子水不夠深,他額頭狠狠地撞在了池壁上。
翟浩天扶住舒靜曼站穩,溫聲問道:“沒事吧?”
舒靜曼搖頭,微微一笑:“謝謝。”
她是……
翟浩天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閃了神,搭在舒靜曼胳膊的手,遲遲忘了收回。
舒靜曼尷尬地咳了一聲。
翟浩天反應過來,“真不好意思。不過,衣服打溼了,對傷口不好,快回去換換。”一連串的話加上動作,做得自然而又妥帖。
“嗯。”舒靜曼退了一步,看着旁邊已經爬上岸渾身**的人,“景軒,你沒事吧……呀,你的額頭受傷了!”
翟景軒摸摸額頭,那裡果真隆起個包,皺了皺眉,有些鬱悶。好像是有點疼啊。
其實剛剛翟浩天離翟景軒最近,而且他出手,拉住兩人也是沒問題的,但伸手時,他完全忽視了自家兒子。
舒靜曼換好衣服下樓時,發現翟景軒還沒換好衣服下樓,客廳裡只坐着翟浩天,腳步不由躊躇。
翟浩天卻已經發現了她,微笑着對她點了點頭。
“你叫舒靜曼?”
“嗯。”
“很好聽的名字。”翟浩天又是一笑,接下來的話想也沒想,“你爸爸姓舒?”
“啊?”
“我是說……年紀大了,連這樣簡單的常識都搞糊塗了,你姓舒,你父親,自然也是姓舒的。”話雖這樣說,翟浩天的目光卻緊盯着對面的人,看到她點頭時,心裡不由下沉。
爲了緩解氣氛,翟浩天換了個話題:“聽景軒說,你在公司做秘書工作,工作都還順利吧?景軒這孩子,脾氣從小慣壞了,沒少欺負你吧?”
知子莫如父,舒靜曼笑:“沒有,景軒他挺好的,工作也很好。”
翟浩天也笑了,“他今年就16歲了,靜曼你看起來倒和他差不多大,同齡人嘛,多交流交流是好的。”
“沒有,我比他大。”
“哦?”
“我今年21了。”
翟浩天的眼眸一緊,當年,他們也曾有個孩子,如果那個孩子能夠出生,算起來,也剛好是21歲。
“21,那也很小啊。煜澤的生日是12月25日,正好是聖誕節,你什麼時候的生日呢?”
“中秋節。”
“農曆?”
“嗯。”
農曆的八月十五,那就是九月份了,時間不對。那個孩子的出生月份,應該是七月份。
“公司離家遠嗎?上下班方便不?”
“我家不在a市,在青山鎮呢,離這還很遠。”
青山鎮?很陌生的地名,沒有聽說過。
“一個人在外面工作很辛苦吧?你這個年紀的孩子,父母不在身邊,一定很想家吧?爸爸媽媽都還好吧?”
“工作……挺好的。”舒靜曼情緒不由低落,“爸爸……媽媽也挺好的。”
“不好意思,是不是我問得太多了?”
舒靜曼搖頭,“其實,爸爸他已經去世了。”
“真對不起。”
“沒事。”
翟浩天即刻轉了話題:“你很喜歡魚?”
“還好,不是很瞭解。”準確的說,她是喜歡吃魚,對於養魚,她完全不瞭解。
“哦,這樣。魚沒有眼皮,不可以眨眼,但是它們也要睡覺,你看到它們在水中不動時,其實就是在打盹……”
翟景軒在樓上磨磨蹭蹭半天,終於心不甘情不願不得不下樓來,只是面前的一幕卻讓他大感吃驚。他寡言少語、絕不多言的父親大人竟然在和人聊天!那個人還是才見第一面的舒靜曼!而且似乎聊得很開心。
這可是件大事。要知道,他們父子倆一年說話的時間平均下來可以大致省略爲零。
等只有兩人的時候,翟景軒特意把舒靜曼拉到一邊:“你竟然能和我爸聊得起來!”
“叔叔他人很有趣啊,什麼都懂,而且長期住在國外,中文講得也很好。”
“我講得也很好……你那什麼眼神,我的中文不好嗎?”
穆煜澤中午時分纔回來,正好趕上吃午飯的時間。
一進門就發現多了個人,大爲意外。
“翟叔叔。”
久未見面的兩人顯得很親切。
飯後,翟浩天和穆煜澤坐在客廳裡談話。
“翟叔,艾斯特家的人這次竟追到a市來,幸好有所防備,景軒……”穆煜澤說着,驚訝地發現對面的人竟然走神了,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語速,“翟叔,你怎麼看?”
翟浩天正襟危坐,目光看着斜前方,微微失神。那裡,翟景軒和舒靜曼兩人正一起拼一幅一米長寬的拼圖,不時小聲爭論。聽到耳旁的聲音,纔回過神來,“中東石油開採生意這半年被後來居上的翟氏搶了大半,他們是該坐不住了,這次的事是個意外,下次,他們就沒機會了。”
穆煜澤點了點頭,“什麼時候?”
“就在這兩週。”
目光的對視間,彼此不動聲色地了信息。
下午,翟浩天出去了,天黑纔回來。
舒靜曼和翟景軒兩人花了幾小時,拼圖被拼得七七八八的,也沒拼出半個原型。背景圖是達芬奇的名作蒙娜麗莎的微笑。舒靜曼嫌棄翟景軒瞎摻和,把原本是脖子的一塊拼圖放在了臉的位置,翟景軒則是怪罪舒靜曼人太笨,明明是缺的臉部,硬是要放在脖頸處。穆煜澤路過時,冷冷地掃了兩眼,從舒靜曼手裡把那塊兩人爭不停的拼圖抽出,輕放在了蒙娜麗莎手背的位置,前後左右剛好鑲嵌合適。
舒靜曼和翟景軒對視了兩眼,立刻不說話了,心裡有種智商被碾壓的感覺。
穆煜澤沉聲道:“不休息?”
“哦。”
這個時間,按她這兩天的作息,確實是在午睡。
晚上,舒靜曼在廚房熱牛奶。除了熱牛奶,她的廚藝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了。
等待的時間,有人輕聲走了進來。